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水县的人烟,已经不多了。
怒江的涛声,也越发越汹涌了。
像是巨锤奋力敲击铜锣,十丈的巨浪,居然有了海啸般的声势,铺天盖地卷来。
浪头扑腾在了河滩上,浑浊的江水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白沫,一层接着一层,仿佛永远也不得间歇。
已然有不少房屋遭殃了———水顺着缝隙,渗进了屋内,一点儿又一点儿的,也终于把早已人去楼空的宅邸填了个充实。
砖石垒成的房屋,虽不似泥糊得那般易于稀烂,可整日泡在江水里,只留个屋脊透在外头,也终究显出了摇摇欲坠的模样。
富裕的香商,或是酒屋的老板,那些手头阔绰的人,早早便租好了船只,或是朝大都进发,或是暂且投奔什么亲友,年复一年且习以为常的,稳稳当当地避开了汛期。
不止是富人们得以安身,就连那些贫苦的秽多之流,也寻好了安稳的处所——掏开潮湿的泥洞,寻些坚实的枝条撑起支架,像是冬眠的熊一样,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井然有序。
因为早就预知到了汛期的到来,所以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因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一处恶土,所以能将常人无法忍受的生活视作理所当然。
或许这也是某种土著特有的才能也说不定。
于是,笨拙的外来者若是初来乍到,是极度吃瘪的———
骑士们盘腿围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又涨潮了。
夹杂着腥臭气味儿的江水像是攀树的鼻涕虫,努力向上爬了一阵,待到力竭,便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只留下一片水渍。
“又涨潮了呢...”
暂且忽视掉抓狂的内心,如贵妇般的骑士温雅地笑了笑。
没有包含任何抱怨的情绪,苏菲玛索,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她莫名有一种被海水困在荒岛上的错觉。
然而,没人搭理她。
脸色惨白的男人蹲在一边儿,聚精会神地剥着指甲。
他的身后,是一张大弓。
大得过分的弓——几乎有个成年男子的高度,让人疑心这是不是某种攻城利器。
他背倚着长弓,把征伐的利器当做了靠椅,悠然自得。
然后就开始剥起了指甲。
第九骑士,伐鬼大弓.盖文。
“盖文。”
苏菲玛索面带微笑,再次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们已经等了他们三天了,但是,实际情况...”
“请不要打扰我,苏菲玛索。”
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苏菲玛索:?
“如您所见,我很忙。”
“...是吗。”
苏菲玛索面带微笑。
“如果忙指的是清理手指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换一张忙碌的方式。”
“.......”
盖文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面色憔悴,像是涂了一层眼影,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我不喜欢留指甲。”他忽然说。
“我的弓很大,弓弦自然也很粗,很长。”他强调。
苏菲玛索依旧面带微笑。
“所以呢?”她问。
盖文叹了口气。
“苏菲前辈,您还是不能理解吗。”
“我擅长的是弓,但是弓这个东西是要拉弦才能发动的,是这样想没错吧?”
苏菲玛索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既然是要“拉动”,那么手指必不可免要碰到弓弦的吧?那么问题来了,首先触碰到弦的,应该是“指甲”还是“指尖”呢?”
“....这种事无关紧要吧?”
“不不不这样想就大错特错啦苏菲前辈!就像骑士们钟爱的武器各不相同一样,您如果用的是“剑”而不是“镰”的话,还能发挥出现在的水平吗?”
苏菲玛索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么不就是这个道理吗!相比较之下,我更喜欢用“指尖”而不是“指甲”去触碰弓弦!”
“....你开心就好。”
“不,这不是开不开心那么简单的问题。”
仿佛是遇到了某种悲怆的事,盖文的表情越发越阴郁起来。
“之前说明过了吧?既然是大型弓,那么弓弦必然会和麻绳一样粗!不明白吗!?就是触碰面积很大的意思!所以因为这个问题,在触碰的时候不由自主会先是“指甲”而不是“指尖”!”
“就和明知道身上黏着大便却非要捕捉的屎壳郎那样!苏菲玛索!我问你,你理解我的痛苦吗!嗯!?”
“所幸,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像是暴风雨后终于透出了晴朗的阳光,憔悴男人的语气骤然温驯下来———
盖文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宛如狗啃过的手指。
“提前把长出来的指甲剥了不就好了吗!”
苏菲玛索脸上的微笑,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她静悄悄转过身去,强行移开了视线。
理了理华美的裙摆,慢悠悠地,坐在了一块大石上。
“呼~呼~唔,唔唔,....咳咳咳。”
大石下方,传出一阵急促的喘息。
“啊,抱歉。”
苏菲玛索惊讶地捂了捂嘴,优雅地站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飞廉。”
不多时,大石下方,发出闷闷的声音。
矮小的男人睡眼惺忪地推开了大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矮小,却并不瘦弱,健壮如牛的躯体给人的第一印象仿佛是把一大块肉压缩在了一个小小的罐头里。
这是一个矮人。
并非是用于侮辱侏儒的词汇,而是一位真实的,来自矮人的骑士。
第八骑士,不动.查德哈洛德。
许久不曾打理胡茬的面庞此刻看起来格外粗犷。
“喂!盖文!我睡了多久!?”他嚷嚷起来。
“三天。”还在忙活的骑士心不在焉地答道。
“才三天就被叫起来!我还没睡够啊!”
