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荒唐的决定。
首先他们放不放我进去就是一个问题。
如果你站在农场,是看不到欢乐镇的。因为还有一条很长的上坡路,还要转过一个大弯,才能看到欢乐镇的几座厂房。一路上没有任何遮蔽物,你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哨塔上的人视野中。这样你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些幸存者不敢贸然闯进欢乐镇。
「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几名海明威站的幸存者把我们带到旁边有一座断桥的公路上。「虽然我们觉得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朋友,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但是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们只能尊重。祝你好运。」
我感谢了他们,然后和月兔一起往农场走去。
「你看得到什么吗?」我问她。
「看不到。但是肯定不代表没有。」她的双眼一直左右来回转动,像雷达一样扫描着附近。
弯道上总是有很多废弃的车辆,我们不得不绕过它们。
「等等——」月兔一下子拦住我,「前面就是哨塔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现在我们没有退路。
「我们分散开一点,保持距离。」月兔说着往旁边迈了一步。「哨兵现在背对着我们,等下他就可能转过来了。但是就是要让他看见我们。」
这时我必须听她的。我们分别站在路的两边,往前小心翼翼地走去。
哨塔上只有一个人,离我们差不多有一百米。但是他要是回过头来肯定能看到我们两个。
「一会儿,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对我们开枪的话,我们就躲到那堆废汽车后面。放心,如果他要铁了心打中,需要点时间瞄准。不然就纯粹是在吓唬我们。」月兔说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哨塔。
我点点头。虽然是自己做的决定,但是现在我双手已经开始冒汗。万一对方真的是那种一点余地都不留的人呢?
「如果我们进去了,身上的枪要不要……」
月兔说:「别关心这个,他们肯定会搜身的。你想藏也藏不住。」
就在此时,那个哨兵转过来了。
我们瞬间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哨兵好像把一把枪端了起来,对着我们这边的方向。
月兔把双手举了起来。我看着她,也跟着举起双手。
哨兵端着枪,没有扣扳机。但是我反而慌了。他若要瞄准,这几秒已经足够了。他要是现在开枪,我们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
他应该也在好奇,为什么我们两个会出现在那里吧。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手里的枪一下子冒出火光,接着我面前的公路上炸起一片沙尘。枪声则显得姗姗来迟,在零点几秒后传到我的耳中。
「我没事。」我说。
「他在试探我们?」月兔皱着眉说。换作一般人可能早就四散奔逃了。但是正因为我们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所以我们没有动。
哨兵估计这会儿也愣住了。他又朝我们开了几枪,但子弹都打在了我们面前的地上。
「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站着吧。」我说着,朝那个哨兵比划着,让他下来。
哨兵没有下来,而是转过身,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是两分钟后,五个人从南入口走出来,手里拿着步枪,朝我们走来。
「一会儿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月兔问。
「实话实说。耍花样只会让他们把我们两个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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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五个人走到我们面前,四个人举着枪对准我们,剩下的一个问。
「我们想见你们领头的。」
四个逃兵面面相觑,但是马上又对准我们,眼神充满敌意。
质问我们的人背着手,「我就是。你们两个,跑这里来不怕被打死?」
「因为我们不得不来这里。」我强装冷静。鬼知道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来这里做什么?要食物?没有。」
按照他们的逻辑,找到他们头上的人恐怕已经是慌不择路了,除非是为了解决人最需要的食物问题,一般人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的——尤其是在逃兵们已经杀过不少侵略者之后。
「没有。你们回去吧。」领头的说着转过身准备走。
「快滚。」一个士兵用枪托比划着。
「我们不是要吃的。我们想做笔交易,换点别的东西。」我冲着他们说。
「叫你快滚你是不是想死——」士兵抡起枪准备砸到我头上。
「我们想要武器!」就在这时,月兔开口了。
……
短暂的沉默。
「……啥?」领头的回过头看着我们两个,像看两个怪物。
我必须把原因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在这一点上我没办法撒谎。
