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冢（下）

没有金银，没有珍珠，没有任何的财宝，只有简朴得不像话的，四面石壁。

赤色的火光，驱逐了这亿万年的黑暗。

于是，它现形了。

龙—

古代龙——

不朽的古龙。

它盘踞着身子，遮天的巨翼，垂了下来，将自身裹得严实。

庞大，太过于庞大，墓冢...不，应该说是地宫，被这巨型的古龙塞得密不透风——方圆千里的笼目山，压在龙的身上，就像盖着被褥一样。

就算是那硕大的青田坊，恐怕，还不够它一口吞食。

火焰的光辉，照亮了它的鳞片——红，绿，黄，褐，白像是五颜六色的染缸，混杂在一起，终于，作出了无法理解的色彩。

龙的眼瞳，几乎是最为名贵的宝石，闪着玄奥的光晕，深邃，几乎容下了一个宇宙。

它像是刚从无尽的长眠中苏醒，睡意朦胧，微微眯着眼。

但是，有一点，无需质疑。

它并非是一地的枯骨。

它还活着。

从太古，到如今。

它的力量足以打破时间的桎梏！

时间畏惧它，不敢在它身上留下刻痕，天空排斥它，它却能在地心安然无恙。

难以理解的，超越一切的生命，太古的主人。

“不朽的古龙。”

十字大剑猛然出鞘。

那本是人一般高大的巨型剑，可在不朽的存在面前，却像一根细小的牙签。

剑压漆黑狂龙般在斑斓的鳞甲上游走。

金属交鸣的声音，古龙的鳞甲上，溅起了一道火花。

毫发无损。

“嘁。”

艾薇儿轻啐一口。

“总大将！！！”

人人畏惧的妖怪，食人的恶鬼，在这一刻，六神无主。

络新妇，红般若，轮入道，乃至狂骨，它们仿佛给抽去了神志，呆呆地望着这庞然巨物。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像是煮沸的开水，妖力澎湃着。

“这种感觉....”

狂骨木讷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亲切感，仿佛回归了本源。冰冷的血液，在这一刻，温热了起来。

不单是狂骨，一众妖怪，感受这体内翻腾的妖力，神色皆有些诧异。

“难不成是什么蛊惑心神的术法？可是...”

轮入道也茫然无措，心里，更是生出了几分荒谬，“我轮入道，活了八百余年，可这等大妖..为何？我居然是闻所未闻！？”

不可理喻！

完全没有见过的怪物，东国最古老的史诗里，也不会有它们的名字。

“再正常不过了。”艾薇儿轻声说道。

那是阿卡斯世界诞生之初，原初的造物。

艾薇儿的全力一斩，居然连鳞片也无法斩破。

必然的结果。

因为“不朽”。

“...传说，每一头不朽古龙，体内都孕育着一个世界，看样子，这种说法...确实不是无稽之谈。”

再强大的剑技，也无法开天辟地。

纤纤素手轻抚那由于斩击而产生的白痕，没过几息，便完好如初了。

说起来，青田坊，到底是以什么手段取得那一根龙骨的。

艾薇儿沉思片刻。

它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击伤不朽古龙，哪怕仅是一具龙的尸体。

阿森德？

不，他的话...也不够看。

艾薇儿自己也无法击穿不朽古龙，阿森德，便更无可能。

古龙，足以称得上“不朽”。

难不成是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武器？还是说...

黑幕之后，站着比古槐树.阿森德还要棘手的怪物？

艾薇儿秀气眉微皱。

看样子，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算了，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

“最关键的是...”

抬起手，将它薄如蝉翼的眼皮，如窗帘般拉上，于此，那无价宝石一样的华光，终于熄灭了。

艾薇儿转过身，面向目瞪口呆的一行人。

“它已经死了。”她说。

............

一行人居然难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死....？”

莫名的，便是络新妇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心里，也升起一丝哀凉。

“这，这怎么可能！？”狂骨语无伦次，“可看上去，明明还和活着一样... ”

“呕...”

呕吐的声音。

轮入道面色一变，“这声音...少，少主！！！”

一行人慌忙转过头去，再看那上条当麻，已然是面如金纸。

“我...我这是....”

他伏着身，干呕不止，只得连连摆手。

“先前还平安无事，可这里...呕！”

几番干呕，他眼冒金星，精神上，更是颓废了些许。

到底，为什么.....

