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有一片心

回去之后的宫羽涯并没有看到宫羽天正的身影，宫羽天正并没有在这最后一夜继续陪着米鸾的空棺，这看起来应当是一件比较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宫羽涯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因为，他大概能猜得出宫羽天正的去向。

“唉，娘啊，我不能说我对了，之前我对爹的确是有不少的误会，但是，我也没有错。”

宫羽涯再次坐到了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静静的跪坐着，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待明天的到来。

通过这两天对宫羽天正有意无意的观察，宫羽涯已经把心中的宫羽天正的形象略微修正了一下。至少，宫羽涯知道了宫羽天正并没有抛弃自己和母亲；至少，他知道了宫羽天正娶宫羽贤是为了自己和母亲......

“父亲。”

宫羽涯嘴唇微颤着说出了这两个字，喃喃道：“如果你没有三个月前那一夜的行为，那么我愿意喊你作父亲了，因为你确实在用自己的努力守护我们的家庭，之前我对你的确有误会。但是，你三个月前那个以‘爱’为名的举动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可明白？我觉得，你到现在，都没有真的明白你的草率造成的后果。”

宫羽涯停了半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寂静的夜里，虫鸣声仿佛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稀疏却又是唯一。一切都静悄悄的，直到，不知道那一个瞬间，一声短促的破风声传来，随后便是几声闷响，原来是一个酒壶。

宫羽涯依旧是一动不动，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而房梁上却传来了宫羽天正的声音：“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刚才的话，你是故意说出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房梁上，但是我猜得到你不会离得太远，因为，这毕竟是母亲的最后一夜了。至于那些话，你就当是我的一点牢骚就好了，如果你愿意对号入座，也无大碍。”

“哼。”一声冷哼传来，宫羽天正纵身一跃，落到了地上，又是一脸迷糊的模样。宫羽天正又醉了自己，正如之前所说，莫说是灵极境，就是灵变境都难醉得很，他们要醉，也只会是自己的心醉。

宫羽天正摇摇晃晃来到了宫羽涯身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拾起了地上的酒壶，闷了一口，几缕酒液洒了出来，落在了衣襟上：“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的事儿啊，想说与大祭酒大人听听，不知大祭酒大人有没有帮我捋捋的雅兴？”

“但讲无妨。”

“好，那老子就讲讲吧。说我朋友家里啊，有个不孝的儿子，我这个朋友呢，长年在外为了家里打拼，可他儿子倒好，在家是不思进取，挥霍青春，您说说，我这朋友，该不该管管他儿子？”

“自然，子不教，父之过。”

“行，那么再请问，我这朋友啊，惨呐，回去之后就把他儿子给喊来，结果发现他儿子都不认他这个爹，当着自家亲戚的面就喊他的名字，还很不客气的顶撞他，您说说，我这朋友能不生气吗？是不是该，给他儿子来点非常手段管教管教？”

“自然，这等不肖子须得严加管教才好，遇上这等不肖子，生气是人之常情。”

“好，我这位朋友啊，早就听说自家儿子在家里混世魔王一般，所以呐，早就打算让家里那个混小子出去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这次呢，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借机把他送出去了，这不到万不得已啊，就不出手，您觉得，这个处理怎么样？”

“对于不谙世事的孩子，这样的方法虽说残忍了一些，但是是极为有效的方法，并无不妥。”

“但是我这位朋友，真的是太难了啊。”宫羽天正拿起了酒壶又是一口，然后垂下头来不住地晃着。

“......”宫羽涯静静地等着宫羽天正继续讲下去，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宫羽涯真的很想说一句——这儿没有外人，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他儿子出息了，但还是不能理解他啊，看到他就是一副冷脸子，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似的，他那儿子根本就不去管、不去想自己的老爹到底是牺牲了多少。我的朋友啊，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只能和那些资历老、拳头大的老东西一起混，就算知道那群老东西居心不良，是想拖慢他的修为晋级，他也没办法，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宝贝嫡亲儿子身上，可谁知道，到头来自己的滴亲儿子还是个白眼儿狼哟。”

宫羽天正少有的用了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完之后瞟了一眼宫羽涯，但宫羽涯依旧是平静的跪坐在蒲团上，云淡风轻。

“九长老与这位朋友可真是关系非凡啊，听您的口气，是真的在伤心。”

说完，宫羽涯引动了手上的储物戒指，拿出了一张乌黑的琴，手指轻轻撩拨了几下，发出了比山间泉流的玲珑叮咚更为悦耳的声响。

“大祭酒大人好雅兴，你妈死了你弹琴。”

“最后一夜了，权且用这一曲，送送母亲吧。”宫羽涯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哼。”

宫羽天正不再说什么，喝了一口酒，静静地听着。

“我有一片心啊，唱给我母听。

不孝儿，宫羽涯，无能又无力啊。

自幼起，不事武，专事诗书音。

自觉读书两三，偶拾虚名一二，便自恃阅尽人间千般意，看破寰宇万种情。

无事好以莲自比，无时不有清高意。

不知炎凉世间几多疾苦，不晓痴蛮世人唯以强者尊。

唯懂得，做个好好先生、富贵闲人。

享着盛世之福，不思乱世之苦。

为人处世啊，凭这一厢情愿而已呀。

只怪我太善、太蠢太天真，太容得世间歹毒意

总以为众人皆醉我独觉，却不知，是谁人入梦谁梦醒......”

宫羽涯的音色依旧是温润如玉，而声调却是止不住的哀婉凄凉，一曲似是到了尾声，宫羽涯住了口，手却未停，反倒是让琴音越发激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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