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食物中获得的能量,60%到75%用于维持体温。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傻坐一天依然会饿。
但是那群东西不会。它们不需要体温。所以如果你在被啃咬得四分五裂之前能碰到它们,你会觉得自己像是在跟一具尸体接触。它们的皮肤宛如菜市场屠户们案板上一块一块的冷冰冰的肉。
当你举起枪,对准它们的脑袋扣下扳机时,它们溅出的血也是冷的。
它们似乎对人类的踪迹了如指掌。我们每次搜刮物资的时候,总是因为大群僵尸的靠近而撤离。但是当我们在行进的路上却极少遇见它们。
它们中的大多数都移动缓慢,反应迟钝。有少数僵尸会朝着人类奔跑,但它们笨拙的移动方式经常使得它们被跘倒在半路上。所以在半路上看见一只僵尸不足为惧,哪怕手里只一根球棒也能轻松了结它的性命。值得警惕的是尸群包围。盲目开枪、制造噪音、眩光都会引来大量僵尸。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如果继续开枪杀掉僵尸,被吸引的僵尸会越来越多,最后成百上千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唯一的办法是——逃。
遇到僵尸容易逃,但遇到另一群生物就没那么容易逃了。
这群生物在发现你之后,会端起手里一根长管子朝你咆哮,管子还会冒出火光,发出巨响。
运气差的话,你可能会在抱头鼠窜的时候感觉有个铁锤砸了一下你的背,或者棍子打了一下腿脚,或者有根针刺了一下屁股;你越跑越不对劲,觉得刚刚感觉强烈的部位开始麻痹。你的双脚失去力量,你脸朝下摔在地上。
但是鼻子碰得血流不止也没有让你觉得痛苦,因为此时你背上,腿上,屁股上的痛苦更加强烈。你伸手摸向那个部位,黏黏的。拿到眼前一看,满手的鲜红。
你喊不出来。
应该感谢子弹击穿了你的后背,而不是留在身体里吗?
那些生物追到你身边,把你围起来,像群狮围困一头受伤的水牛。
你才发现它们说着跟你一样的语言。
「抓到了,怎么处理?」
「按老规矩办,就地枪决。」
你的呼吸声已经开始变得虚弱。你的后脑勺朝着天,被一根手指粗细的铁管抵住。
枪响前的最后一秒,你看见红色流淌到了眼前的水泥地上。
.
.
「这些——都是你拿回来的?」
「当然是我拿回来的,难不成我还能变出来?」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放在控制室桌子上的背包。「只装得下这么多了,我也要考虑到自身的负重极限。」我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桌上。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我每次都拿太多东西,万一哪天我不走运一无所获,欲望得不到满足的他们会展现出人类特有的险恶。
居住区的房屋完全没被逃兵们洗劫过。他们当然不会像我一样细心地找钥匙,或者是用铁丝把门锁撬开。
「我只搜了几间房子,还有很多都没有去。唯一可惜的是有很多东西不是过期就是变质了。」
我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羡慕,还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我知道你们都想去。但是这是偷窃,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我希望以后也只让我一个人去。」
说完我走出了控制室。
我不想把证明自己价值,以获得更高地位的机会让给一群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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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水坝的每个人基本上都外出工作了。只有值完夜班的守卫和我心安理得地睡觉。
我经常记得一些奇怪的梦。越是荒诞,越是难忘。哪怕噩梦,也不会让我害怕。
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也在睡觉吗?现在的现实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
……
有些东西,在梦中给予你提示,它会成为现实;如果你没能抓住它,它将会远去,你一辈子只能在梦里忏悔。
不对。这不是「现实」。
我不太分得清楚了……
……
水蓝色的天与苍白的月合并成容纳我的容器。我在梦中想起另外一个梦。通常来说这是不太容易的,因为我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都很难,又怎么可能还想得起另一个梦呢?
