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稀稀疏疏地挥洒在了江面上。
夜生寒雾———朦胧的雾啊,似是美人唇中冉冉升起的烟枭,又似是一层薄薄的蚕丝,将澎湃的激流小心翼翼地掩住。
约摸凌晨的光景。
艾薇儿倚靠在甲板上,低垂着头。
永不停歇的波涛,就像一柄锅铲,乐此不疲地翻炒着珍馐美食———
船摇摇晃晃的。
艾薇儿也跟着摇来摇去。
这是艘木船,且颇具规模。
可再是如何具有规模,现在也有些吃紧了。
船里载的人不少。
还有堆积如山的货物。
仿佛是末日时的方舟,明明只有那么点地方,还要拼了命的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像猪肉一样塞进去。
睡不着。
艾薇儿烦闷地揉揉太阳穴,扭了扭疲惫的脖颈,调了个头,又晕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早就没有客舱了,更何况,这般的木船,也并非是什么正经的客船。
大副,水手们,和几个临时凑钱上来的旅客,一并挤在了甲板上。
所幸,江面上难熬的夜晚,并非独属艾薇儿一人。
陈旧的木板虽结结实实地订在一起,可终究是被江水泡得发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袭来,木板间的拼凑处难免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噪声。
于是,船摇晃地更厉害了。
耳边,已然传出了闷闷的干呕声。
来自邻水县的船客们,到底比不上这些常年水上讨活儿的汉子,一个个已然面色蜡黄,毫无形象地瘫在栏杆上。
“我,我要下去!”
一个香商模样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折磨,大声嚷叫起来。
没人理他———如果络绎不绝的干呕声算的话。
“喂!没听见吗!?”
“船长呢!船长在哪里!”
“我给你钱!抛下船锚,让我下去!两个银钱不要了,我找别家!”
“可恶!!!”
商人气急,重重一脚踹在桅杆上。
然而无济于事。
因为哪怕是一通发泄完了,依然没人理会他。
只有几个水手,斜着眼睛,冷笑着,把不加掩饰的嗤笑目光投向这个小丑。
“你!你们!岂有此理!”
受了这般刺激,商人只感觉气得晕头转向。
“你们!还有你们这些家伙!缩头王八倒是当得自在!”
怒气难消,却又奈何不了这帮水手,商人只得调转矛头。
“这船你们坐得舒服怎的!?”他朝那些依旧干呕着的船客喊话,道:“老子为你们说理,你们倒好!在那不管不问,叫我一人下不了台!”
沉默。
令人心里发毛的沉默。
良久,终于有个面色憔悴的船客抬起了头,艰难抹去了嘴角的污浊。
他朝向面色通红的商人,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极什么也没说出。
商人瞪大眼睛。
“说啊!有什么你倒是说啊!有话还不敢说了怎的?”
“我来替他说吧。”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那是个水手打扮的人———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裳,堪堪掩住结实的胸肌。
他稳稳当当地盘坐在甲板上,闭目养神。
“老兄,你的修行还不足...他必然是想这么说的。”水手说。
“当然,这自然也是我想说的。”他补充道。
“哈?”
商人怒极反笑,他公鸡似的扬起脑袋,上下打量了下这幅穷酸模样的汉子,摇了摇头。
“我不与你多说...叫你们船长出来,舵手也行!”
“这个不行。”水手说。
“不行?凭什么不行!?我交了钱的!嗯?你们就这样!?”
“和钱无关。”
听闻这话,商人也是冷笑起来。
“和钱无关?呵呵,怕是钱还未满足吧?少了些小费,你们这帮子人,就这样开的船?莫不是真要把我晃下去才肯作罢?”
“非也,非也。”
水手见商人起了误会,也赶忙解释起来,道:“的确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修行吗!”
水手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是的,修行尚且不足。”
“放屁!榆木脑袋,在说什么浑话!你们干这行的,不练个三年五载,敢在怒江上讨活儿?”
“自然是不敢的。”水手说。
“但是,既然是有命在身,不说是怒江,哪怕是火海,也得硬着头皮下得!”
“你!!?”
商人一惊,只觉得脖颈有些发凉,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两步。
他瞥见了水手腰间挂着的物件。
那是一把太刀,短太刀。
若是鱼叉之类还可理解,可太刀...显然不是水手该带的东西。
“你...你不是正经水手!”
水手叹了口气。
“这便是我要说的———我等虽说水上功夫修行尚且不足,可你呢?怕更是有大大的不足吧?”
