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愕然道:“不至于吧,就呛了几口水,就发烧了?还说胡话?”
牛升涂道:“现在摸着额头,烧的不是很厉害。也不用打针,吃点药就好了。不过,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家有没有什么规矩,譬如不能吃西药什么的?”
我道:“我们家没有这规矩。无论中西,只要是好的事和物,尽可以用。尊华不排外。”
“很好。”牛升涂道:“那就没有问题了,也不用再量体温了,吃一片退烧的药就好。怀德,你去拿退烧片来。”
“是。”牛怀德应了一声,便去拿药了。
我也伸手去摸老二的额头,果然不如之前那么烫手了,老二道:“哥,我真发烧了?”
我“嗯”了一声,心中暗暗诧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见到牛升涂就好了?”
老二又道:“我都说啥胡话了?”
我道:“骂人。”
老二道:“我骂谁了?没有骂你吧?”
我道:“没有骂我。但是逢着别人就骂。”
“真他娘的怪了。”老二挠了挠头,道:“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啊。会不会是那俩黄鼠狼还阴魂不散,在捣我的蛋?”
我道:“上次黄鼠狼捣鬼的时候,你也乱说话,但说的都是自己的事儿,这次说的,可不是自己的。你连牛伯父在这附近都知道了。”
老二道:“他奶奶的!咱俩就该听咱爹的话,不能听娘的话,这一趟门出的,去的时候,遇见老妖婆和母老虎,回来遇见黄鼠狼和药罐子,来来回回遭四趟罪,被上两次身——哎,哥,你说为啥都爱上我的身?”
我道:“你手欠!让你别摸那药罐子,你非得去摸,不上你上谁?怪得了谁?”
“药罐子?”牛升涂坐了下来,笑问我们道:“到底是怎么发烧的?”
牛怀德拿了退烧片出来,又拿了凉白开,老二就着水喝药,我对牛升涂说道:“我们兄弟在黄河边——”
话音未落,老二忽然“噗”的一声,把水连药喷了牛升涂一脸。
我吃了一惊,喝道:“老二!你干什么!?”
又连忙给牛升涂擦,牛怀德也来擦,老二却戟指骂道:“牛升涂,你这伪君子,又想下药害死我?!我小的时候,你就想毒死我,结果没有得逞,现在还来这一手?!”
我一看老二,眼神凶狠,满脸狰狞,像是又变了一个人,骇然道:“老二,你——”
牛怀德忍不住道:“你这人,满嘴胡说什么呢?!”
我看牛升涂的时候,见他的脸色猛然一变,目光闪了几闪,不吭不语,我心中稍觉诧异。
又抬头看了老二一眼,老二却一屁股重新坐下,“呼呼”的喘了几口气,神情渐渐变化,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起来,片刻间,抬头看看我们,道:“你们咋都这么瞅着我?药呢?”
牛升涂道:“你刚才又犯糊涂了,把药和水喷了我一身。”
老二吃了一惊:“啊?!”
我看了牛升涂一眼,心中陡然起疑,道:“现在恐怕不是药能治的事情了。”
牛升涂道:“那是?”
我道:“问句不当问的话,您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牛升涂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我和我弟弟是在黄河岸边休息的时候,遇见河水中漂上来一口药罐子,我弟弟就是摸了那药罐子,然后才浑浑噩噩,发了高烧,乱说胡话,且指名道姓非要你看才能好。可我弟弟分明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就在附近,竟也能找得到你。这是怪事,且我弟弟口中所说的胡话,许多都不是他自己的语调。”
牛升涂点点头,道:“原来是乱摸了药罐子,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道:“我猜,那药罐子上是否附有当年它主人的怨念,而它主人与你有深仇大恨,就像刚才我弟弟所说的,你下药害死了人?”
“胡说!”牛怀德大声喝道:“陈弘道,你是不是也发烧糊涂了!还是你和你弟弟就是来我们这里故意挑事的!?”
我盯着牛升涂道:“刚才,我弟弟说胡话的时候,说到你当初下药要害死他,你的脸色变了——你要是没做过亏心事,你变什么脸色?而且,前后的事情连在一起,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你盖这卫生所,晚上却拒收病人,你那看门的刘胜,又仗势欺人,你儿子刚才在屋里打电话,说直接告诉佘所长,让他来抓人,嘿嘿……不想则已,仔细一想,你一个退休的医生,却笼着好大的势力!凡事,有因才有果,是不是你当年种下什么恶因,现在要结恶果?”
