我冷笑一声,暗忖道:“这么近的距离再让你跑了,我这身本事就也不用要了!”
提气纵身一跃,兔起鹘落,猿臂轻舒,落地时轻轻一拿,便把那团黄色的物抓在手中!
那物毛茸茸的一团,如同猫王大小,只脑袋圆小,尾巴粗长,浑身的皮毛全是黄的,明亮柔顺,只有四只爪子上的毛,略显得黑些,我认得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我不禁笑道:“闹了半天,原来是这畜生在捣鬼!”
小的时候,家中常见有黄鼠狼溜墙根跑,老爹也不让我们去抓,说黄鼠狼也不坏,是来吃老鼠的,后来,猫王进了家以后,容不得别的物进家,打跑过几只黄鼠狼,闹得家里从此清净。
我知道这东西鬼精灵,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还能学人叹气,也不知道它跟着我和老二要故意吓唬我们是要干什么。
那黑爪黄鼠狼挣扎着,颇有力气,我抓着它的脖颈,也不松手,忽然间它把脑袋扭过来,一双黄豆似的眼睛看向我,两道邪黄的光幽幽闪来,刹那间,我竟然猛地一阵恍惚,心中悸动,手一松,差点纵放了它!
亏得我婆娑禅功修炼有成,定力远非从前可比,一个恍惚间,立时又清醒过来,心神摄定,把手抓的更紧,直视那黑爪黄鼠狼的眼睛,那黑爪黄鼠狼一个颤栗,把脑袋垂了下去。
老二也认得黄鼠狼,登时嚷嚷道:“奶奶个腿的,吓死老子了!原来是这畜生!”
我道:“之前远远的看见是两只,现在只抓住了一只,还有一只呢。”
“不用想了。”老二道:“这两只畜生,一只学人叹气,一只学人‘嘿嘿’的笑,快它娘的成精了!哥,咱们扒了它们的皮做围脖吧!”
忽听“噗”的一声轻响,一股热气从那黑爪黄鼠狼的尾巴处喷将出来,我心中一惊,知道是这黑爪黄鼠狼使出了它的看家本领,放臭气了!
我立即屏住呼吸,施展起“锁鼻功”来,把手上的力又紧了紧,那黑爪黄鼠狼惨叫起来。
老二猝不及防,被臭气熏了个正着,连连咳嗽了几声,赶紧跑了几步,弯腰大声干呕。
就在这时候,放在地上的包袱,忽然“簌簌”的动,我一愣,随机醒悟——原来另一只黄鼠狼就藏在老二身后的包袱里!
怪不得刚才一直听见老二身后有笑声,我们却怎么都没有看见它!
刚起了这个念头,那包袱里黄影一闪,果然有一只黄鼠狼奔了出来,却不是冲我而来,而是“腾”的一下,蹿到了老二的肩膀上。
这只黄鼠狼比我手中抓住的那只略大一点点,尾巴更长更粗,更奇的是,它满身黄毛,油光水滑,偏偏额头正中间,又有一撮白毛,又长又浓!
老二感觉到有动静,急忙扭头去看,恰与那只白额黄鼠狼打了个照面。
我挥手一掌,拍散了臭气,冲老二喝道:“别看它的眼睛!”
话音未落,老二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嘴巴一咧,“嘿嘿”笑了起来,声音,一如刚才那白额黄鼠狼模仿人发出的笑声!
我见老二嘴角的肉一抽一抽,心想:“坏了!喊得晚了!老二到底还是看了那黄鼠狼的眼睛!”
历来都说黄鼠狼的邪气,不亚于狐狸、猫、蛇,尤其是活的久的,上了年月的,更是邪性,擅能蛊惑人心。
我和老二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惹上了这两只邪物,跟了我们一路,前来加害,也算是我们俩倒霉。
我飞身上前,伸手就去抓老二肩膀上的那只白额黄鼠狼,却见它往老二领口里一钻,竟然藏进老二的衣服里了。
我心中恼怒,使劲捏着手中那只黄鼠狼,想先弄死一个,再抓另一个,却忽然听见老二喉咙里“嗬嗬”有声,再一看老二的样子,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就放在老二的咽喉处,爪尖锋锐,正是钻入他衣服里的那只白额黄鼠狼伸出来的!