商人骇然色变,慌忙环顾四周,顿时膛目结舌。
那些船客,干呕的干呕,打盹的打盹,却时不时地往他这瞥上一两眼,透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你们!你们早就看出这船非常了!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商人豁然开朗———他们这些人,都是群倒霉鬼。
他们或许是察觉到自己不慎上了贼船,自知江水上难以逃遁,心灰意冷,可却又发现这一伙“水手”并未急着下手,便心生希翼,装聋作哑的同时,苦苦等待出一个草莽货色,好去探探这伙人的深浅!
商人确定自己是着了道了。
“这...啊哈哈,这可真是....”
语气不自觉的放软了。
商人吞吞吐吐,满头大汗。
“你们...我,我这是...误会!啊...我,我我....”
“你的修行还有所不足!”水手指出。
“啊,是是,啊?”
“你明白“修行”指的是什么吗?”
“这....这这...”
水手指了指商人的脑袋。
商人顿时面色煞白。
船客们纷纷以袖掩面。
正当所有人以为人头落地的时候,另一个水手说话了。
“是精神力。”
当然,他的腰间,也别着一把短太刀。
“我认为,一个人精神力的强弱,取决于对事物的判断。”他说。
“没,没错,哈,哈哈哈!”商人慌忙附和,“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往后看了眼那些挪得远远的船客,只觉得喉咙里给噎了一下。
水手哈哈大笑。
他重重拍了下商人的肩膀。
“老兄,所以说你的修行还不足啊!”
“是极!是极!”商人点头哈腰。
“所以人非圣贤,自然不可做到面面俱到。既然首要注重“精神力”的修行...那么,我等“水上功夫”的修行,暂且放到一边,也未尝不可吧?”
“对!对!哈哈,在理在理!”
“那么,船技不佳之事,暂且过去,可好?”
“好好好!说什么都好!”
这还有不好的道理?
小命怕都难以保全,哪里还顾得上抱怨船开得东摇西晃!
“这样就对啦!”
水手们互相眼神示意了一下。
于是,两个最为壮硕的“水手”,便站了出来。
一左一右,搭在商人肩膀上。
商人身板顿时绷直。
“之前说过了吧?精神力的事。”
“是!”
“那么,你也该明白了,精神力归根到底取决于对事态的预判,并且提前作出准备。”
“是...是?”
“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
其中一名水手压低了声音。
“你没发现吗?不只是你,所有的船客,都是一头雾水啊。”
“但不论如何,既然上了这船,就证明你们所有人的精神力有所不足....两枚银币便可登上的船,稍微拿你的精神力判断一下,也会知晓不尽如人意吧?”
商人面色发苦。
“这,这可真是....”
“我们要杀一个人。”水手突然说。
“杀,杀人?”
“放心,不是你。”
水手似笑非笑。
“船,乘客,货物,在怒江上,这种船再正常不过了!还有为了防止她看出破绽,连乘客我们不曾安排人手...唔,不瞒你说,哪怕是安放船锚的位置,我们也参考了十七艘货船,二十三艘客船。”
商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以此可以得知,我等耗尽“精神力”所布置的计划,应该是完美的!只需等她睡死,那么时机便到了!一切也都可以结束了。”
商人赶忙打起混子,道:“那是自然,自然!”
他完全听不懂这个“水手”在说什么,但也完全不妨碍他应和。
“那么,正题来了。”
水手的声音压得更低。
他与商人勾在一起,悄悄地朝倚靠在甲板上的女人努了努嘴。
“你的行为,超出了我等“精神力”能预料到的范畴...嗯?还听不明白吗?也就是说,这艘木船上,我们着实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不开眼的猪猡!!!”
“被你这么一闹,你知道她到底睡着没睡着!?额,她还闭着眼睛?唔...可如果是装得怎么办?嗯?她其实正在暗中观察我们难道不可能吗?殚精竭虑布置的计划完全给你搅黄了你知道吗!?嗯!???”
商人给唬得双腿发软,回过神,只得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但是,哪怕是这种意外,也在我们“精神力”的承受范围内!”
“那,那我...”商人磕磕绊绊。
“你不能走。”
商人哭丧起脸。
完了。他想。
“放轻松点!不是说了吗!现在的事态,还在我们的处理范围之内!”
商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帮忙!我帮忙!做什么尽管说好了!”
水手一怔,哑然失笑。
“看样子,你的“精神力”确实提高了,那么....”
他紧紧贴住商人肥胖的身躯。
“帮我们个忙罢!”
冰冷的金属,在衣物的遮掩下,递到了商人的手上。
吹着耳朵,发出的指令细若蚊吟。
“握紧刀。”
“然后,去捅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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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年快乐!happy2019!
现在说好像有点晚了欸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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