他瞥了一眼那具栩栩如生的“龙尸”，胃里，更是一阵翻腾，他慌忙地下头去，又是一阵干呕。

只是，这次的秽物中，带了一丝猩红。

“少主！”

看当麻这般惨状，轮入道也是心急如焚，便朝络新妇呵斥起来，“你这家伙，莫不是在唬弄我等！？说是去寻青田坊留下的密宝，可怎么只有这个死物！”

“哪里有这种事！！？”

听闻这话，络新妇也是从震撼中回神，赶忙叫起冤来，“事到如今，我又哪里还敢坑害你们！”

“——那青田坊留下来的密宝，它自然是极为看重，我一个手下小妖，还以为是金银财宝，亦或是神兵利器，又哪里能知道是这么个玩意？？”

“也就是说...”

轮入道的眼神，慢慢变得不善起来，“络新妇！你这家伙，好生狡诈！一无所知，却打肿脸充胖子，怎的！带我们来这，莫不是想要拉上咱，与你俩一起陪葬！？”

“我...”

“够了。”

艾薇儿一声低喝，终止了这场争执。

“轮入道。”她简明说道，“现在，立刻带当麻出去。”

“可，可是！总大将你...”

“带他出去。”

“....是。”

面对这不容置疑的命令，轮入道只得恨恨地盯着络新妇一眼，便把几乎昏死过去的当麻，抗在了身上。

“只是，只是总大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意不得，切记小心这个毒妇！”

一番叮嘱后，轮入道与当麻，也是珊珊离去。

“姐，姐姐大人...”

狂骨也颇为不安地扭动起身子，“当麻他...没事吧？”

艾薇儿沉默着，摇了摇头。

希望还来得及吧。

总而言之...

是她欠考虑了。

上条当麻，以他现在的本事，就算能和寻常妖怪博弈，可参与到这种事情里，还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差的太远了。

哪怕仅仅是一具剥去灵魂的空壳，可位格的差异，还是差距太大。

以至于身理上的的崩溃。

字面上的意思。

哪怕觉醒了原力，上条当麻，身为“人类”的根本，是不会改变的。

平凡的人类，与不朽的古龙....两者间，天渊一般的差距。

蝼蚁不知山岭的高耸，人站在至高的山峰上，也无法触及星辰。

正真的压力，向来都是无形的，不被人所察觉的。

但同时，会直接的刺激作为“人”的本质。

而当发觉时，已然回天无术了。

人类的肉体，太过于羸弱，哪怕精神是如何不屈，可目睹了难以理解的事物，本能上的恐惧，却是无法摆脱的。

有人会因为晕血而干呕；拿刀杀了人了，也会因为恐惧而呕吐不止。

而单单呕吐，无法驱散这本能的恐惧时，肉体的机能，便会停滞。

简单来说，湮灭。

恐怕，连上条当麻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目睹有着奇异鳞甲的不朽古龙的一刹那，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死亡的深渊。

好比凡人直视邪魔大君，大多数时候，肉体，都将直接“崩坏”，而少数幸运儿，才有所谓“同化”的命运。

...不，与其说是同化，不如说是“污染”更为恰当。

赤色的兽瞳中，闪过莫名的色彩。

“不朽古龙....”她喃喃自语。

———————————

“姐姐大人，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些个石板...”

狂骨先是饶有兴趣地在这墓冢里转了一阵，见只有几个光秃秃的石板，却实在寻不到什么宝物，也是渐渐颓然起来。

果然，志怪闲谈里，说的什么古墓探宝，都是骗人的...

“石板？”

唔...

艾薇儿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一番。

石板...与其说是石板，倒不如说是极为简陋的石块，更为合适。

它们静静陈列在龙的身旁，陪着不朽的古龙，熬过不朽的时光，直至世界的终末。

一旁的狂骨，目不转睛地盯了这庞然大物一阵，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看这声势，怕也是什么古之大妖！可死后，却只有这些石头陪葬，着实可怜了些。”

她随手捡起了一块石板，惨白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擦抹了一阵，结果，更是鼓起脸来。

“亏我还以为擦干净了，能是什么宝石！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嘛！还积了这么多的灰，真是...”

抱怨戛然而止，狂骨赫然瞪大了眼。

这，这是....

眼皮狂跳。

“姐姐大人！字！石板上！”

原力悄然将蒙在石板上的尘埃震去。

失去了几乎一指厚的尘埃，除却一些杂乱的刻痕，石板，仿佛焕然一新。

无形的力量，四散而去，艾薇儿在石板前驻足。

这到底...

Het Nok。

大脑一阵嗡鸣。

艾薇儿脸色剧变。

并非东国的文字，甚至不是阿卡斯世界任何现存种族所使用的文字。

古老而幽邃。

寂静且激昂。

时隔无数的岁月，随着飞散而去的灰尘，它们终于重归人间———

Het Nok Faal Vahlok

Deinmaar Do Dovahgolz

Ahrk Aan Wch Ro Unslaad

Rahgol Ahrk Vulom

——LLUK.Agate

密密麻麻的字符，毫无意义的排列，像一只只扭曲的蚯蚓，只是扫过几眼，狂骨便有些晕头转向。

连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

“欸？为什么...明明是妖怪，可我，我也....”