「我们想去军营,但是需要跟你们一样有足够火力的自动步枪。我们不是白要,我们会用东西来交换。」
领头的一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噗,呵呵呵……」他突然笑起来,但是是那种对傻子白痴发出的笑。「你们两个真的挺有意思啊,闯到我们的地盘里面问我们要我们根本不可能送出去的东西?」
月兔说:「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们想完成你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领头的又瞟了她一眼,「小姑娘,你刚才说了『我们的任务』是吧?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够完成呢?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我们是陆军,是士兵,士兵都战胜不了的敌人,你——」他说着走到月兔面前,「又有什么本事?」
「光靠我们两个人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们会召集更多的人手。」我说。
这时一个士兵在领头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领头的点了点头。「那先把他们两个带进去。让哨兵注意警戒。」
我不知道他们在耍什么花招,但是马上就被两个人按住肩膀,像押犯人一样推着往前走。我原本以为月兔会反抗,但是没想到她直到目前都很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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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哨塔之后,欢乐镇的南入口就这样出现在我们面前。两旁有几排巨大的厂房,和废料厂的有些许相似;东边有条上坡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而前面则是逃兵们的据点——警察局了。
逃兵们押着我们进了警察局。
这间警局有两层高,一层是办公室,二层还不知道。
逃兵们把我们带进左手边第一个房间里,准备搜我们的身。我直接开口了:「我的枪在上衣左边的内口袋里,不用乱找了。」
他们把我的枪拿了出来,把子弹全退了膛。如法炮制,他们也搜出了月兔的枪。我们的背包还在车上,所以其实他们根本搜不出什么东西。
但是,即使是这样,那些逃兵还是在月兔的身上摸了又摸。
我以为她要发飆了。
幸好她还是忍住了,虽然我看她两只手捏成拳头,捏得死死的。毕竟被讨厌的人这样摸着身体,内心的厌恶会比身体上的不适更加明显。
终于,这群混蛋摸够了,吐出来两个字:「安全。」
领头的坐在房间里面的办公桌前。我看到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一些烟灰还洒到了桌子上,总之乱糟糟的。
「那么——」他开口了,「谈谈你们的筹码吧,看看能否吸引到我。」
我和月兔互相看了一眼。
「其实呢,我们并没有什么东西你们能瞧得上,因为你们都有……」
「你耍我?」领头的把椅子往后一踢,准备站起来。
「请不要激动,我们虽然没有能拿出来的筹码,但是我们可以——」我说着看了看月兔。
「我们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你想完成的事情。如果你有什么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我们可以替你去完成。」
领头的沉默了一会儿。但是这一会儿已经足够证明,他确实有这样的事。
「不,你们又怎么保证自己能够完成?拿什么来让我信任你们?这不行。」领头的摆了摆手。
「很简单,货到付款怎么样?我们完成了,拿到证明,回来之后你再给我们报酬也不迟。如果没完成,我们自认倒霉,不会再来找你。」
领头的想了想。突然,他嘴角露出一些阴险的笑:「不过说起来,我好像正有一个需要有人替我带来的东西。」
「请讲。」
「我呢,有一部白色的智能手机,落在了医院。」
「医院……?」
那是和军营差不多危险的地方,两者几乎可以划上等号。
「对。在医院,具体的房间号嘛,二楼,122号。记住F2-122就行了。如果你能将它找到并带回来——」
领头的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们还有几支多出来的M16A4,可以给你们两支,以及一百二十发子弹。」
「每人一百二?」
「一共。」
M16A4,虽然扳机只有单发和三连发模式,但是相比我们两个的手枪已经够好了。弹药并不是问题,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得到。况且,这是从士兵手上拿到的军用步枪,耐用性总是比民用步枪要好的。
「成交。如果我们拿回手机,你们就用两支步枪和弹药来交换。」
「前提是,如果它坏了,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但是你怎么保证它在我们拿到它之前是完好无损的呢?」
领头的笑着打了个哈欠,「那个玩意儿放在柜子里,没人会去碰。」
我看了月兔一眼。
「怎么样?这样的条件还不答应吗?」
「等等——」月兔说着一把把我拉到她旁边,「你不要命了?」
「不试试谁知道?」我说着回过头,对领头的说:「我答应了。到时候我交手机,你交武器。」
「爽快。」领头的拍了一下桌子。
「在这之前我有个小要求。」
「还有什么?」领头的问。
「我们都把话放到明面上说吧。谁都知道医院情况复杂,我们两人手上的枪只有一个弹匣的子弹,明显是不够的。再给我们一人两个弹匣。」我说。
