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这把伍子魂鞭,只见其青铜镖头,鎏金握把,四尺鞭身,黄涂环扣,黑黝黝的模样,土黄色的光泽,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悄无声息。
没有任何异样,也不见有什么厉害,更不知它如何通灵,又哪里残忍狠戾。
我迟疑着,老爹在远处说道:“一旦拿到手,就不要放下,一旦放下,从今而后,就永远拿不起来!它将不会再认你做主人!”
我怔了怔,随即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了握把。
我本来就没有心思要征服它,更不想拿着它当我的道具,去四处杀伐,我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拿了,还会放下,即便是从今往后,再也拿它不起,它再也不会认我做主人,我也不在乎。
拿在手中以后,我才发觉这鞭子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厚实,要沉重,也更阴凉些。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老爹先前再三叮嘱要我小心的,伍子的残魂,怨恨的戾气,一概没有。
难道这鞭子放置的时间久了,灵性消失了吗?
也罢,何必在意那么多,本来就不想要拿起它,我刚想把它放入盒子中,却忽然听见“日”的一声尖锐噪响,如锥子一般刺进了我的耳中!
刹那间剧痛!
这是什么声音?
难道是这鞭子发出来的?
刚起了这个念头,那尖锐而凄厉的噪音骤然间变得更加强烈!
毫不停歇,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拍打而来,撕心裂肺的摩擦音聚拢起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锥,刺进你的耳中,钻入脑颅,又忽然拔出来,再刺进去,又拔出来,如此反复,一刻不停!
我想了想,悄然放下那伍子魂鞭,把它放入了盒子里。
放入的一刹那,那难听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远处,却有两声叹息。
是老爹和三叔的。
我倒是并不在乎。
我正想把盒子合上,耳中忽然传来一道冰冷沉抑的声音:“你是麻衣陈家的人吗?”
我一愣,谁在跟我说话?
那声音道:“我是这伍子魂鞭中的残魂。”
我吃了一惊,目视那伍子魂鞭,道:“我是麻衣陈家的人。”
残魂道:“你明明能挺过我的鬼蝉金鸣音,为什么放下我?”
我道:“原来刚才那声音叫做鬼蝉金鸣音。”
残魂道:“回答我的问题。”
我道:“也没什么,因为我不想用你。”
残魂道:“为什么?”
我道:“不为什么。”
残魂道:“你是陈天默的孙子,陈汉生的儿子?”
我道:“是的。”
残魂道:“你叫什么?”
我道:“我叫什么也不重要。”
残魂道:“麻衣陈家历代嫡系传人,成年之后,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长的年纪,便都会来见我,每一个想要来执鞭在手的人,不论成败,都要报上名字!你父亲陈汉生,你祖父陈天默,你曾祖陈玉煌,乃至于你的远祖陈玄都、陈丹枫、陈名城……我都知道!说你的名字!”
我道:“陈弘道。”
“这就对了。”残魂道:“算起来,自陈名城之后,这数百年来的陈家子孙,多数不及祖上。近几代人,除了陈天默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执掌在手之外,再无第二人了。不过陈天默有力却无心,明明能执鞭在手,却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他现在死了没有?”
我道:“我爷爷还健在。”
残魂道:“料想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你父亲陈汉生也挺过了鬼蝉金鸣音,可是再第二关却无法说服我,你明明能熬过鬼蝉金鸣音,而且以你的心胸,我看也未必过不了第二关,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放弃了?”
我道:“你想不明白就不用想明白。这世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多了。别说是执鞭在手了,我连自己身上的这一点道行,都不想要了。”
“你——”那残魂还要再说话,我早把盒子给合上了。
残魂的声音戛然而止。
木盒上的凹槽中,符箓又隐隐的现了出来。
我心中暗暗惊奇,能造出这盒子的人,也必定是个玄门高手。
回过头来,只见老爹面色阴沉的走了过来,三叔也惋惜着,跟了过来。
我把木盒递给了老爹,老爹一言不发,把木盒放回机关之中,扭头就走。
三叔看着我,道:“何必这样呢?明明有能力的,空惹你爹生气。”
我低头道:“我是真受不了那声音。”
三叔道:“什么声音?”