矮人不满地嘟囔了两句,把目光投向一直笑盈盈的女性。
“苏...苏菲玛拉?”
“是苏菲玛索。”
“....啧,超过三个字节的名字果然还是记不住!那么飞廉,人都到齐了吗?”
苏菲玛索笑得阳光灿烂。
矮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唔,这么说,如约集中的,只有我们三个喽...哈,啊哈哈,真是让人头疼啊哈哈哈!”
“毕竟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家伙嘛。”
盖文一面漫不经心地感慨,一面抬起了手指,仔细端详了一阵,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察觉到来自某处的不善目光后,他赶忙讪讪把手缩回了口袋。
“修,碧姬和泰格恩倒是可以理解,第十骑士...可惜封号骑士最多只有十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个家伙还真是可怜呢。”
矮人和苏菲玛索心照不宣地扬了扬嘴角。
第十位的封号骑士,从来都是一个竞争激烈的位置———上位骑士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杰出的家伙,习得了流法,却又武力相当。
第十骑士,作为由上位骑士晋升封号骑士的中转站,向来是一块烫手山芋。
修,碧姬,泰格恩,三人也算得上是纠缠不清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能彻底压倒谁,于是,便有了三个第十骑这种尴尬的情况。
至于所谓“执行任务”?
谁会指望三个吃饭都能掐起来的奇葩啊!
关键问题是.....
“第四骑士,白银剑圣.亚尔弗列德。”
除却素未谋面的新晋第三骑士,这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的剑圣,可以说是在这次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最值得寄托希望的男人了。
“他没来。”
说到这个,贵族骑士脸上常挂的笑容,也黯淡了几分。
虽然说是“第四骑”,但所有的封号骑士,都是把他当作“上三骑”来看待的。
因为他本来就是“第三骑”。
算上不以武力见长的第二骑士.教皇,再除去“龙人”那个怪胎,白银剑圣亚尔弗列德,说是最强骑士也不为过。
不,若是放在“龙人”作为第一骑士把关之前,亚尔弗列德,已经足以配得上“大骑士”这一称号也说不定。
可这样的强者却被踢下去了一位。
不仅没成为大骑士,甚至从上三骑的队伍里踢了出去。
没有武艺上的比试,就被从天而降的,阿芙洛奇尊主亲自任命的“新”第三骑士往后挤了一位!
很难想象他对这次任务会抱有什么样的心态。
“话说,飞廉,你似乎见过了那位“第三骑”?”
矮人揉了揉鼻子,大大咧咧地问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
“很强。”
苏菲玛索脱口而出。
察觉到自己说法的不完善,苏菲玛索慢慢补充道:“虽然没见到她人,但是火焰燃烧后的痕迹...很吓人。”
回忆起那片碳化的土地,她至今亦是觉得头皮发麻。
相比较人力所为,更像是自然的暴怒,焚烧一切,不可阻挡。
“赤焰吗...”
矮人揣了揣胡茬,若有所思。
矮人一族作为擅长锻造的种族,向来有神火铸器的传说。
精巧的工艺,再加上奇迹的火焰,两者合一,铸造一件可以达到“传奇”的神器可谓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从来没听说过利用“赤”铸器的说法。
原因很简单———
相比较于另外四色神火,作为一种能直接在自然中采集到的能量....赤,太烫了。
况且又有谁敢于潜入地脉或是火山,盗取神火呢?
那并不是凡人可以驾驭利用的能量。
不论是精钢还是陨铁,在“赤”的烘烤下,是没有化为流质,然后塑型这一过程的——直接汽化了,成了青烟,又哪里会有形体呢?
太过汹涌的力量,不说利用,单是存在这一概念,便会令人心生畏惧。
说起来,拉花娜能从这种家伙手里逃脱,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过,拥有那种力量的家伙,是个独行侠的可能更大吧。”
盖文把心爱的大弓背起,瘫了摊手。
“唔...照你的意思,不和她汇合反而更稳妥吗?”矮人问。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她可能已经走了。”
“不可能的!”矮人当即反驳,“这个城市并不大,哪怕我们站着不动或者就地睡觉,也迟早会碰到一起...”
“停。”
终止这场无休止的讨论,苏菲玛索拍了拍手。
“两位,在探讨那位第三骑之在哪前,我想,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真的不用等她了吗?”矮人挠了挠头。
“如果你想被淹掉的话。”
“..........”
怒江之水,又上涨了些许。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阵,终于十分肯定的确认了被汹涌江水困住了这一可悲的事实。
不知不觉,脚下可以走动的陆地,横竖只有十尺开外了。
矮人给惊得吹胡子瞪眼。
“城,城市给淹了!?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打呼噜的时候。”盖文悄悄提醒。
“船呢?”苏菲玛索面露微笑。
只是此刻的笑意,在粼粼江水的倒影下,让人觉得有点阴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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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被困在麦当劳里。
PS3:更新吧。
PS4: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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