领头的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缓缓点头。
一个士兵走进来,拿着装好子弹的m1911和m9的弹匣,放到我们面前的桌上。「各两个弹匣。」
「给你们三天时间。我只要手机,别的我不需要,我也不在意。就算你们谁没活下来也不关我的事。明白?」
「明白。」
「那这点子弹就算是定金。祝你们好运。罗曼,送他们出去。」
另一个士兵从外面走进来,对我们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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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带到哨塔下,士兵说:「赶紧离开吧。别以为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回敬了一句:「我没这么想过。我们只是有交易关系而已。」
士兵摇摇头,背着枪回去了。
「现在怎么办?」月兔问。
「我们今天先准备一下,明天去医院。他们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只用两天,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本事。」我把新拿到的两个弹匣塞进上衣口袋里。
回到车上,我看着地图,突然猛拍了一下方向盘。「不对,我们不能从断桥过去。」
「为什么?」
「以前去军营的人都是走的这条路线,但是这么走的人最后都没活着回来。我们要沿这条路线去医院的话就必须经过军营,这样肯定不行。」
「那怎么办?」
「这里——」我指着通往建材厂的梅因大道,「看到了吗,有条小路可以直接到医院。」
梅因大道贯穿欢乐镇,尽头是建材厂——其实是建材厂北方的出城口,但是,你明白的,被炸了。
梅因大道中段有一条岔路口,蜿蜒着通往西边的医院。
「那意思是,我们还得经过欢乐镇……?」
「是这样的。所以……还得跟他们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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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服务站,几个人凑上来问:「怎么样?谈成没有?」
「暂时达成了共识。」我说。
「他们要我们去医院呢。我觉得这些逃兵在刁难我们。」月兔插嘴道。
他们听了直摇头:「太危险了,怎么能答应下来呢?你没考虑过可能出现的情况?」
我示意他们不要紧张:「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我至少也比普通人厉害一点,她——你们别看她是女孩子,她比我还厉害。」我无视月兔拼命用口形说着「不要说出来」,继续说道:「逃兵们让我去拿一样东西,我觉得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现在对于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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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跟逃兵们解释了半天,让他们放我们从北出口驶出去。
开出去几十米远,我松了一脚油门,回头看了看这群幸存者们口口相传,又恨又怕的逃兵。
他们只是缺乏勇气。没有勇气的人,通常有些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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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之后我们拐弯到了岔路上。这条小路是泥地,两旁只有你根本不知道会隐藏着什么的茂密树林。
小路尽头是一座加油站。它就那么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与周围像是原始世界的树林草地显得格格不入。
我把车停在了加油站的泊车区。
超市里的食物几乎都已经过期很久了。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宁可挨饿也不要乱吃过期的东西。否则闹肚子所失去的热量可能远比摄入的多。
我们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到医院了。也许是平时受到人们传闻的影响,我眼中这幢大约四层高的灰色建筑被一层难以名状,也许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笼罩着。你好象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你也不知道现在里面有什么东西。你明白一切都是从里面开始的,如今你仿佛追本溯源,来到了最为神秘,离真相最接近的地方。它就在眼前。
我们准备步行进去。引擎的噪声在这里是禁忌。那些东西对于声音非常敏感。
一条大约百米长的马路右侧被铁丝网隔开,几具白布裹着的尸体横在里面的水坑中。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腐烂味。
眼前的大水池里,医院的标牌垮了一半。门口整齐地摆着数张担架。
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先绕医院一圈,然后找到合适的入口。