然而我的确想起「她要来了」。
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我前方。我头上与脚下是水蓝色的天,像是一面镜子化作地平线。但是天上的月亮并没有倒映在「镜子」里。
右前方吹来阵风,人影快到肩的头发被向后吹起。
我看不清这个应该是女性的人影的衣着,但是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她一根一根的发丝,也是水蓝色的。
那一刻我动弹不得,仿佛有谁不允许我打破这画面。
我只是想说一声「喂,你好」。
人影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头稍微往后转了几度。
她在看我。
紧接着,她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刺激,全身一颤,仰面倒下。
我不能动。我像块会思考的石头目睹着这一切。
「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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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做了几个梦,不过太平淡,我都忘记了。
我很少连续梦到一个陌生人。我这个人比较相信一些玄学的东西,通常我会认为这是有缘的表现,说明我将会与这个人相遇。只是至今还没有应验过。
我醒来已是下午——卡罗琳说是3点50分。
「今天晚上也要去吗?」
我点点头:「要去。」
「今天有满月,你要小心一点。」卡罗琳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嗯?满月有什么吗?」
她站在走廊上。走廊是架空的,离地一米多高,我得仰着头看她。
「那些东西在满月时会变得异常狂躁。它们会主动出来寻找人类,所以今晚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参与巡逻,还要加固障碍物。」
「放心吧,那群逃兵会处理的。我只需要在一旁偷东西就好了。」
一直以来我内心都有很多困惑。如此庞大的尸群平时都在什么地方活动?欢乐镇里面是否有未清理完毕的区域?我很难相信光靠十几二十个人就能清理完面积几十公顷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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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似乎给了黑夜更多的光亮。沿路上有几只独行的僵尸,见到我之后缓缓地朝我移动过来。我没管它们,快步跑开了。
我来到昨天光顾过的房屋,继续寻找有用的东西。远处听得见汽车的引擎声,应该是逃兵们在巡逻,不过这对我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今天晚上的收获也不少,至少能够满足基地里那些人的欲望。我来到一间房子的后院,看了看头上的满月。
它光秃秃的,发着从太阳那里借来的毫无生机的光。
就在此时,月亮突然像是一颗心脏一样,「扑通」地放大收缩了一下。
我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
它只跳了那么一下,就再也没动静了。我一瞬间又在怀疑是不是幻觉。也许是我在不正确的时间作息导致了精神错乱?
月亮的位置还有些靠东,说明黑夜还没过去一半。就这样回去的话肯定会让他们深信欢乐镇物资极度丰富,甚至会怀疑我第一天在磨洋工,产生「明明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搜集到的东西为什么花了一晚上」之类的疑问。
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去睡个觉。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才醒来不到十个小时的我又要进入梦乡,这可能有点困难。一个人如果要睡八个小时,那么他无论什么时候睡下,基本上都会在八小时左右之后醒来,然后保持十六个小时的清醒。当然这只是「基本上」,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全世界通用的作息方式就没有意义了。长期昼夜颠倒必然会损害身体。
我把这间两层楼的房屋的前后门都反锁上,窗户也都锁好,走到二楼的一间卧室里。
床是个神奇的东西。不论你事先有没有倦意,躺上去之后都会有。
我只是一直在想,那个月亮是真的跳了那么一下吗?它想表达什么呢?
……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糟了,本来只打算打发一下时间的,没想到把多的时间都浪费了!」
我赶紧夺门而出,一个箭步冲下楼。
正当时,离我大概几十米远,「呯」一声枪响。声音在一尘不染的干净清晨显得如此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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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四周可怕的寂静吓回神的。
白天,地上人所建造的房屋排列在一起。街道,商铺,建筑,一切和我以前在月都所了解到的关于地球的知识别无二致,但是总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现在身处的环境,有着清晨独有的冰凉,有着清晨独有的朦胧。地上的景色与月球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知道这只是地上人对我们低劣的模仿。
对的,少的是那污秽的根源,人类,地球人。放眼望去,我看不到一个人。
我有点困惑了。我不是要回到月都去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记得刚才……我穿着从月都带过来的羽衣——这是一种比空气密度还低得多的衣服,可以使人飘起来——正带着信准备朝月都返航,在一片浓雾中我只感觉明明在上升的身体突然缓缓下坠,最后双脚接触到了地面。浓雾散去后,我的周围变成了常见的地球城市的景色。
「这里——不是月球吧?」我惊恐地环顾着陌生的四周。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枪械击发的声音。
直到前辈逃跑的那场战争,枪炮仍然是月面防御部队的单兵武器。
抵御一般的入侵者,这种能把一颗颗的小金属以极高速度洞穿皮肤打到身体里,破坏敌人的器官,让敌人失去抵抗能力或直接死亡的武器,简单而粗暴,非常实用。
我意识到这里可能在进行战斗。以前听说过,地上人会为了各种肮脏的欲望互相杀戮。
我们月球从来没有发生过内战——从来没有过,也永远不会。每个月球的住民都团结一致,抵抗外敌。
声音只响了一次,这让我又有点奇怪。那不像是战斗应有的交火频率。
我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房屋上。
这种透明的,坚硬的东西地上人叫做「玻璃」,是用来装饰窗户的材料。不过眼前这块玻璃碎了一个盘子大的洞。
「看来并不坚硬」我想。
透过窗户我看到里面的桌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地面和墙壁沾有很多结成黑块的东西,应该是血液。
这也是在我的认知范围之中的。地球的人类开战时不会顾及平民,平民的伤亡甚至比军队还巨大。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见到一个人。
远远地,那个人在十字路口,姿势奇怪地向前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紧接着,一直在周围嚷嚷的载具引擎声突然变大,一辆很老旧的汽车从路口出现,笔直地对准他开过来。
那个人抬头望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下一秒他的头就炸开了。汽车从他身上碾过去时摇晃了一下。
枪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它向我这边的方向驶来。
「你想死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房屋的窗户伸出来,把我直接拽了进去。
……
在眼前的黑暗,与耳朵里两道呼吸声之中,我听到外面那辆车轰隆经过,然后渐渐远去。
「你也是来偷东西的?」面前这个把我拽进来的人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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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少女似乎吓傻了,一直没有说话。
「喂,你还好吧?你是来偷东西的吧?」我又问了一句。