我心中一惊,冷汗涔涔而下,暗忖道:“这白额黄鼠狼太鬼了,竟然知道挟持人质!只要我捏死了它的同伴,它肯定会划破老二的喉咙。”
想到这里,我便只好住手,也不捏那黑爪黄鼠狼的脖子了,只是提着它的顶瓜皮。
那只白额黄鼠狼也把爪子撤了,脑袋从老二的衣领口里钻出来,一双异亮腥黄的眼睛,盯着我,嘴巴一张,“嘿嘿”又是两声笑,活脱脱的就像是个奸邪无比的人。
我忍住心中怒气,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白额黄鼠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也不吭声。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暗骂自己愚蠢,这黄鼠狼不过是活的年数久了,变得狡猾了,跟人学了些简单的动静,会叹个气,会笑两声,哪能听得懂人话,说得出人言?真能跟我对话,那才是真成精了!
更何况,建国之后的动物,可是不能成精的。
“大哥……”老二忽然仰起头来,盯着我,舌头大了似的,呜咽不清的说道:“你放了我吧。”
我一怔,暗忖道:“老二中了邪,这是要说胡话了?”
只听老二继续说道:“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争的。我从小不学本事,就是为了让你放心,将来族长的位置,怎么也不会轮到我这个没本事的人去做,我这个又没本事又贪生怕死又好吃懒做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跟你去抢族长的位置的……”
我心中一惊,老二怎么还存了这样的念头?!
老二又说道:“祖上往上数个十八代还是十九、二十代,就有人争族长,争《义山公录》,闹得家破人亡,差点灭了族……前些年,陈汉明又跟咱爹争,结果被废了道行,撵出了陈家村……咱二爷爷练了一身的本事,江湖上都传他老人家‘逍遥道真’的威名,他怕有人挑拨,离间他和咱爷爷的关系,自己出家当了道士……咱二叔把六相全功练到了极致,江湖上闯出了‘相脉阎罗’的名头,结果人人都传‘神断不敌阎罗’,于是咱二叔就干脆不娶妻,不生子,以此来表示他身后无人,也不用去争去抢族长的大位……咱老二不学他们俩,我要娶媳妇,我要生儿子,所以我就只能不学本事……”
我忍不住喝道:“老二!你快快醒来!”
“哥啊,你放了我吧。”老二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嘀咕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其实我这也是享了福了,我这没本事的,上不得台面的,遇到了大事儿、难事儿、危险事儿,怎么也轮不着我出面,也不必我冒险,都是你上,我就躲在你后面,受你的庇护,谁叫你是少族长呢?嘿嘿……”
我听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暗忖道:“我自己从来没有功名利禄之心,但是在这种家境中,却让老二疑心不自安到这种地步,如果今天不是听了他中邪说的一番心里话,我还不知道他不自安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从小都想得出这种韬晦的法子来。”
又想到很小的时候,老二大约五岁的时候,经常搬个小板凳,看我跟着叔父学本事,他那时候就常常问叔父:“二叔,是你厉害,还是我爹厉害?”
叔父当时就说:“当然是你爹厉害。”
老二又问叔父:“那你为什么没有我爹厉害?”
叔父当时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因为老二不许比老大厉害啊。”
老二顿时闷闷不乐的撅起了嘴,说:“那我也是老二,我以后岂不是也不能比我大哥厉害了?”
叔父笑道:“你大哥的天分极高,我看咱们全族上下,没有比他好的。你就算有心,也不可能比你大哥更厉害。”
老二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你教的这些本事吗?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一遍就全会了。”
叔父道:“好大的口气啊!小孩子可不许吹牛!”
“嘁!”老二道:“我吹什么牛?你瞧!”
老二站起来,就把叔父刚教我的一套身法给打了出来,当时我刚看叔父演练了一遍,还没有演练,却见老二全程打下来毫无凝滞,像是熟练了好几遍似的。
叔父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他问道:“弘德,这套身法,你跟你爹学过吧?”
“没有啊。”老二道:“就是看你刚才教我哥的时候,我看的啊,这又不难。我老早让我爹教我了,我爹不是一直没空嘛。”
叔父呆了片刻,看了看我,忽然叹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
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忽然想起那件事情,我竟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暗忖道:“老二的天分不比我差,甚至比我还要高!如果他从小和我一般训练,以他的心性,如今本事恐怕是在我之上的,他又能言善辩,若是他去学《义山公录》,继承爹的衣钵,做个相士,应该是比我更合适的!”
造化弄人啊。
“大哥,放了我吧……”老二又低声的嘟囔了一句。
我竟不由自主的手一松,那只黑爪黄鼠狼登时脱手,跳在地上,远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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