医院背后是片宽阔的停车场,停有几辆报废车,应该是当时没有来得及驾车逃离的人留下的。但是弃置一年多没有保养的汽车基本上都不能开了,这些汽车的车顶由于雨水的腐蚀已经掉漆生锈。
在医院外面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情况,窗户玻璃也是那种单向通光的,从外面只能看到反射的景象。
如果要说有什么触目惊心的画面,那就是眼前这辆撞进了大门的红色救护车。驾驶室和副驾的门都打开了。
我试着靠近了一点。「我要打开了。」
月兔嗯了一声,举枪瞄准我要打开的汽车后门。
我脚踏住轮胎,双手抓住门把手,猛地一拉。只听见「哐」的一声,门弹开了,惯性使得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里面有什么?」我站了起来。
「……空的。」月兔凑了上去。「呕,好难闻。还是你去看吧。」
什么也没有。里面没有会动的东西。
「看看有什么医疗用品。」我说着钻了进去。
从救护车里我们找到了一卷绷带,两条创可贴和一瓶医用酒精。酒精没有开过,应该还能用。
「这个是什么东西?」月兔问。
我看过去,是一根针筒,长得又与平时见到的针筒不一样。
「这是强心针。用来抢救休克或心力衰竭的病人。救护车从接到病人到送往医院是有一段路程的,很多人在车上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给他们注射强心针多少能挽救一些生命。」
「那…我们可以用吗?」
「除非万不得已,加上你不怕死。这玩意跟肾上腺素效果差不多吧。」
「我当然不怕!」
「可我怕。你不会想要用这玩意吧?」
「万不得已才用呀。你说的。」
「丢了吧,鬼知道放了多久了。」
我把这些医疗用品放在一堆,搁在车厢里。等我们出来时一并带走。
「现在,我们可能就要进去了。做好准备了吗?」我说着,把手枪的保险打开。
「你准备好了我,也就准备好了。」月兔说。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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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一共有三个入口:正门,侧门和后门。侧门是接待大厅。我们决定从侧门进去。
大厅里暂时没有见到什么人,或者僵尸。手机的位置是在二楼,所以我们直接从已经停止运作的自动扶梯走上了二楼。
「F2-122……在这个位置。」我看着墙壁上贴着的平面示意图,发现那个房间在这一层的另一边,也就是说我们得穿过整层楼到对面。
「我听到了。这里面有动静。」月兔竖起了耳朵。
「肯定会有的。我们小心就是了。」
医院内部与一般的医院并无差别。只是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总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毕竟医院也是恐怖片中常出现的场景。
但是比起那些虚无飘渺的鬼怪,现实中实实在在能伤害到我们,致我们干死地的僵尸更可怕一点。
我们经过了几间病房,里面的墙壁上像泼颜料似的涂满了发黑的血,地上、床上也都是。由于时间太长,这些血迹已经凝成块了。
「那个房间里面……有什么在动。」虽然离房间还有十几米远,但是月兔敏锐地听到了里面发出的动静。
「是僵尸吗?」我问。
「不知道。但是别去管它吧。」月兔说着,放轻脚步从这间关了门的房间走了过去。
我们很快就抵达了F2-100区,这是住院区。
我觉得太简单了。简单到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F2-119……120……121……这里,122。」我们顺着门牌号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了122号房。
122号房的门关上了。但是没有锁,我打开了它。
「我进去找,你警戒外面。」我说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带抽屉的桌子。我一个个挨着抽屉找,结果真的找到了逃兵头目所说的白色手机。
「怎么样?找到了吗?」
我走出门,「找到了。没想到这么容易。」
「怎么?你怀疑有圈套?谁哪来的功夫给我们下圈套啊?」
「不是,只是单纯觉得太简单了,比起以前去欢乐镇偷东西还简单。」
「既然这么简单,不如我们……再多拿点东西回去?」
「仓库吗?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药品的价值不言而喻。
平面图上并没有说明储藏室在什么地方。不过我们在每个房间里搜一搜,也总有收获。
一年是一个奇妙的分界点。有些药品的有效期不足一年,而有的则远远超过一年。我没那么多时间去一盒一盒看,把它们全部装到了背包里。
「喂,兔子我们可以撤了——你怎么了,傻站在那干什么?」
等我从病房里出来时,看到月兔站在通道尽头,一动不动。
「喂?没听到吗?」
月兔朝我伸出手,张开手指:「叶……别,别过来……」
「?」
她另一只手缓缓挪向腰间的M9手枪。「叶,我可能……要开一枪了。」
她侧对着我,面朝的方向被墙挡住了。我不知道她看的那里有什么。
「喂,等等——」
「对不起了!」她说着,以我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拔出枪,单手对着那边「呯」地就是一枪。
枪声在狭小的过道里显得震耳欲聋,我下意识捂住耳朵。声音一层一层地回荡,完全盖过弹壳落地的声音。
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我似乎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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