过了大概十秒钟,她才开口:「嗯?啊——没有……」
估计是真吓傻了。
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想打欢乐镇主意的人,我也相信每天晚上都有像我一样拿命来这里碰运气的人。他们也许是迫于生计的老年人,也许是我这样的青年,也许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无战斗能力的少女,甚至是儿童。但是逃兵们眼里的我们都是他们的敌人。
「暂时没有危险了。他们不会进来的。」我边说边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我再问一遍,你是来找东西的吧?」我问她。
「啊……」她动了动,「这个……」她指了指我的手。
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很用力地揽着她的腰,因为刚才要把她从外面拽进来。
「咳,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把手松开。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环视着光线昏暗的四周。这间房屋一楼的采光很差,实际上我还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欢乐镇啊。如果你是来找东西的,这里什么都有。」
「不对……不应该是这里。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她自言自语着一些令人费解的话。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我不认识这里。」她起身要往外走。
「等一下。你可以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吗?」我上前拦住她,「先不要出去,外面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她看着我,似乎在犹豫。
她目前的处境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
见她迟迟不肯开口,我觉得也许我应该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
「总之,现在这座城市已经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了。你无论想去哪里,目前暂时是不行的。」
说起来挺好笑,我也只是个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两周的人,却装作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样给她说明了欢乐谷市的现状。
「说起来——你跟我的情况很相似。」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你说你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我猜你是从其他地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吧。」
听到这句话,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现在很急着回去!」
「你急也没有用的,我也想回到我生活的世界,但是现在都还只是幻想。」
「不如这样吧?你说说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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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了他我的经历,他沉默了大约半分钟之后,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故事,你愿意相信,并且替我保密吗?」
我对他的故事没什么兴趣,所以胡乱点了头。
他说,他并不是这里的人,他是被别人派遣到这个城市的,那个人要求他生存下来,并且完成任务后才能回去。
「你相不相信神的存在?」原本半躺在沙发上的他直起身子。
怎么可能不相信。我马上和他讲起了我们月面防卫军的首领绵月依姬,以及绵月丰姬用神之力击退侵略者的故事。
我越讲越兴奋,直到我意识到我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看来,你们眼中的月球是这么神圣的存在吗。他说。原本在我的认知当中,月球是没有生命的荒凉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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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既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赞同他。我听说只有地球上那些地位身份特别高的人,还有军队里的高层人物才知道我们月之民的存在,他不了解我们是很正常的。
不过将来如果我们能够再相见,我一定要告诉他:
「原本在我的认知当中,地球是充满污秽的堕落星球。」
因为我也曾是个对地球一知半解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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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般的人来讲,听到她说的那一大堆东西时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吧。
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是虚拟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虚拟世界可以满足我们任何不切实际,任何荒诞无稽的异想天开。
「现在你没有选择。你只能跟我一起回到我们的营地,不然你连生存下去都很困难。这里到处都是僵尸,以及比僵尸更可怕的人。」
她没动。「你……没有骗我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听说你们地球人喜欢骗人。」
「你从哪听来的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骗人的,而且欺骗也不一定是错的行为。相信我吧,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我本来也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见她还没有动,我干脆说道:「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的话,那就自己一个人吧。我要先回去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她赶紧解释。「我只是难以适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本来是要回月面上去的——」
「可是你现在没有回去,你现在在这里,在我面前。如果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话,我就更不知道了。我觉得,至少当前最重要的是你需要一个能安身的处所,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
「跟我来吧。我的目标也是离开这里。比起那些早就放弃逃走的幸存者来说,你遇到我真算是幸运。」
时间浪费了太多了。估计现在拾荒队已经准备出发了,他们也许会猜想,我被逃兵抓到了?被僵尸包围了?可惜都不是,我遇到了更麻烦的事情,而且是不容易解释清楚的事情。
打开房门,一股冷空气涌了进来。「跟紧我哦。」我说。
她跟着我来到了外面,我回过头看了看她。
「——」
水蓝色的短发,似乎在哪里见过。
精致的脸庞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矮我半个头的少女穿着像是什么地方的蓝黑色制服,打着领带,下半身则是淡粉色的短裙。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上有两只兔子耳朵一样的东西,而且是垂下来的。你见过兔女郎头上的耳朵吗?就是那样的。
「你在看什么啊??」少女意识到我在看她的两只兔耳朵,两只手一下子抓住它们。
不会错的。
一直在我梦中出现的她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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