狂骨面如土色，她蹲在地上，捂着耳朵，拼命驱散那些幽邃的低语。

艾薇儿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前面。

“太古的神文。”

那不是用“眼”理解的文字。

太初之时，意志的延伸，无关笔墨。

那是真理的具现，规则的诉说。

闭上双目，沉寂心神。

手掌轻抚着崎岖坎坷的石板，刹那间，像是一阵电流，穿过了艾薇儿的身体。

“唔...”

艾薇儿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排斥？

“姐，姐姐大人...”

狂骨站在一旁，困扰地揉了揉眼睛，却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可见艾薇儿面色忽然有些难堪，也不禁担忧起来。

“无妨。”艾薇儿摆了摆手，示意狂骨后退。

如果可能，她不希望任何人接触到这些古老。

代表着腐朽与未知——

太古的神文。

足以让一个理智的人发狂的文字，即便是被常人所畏惧的妖怪，也远远不可认知。

那是不朽古龙与天神交流的痕迹，万万不可被凡人所窥视。

不可阅读，不可直视，更不可理解。

唯有与书写者相同位格的灵魂，才能将其解析。

可是....

赤红的兽瞳，被最为深沉的赤所浸染得昏黄。

太短了，接触的时间太短了。

短到只接触了一刹那，连神文的十分之一也无法“理解”。

无关力量上的强弱，而是更为简单的道理。

排斥。

如果说石板是藏宝室的大门，可艾薇儿，却终究不是对应的“钥匙”。

承接太古神文的，不过是块最普通不过的岩石罢了。

如果再继续动用“赤”的力量，那么，在那蛮横的灼热下，石板不复存在的同时，神文，也将化为乌有。

鱼死网破而已。

不过...

并非一无所获，哪怕，只有刹那的时间。

最起码...

虽说只是冰山一角，可毫无疑问，的确是，看到了，理解了。

艾薇儿忽然抬起头，直视那匍匐着的龙首。

不朽古龙，背负着高山，静静于此长眠。

只剩下了不朽的“空壳”。

彻底逝去了吗？

不朽的古龙，那亿万年前的翱翔着的霸主们？

还是说...

“遮天的巨翼，必将再次掩盖星辰。”

狂骨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早已逝去的“大妖”。

不朽的古龙，依旧长眠不醒。

等待着，静候岁月的变迁。

..............

下一刻，

笼目之山，忽然剧烈轰鸣。

像是回应着骑士的话语，亦像是终于要驱逐这些打搅了古龙长眠的不速之客，山体隆隆咆哮着，发出逐客的喝令。

在太古神文被触发的瞬间，难以察觉的一处，便开始松动了。

兴许是墓冢的基石，亦或是笼目山之源。

先只是落了些碎石，而几息过后，便剧烈抖动，连站立，都难以站稳。

“怎么回事！”那红般若，神色大变。

“喂！速速离开！否则，便走不了了！”

饶是妖怪们，此刻也惊慌失措。

“姐，姐姐大人！快走！这里，这里要塌了哇！！！”

“可恶！”

络新妇，更是阴晴不定，她瞥了一眼不做声色的艾薇儿，一咬牙，便向着古道，横冲而去。

“喂！络新妇！你！”

龙的墓冢，要塌陷了。

艾薇儿体内的沉寂已久的原力，此刻，如惊涛的巨浪般翻腾。

在嘶吼，在预言，也在...警告。

不是对于现在被碎石活埋的威胁，而是，未来。

朦胧的真实。

宿命吗。

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她牵引至此，至这早已封尘的腐朽墓冢。

她看见了龙。

龙，也在“看”着她。

互相打量，互相观察。

为了那遥远未来的对决吗？骑士与龙，争夺顶端的战斗？

还是....

荒谬的情绪，悄悄从心底升起。

不可能的。

嘈杂的噪声里，她依旧站在那，安静地盯着那古龙雄浑的身躯。

碎石瓦砾，砸落在那头樱红的长发上，艾薇儿浑然不觉。

总而言之——

十字大剑，插于岩层之中，乌黑的流光，在漫漫的尘埃中，达成了属于骑士的伟大誓约。

她单手抚着剑柄，向“永眠”的不朽古龙，微微躬身。

“我会期待你的回归。”

“玛瑙的露露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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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龙娘？想什么呢，不存在的..吧？

PS：发音，或者单词，或者是当做音标，没准可以解析更多哦？

PS：去同人区看了一波，确实有很多不错的书啊，同是，终于直视了本书惨淡的事实(ノд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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