我道:“可能是你听不到,只有拿伍子魂鞭的人才听得到。”
“我知道你在说假话,你本来也不擅长说假话。”三叔顿了顿,又道:“不过算了,既然你已经放下了,我也不用多说了,说也无益于事。回去吧。”
我默默的跟在三叔后面,又和老爹隔了很远,我们三人各有心事,更无话说,直到走回村子里。
三叔回了自己的家,老爹去睡了,我也回到了屋子里。
明瑶道:“怎么,我刚才在院子里瞧见咱爹的脸色不对,你惹咱爹不高兴了?”
我“哼”了一声,忽而道:“明瑶,你说,我把自己的一身道行给废了,怎么样?”
明瑶吓了一跳,道:“你是怎么了?!”
我道:“爷爷跟我说,人修炼本事是为了好好活着,可是我却觉得这一身本事是祸害。”
明瑶道:“为什么这么想?”
我道:“如果不是这一身本事,我也不会逞强,去惹了孙子都,进而惹了遗世魔宫,到最后,把咱大都给……你说,要这本事有什么用?”
明瑶道:“你这是偏激了,你怎么不想想如果当初不是你用本事救了我,现在我哪里还能活着?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用你的本事从遗世魔宫里救了多少人出来?”
我道:“遗世魔宫的人与我本来没有什么相干。如果我不去遗世魔宫,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人等着被救。”
明瑶怫然不悦,道:“掩耳盗铃吗?你这是不负责任。”
我道:“为什么要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任?谁来对我负责任?谁来对叔父负责任?”
明瑶道:“我知道因为咱大的事情,你有心结,可是你不该这么想!”
我道:“那我该怎么想?”
明瑶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该负起多大的责任来,有大本事,却不愿意负责任,那是懦夫。你刚才问你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任,谁来对你负责任,我来告诉你,这世上有的是不相干的人对你负责任!”
我道:“谁?”
“谁?”明瑶冷冷道:“你用电不用?你穿衣不穿?你住房不住?那些电工,那些裁缝,那些泥瓦匠,他们的本事未必有多大,但是都在尽自己相当的责任,不但对自己,对家人,也对不相干的人,譬如你!”
我道:“那是他们有钱赚。”
明瑶道:“那你喝水不喝?”
我道:“喝啊。”
明瑶道:“若是一条河上游的人只许自己用水,只许家人用水,因此截流,下游的人还能活吗?即便是不截流,只需把水弄脏,下游的人,还能用水吗?那些樵夫,去伐木是为了赚钱,可是一昧赚钱,不负责任了,树就砍光了;那些渔夫,去捕鱼也是为了赚钱,可是一昧赚钱,不负责任了,鱼就绝迹了!”
我不禁怔住。
明瑶道:“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只对自己、对家人,对相干的人尽责任,这世上谁能活得下去?你一身本事,就该在自己的用武之地上尽责尽力,这叫人人各凭本分,各得其所!这样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吗?”
我半天无语。
明瑶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错了。但是,我总归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儿。”
说话间,元方忽然惊醒,“嗷嗷”哭了两声,我赶紧去哄他。
明瑶道:“不说让你对这天底下不相干的人尽责任了,就是为了儿子,你一身本事也不该废掉。想一想你之前闯荡江湖,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要是把本事废了,别人来寻你的麻烦,来寻我的麻烦,来寻儿子的麻烦,怎么办?难道还要指望爹、娘一辈子护着你?”
我道:“有多大的本事,就该尽多大的责任,这话大概不错。但是有多大的本事,就会惹多大的麻烦,这话应该也是对的。我眼下的本事不去废了,但我也不想再多学别的本事了。至于元方,以后就让他安安分分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相功、相术,一概都不许他学。”
明瑶道:“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怎么可能避免?只要你能过去爹娘那一关。”
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做得了主!”
“就随你吧。”明瑶道:“家里添了这个小东西,只凭着你去种地,不操祖业,不去出相,恐怕难以养家糊口。”
我道:“木工、泥瓦工的本事,我还有些,不会叫你们饿肚子的。”
正说话间,院子的大门忽然“砰砰”乱响,弘德跑了出来,喊道:“谁啊?!”
我听见弘勇的声音道:“是我,弘勇!我来找族长有事禀告——咱们河里漂下来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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