牛升涂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道:“还真是陈汉生的儿子,发个烧,都能扯到鬼神上来。要是我害死了什么人,来报复我,为什么不上我的身,反而上他的身?”
牛升涂这话问得我一怔,老二在旁边低声道:“哥,别花椒错了人。”
我一时间也暗觉确实有些地方说不通,便道:“牛伯父,主要是事情太怪,我也是多疑了,言语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没什么。”牛升涂道:“这弘德现在不是也不烧了,也不说胡话了么?多好。你们就在这里歇一晚上,看看情况,等到明天,确定没事了,再走。”
我也怕老二病情反复,便道:“好,打搅牛伯父了。”
“哎——”牛升涂摆摆手,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怀德,你去给两位弟弟安排下住的地方。”
“是。”牛怀德笑容可掬,道:“两位弟弟跟我来。”
我们跟牛升涂道了辞,便跟着牛怀德出去了。
路上,听牛怀德说他们一家四代人都在这卫生所里住,除了过夜的病人之外,打杂的,帮工的,护理的,大约还有三十多人。
空房子也有的是,我和老二住在一间屋里,牛怀德自己也去睡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哪里蹊跷。
老二也没睡着,问我道:“哥,我这一路上真是发烧说胡话了好几次?”
“是啊。”我道:“莫名其妙的烧,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老二嘀咕道:“那这就出邪了。哥啊,等咱们回去以后,你还是赶紧学学《义山公录》吧,不然这出门老是撞邪可咋弄?”
我道:“我也没撞邪。”
老二道:“废话!你练的一身真气,诸邪不侵。我能和你比?”
我道:“那之前咱舅带来的有辟邪的玉坠,你也不带,怪得了谁?要不回去以后,去茅山叫一竹道长给你画几张符,你随身带着。”
“不要。”老二道:“咱们是相脉,咱舅他们曾家是山脉,茅山那边是命脉,虽说是关系亲近,可是相脉的人带别脉的东西来护身,传出去,陈家的脸面往哪儿放?咱爹就算是不说,心里头肯定也不高兴。我还宁愿多遭几次罪呢。”
我由衷说道:“老二,有骨气。”
老二得意道:“那是。咱小事胡乱来,大事不糊涂。”
“得了吧。”我道:“你倒是会顺杆爬。”
“说正事。”老二道:“哥,你觉得这个牛升涂咋样?”
我道:“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谦谦君子,又高深莫测。但是感觉上,不大好,总觉得他哪点有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咱爹当年不愿意给他看相也是个大疑问,为什么不愿意给他看呢?后来,夹着张熙岳的情面,才看了。但是,今天他也没怎么提这事儿。”
老二道:“是啊,总觉得这老小子哪里不地道。”
我道:“睡吧,明天再说。”
老二倒是没心没肺,一说睡,倒头“呼呼”就见周公去了。
我满腹心事,反而睡不着了。
默默运功调息,练了一阵,隐隐中,觉得有人在门外走动,想是卫生所里的人。
练功已毕,精神亢奋,我更睡不着了,想到刚才有人在门外走动,而且像是故意轻轻走动的,我心中便狐疑起来,悄然起了床,推门出去。
此时,已经近乎黎明,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
我瞥见院子深处,有一间屋子还透着光亮,便无声无息的闪身过去。
到了近处,我便听见里面有人轻声问道:“他们都睡了吧?”
我听得出是牛升涂的声音。
接着又是牛怀德说道:“刘胜去看过了,都睡熟了。”
我心中暗暗吃惊。
只听那牛怀德又问道:“父亲,你觉得这两个人大半夜翻墙闯进来,是真病还是假病?”
“说不准。”牛升涂道:“那个陈弘德一会儿发烧,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又好了,我看十有**是装的。陈汉生那个老狐狸,我原以为他不把我夹在眼里,早把我给忘了,现在想想,当年我用药毒害他儿子,他可能知道了。这次,怕是派两个儿子来毁我的。”
我不禁惊愕交加,听这话的意思,牛升涂当年用药毒害过我?
却听那牛怀德问道:“父亲,你当年毒的是谁?”
牛升涂道:“是陈汉生的二儿子,陈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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