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赶紧掉头!」斯卡尔拍打着车窗喊道。
「我已经在掉头了!」罗曼拨动着变速杆。车子在公路上往后画了一条弧线,然后又向前画了条弧线。
现在我们在最前面了。我们要从南边离开军营,也就是要走以前那些逃兵和幸存者们走的路线,并且会去到断桥。
所有人都乱了阵脚,在这种情况下罗曼能不把油门当刹车踩已经够谢天谢地了。背后是什么,发生着什么已经无足轻重,只要逃出这块坟墓就好。
不远处是一座桥,桥上有一个哨站。只要驶出哨站,我们就安全了。
「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同时我的身体被什么给往前狠狠一推,我的头撞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你还好吧?撞到哪儿没?」坐在我前面的罗曼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摸了摸额头,没流血也没肿个包起来。「我还好……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前面也有点状况……」他用一种我之前从未听到过的语气说道。
「什么!?」我凑到前排,透过有裂纹的玻璃看到好几只僵尸在路上晃荡。而那些僵尸,无一例外全是黑色的,浑身漆黑。
「自爆僵尸!?它们什么时候又来了?」我快崩溃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打算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这几只自爆僵尸凑在一起,足够把桥炸成它刚开始修筑时的样子。就算要炸,也得让它们到别处去炸。
怎么办?把它们引开吗?还是别的?
后面枪声又响了起来,估计是僵尸又出现了。
「不行——」我扒住车窗,「要么把后面的解决掉,要么把面前这几个解决掉,不然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了。」
「你想清楚,它们要是爆炸了我们就死定了。」
「爆掉肯定是要爆掉的。」我抓住门把手,「但是不是在这里。」说完,我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喂,你干嘛?回来!」斯卡尔叫道。
「斯卡尔警官,具体情况很复杂,一时间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你也一定很难相信。但是现在只有我能去引开它们,只有我能够承受它所带来的伤害,你们任何人都不行。」
我拎着步枪朝着那几只僵尸走去。
「混蛋!你疯了吗?给我回来!罗曼,你为什么坐得这么安稳?你劝劝她啊!」
很快,枪声就把斯卡尔的怒吼声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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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自己像个英勇就义的烈士一样,其实还不是怕得要死。谁不怕呢?内心还有好多牵挂着的事物和人,我怎么可能会真的那么释然呢?
只是,和那些人相比,我的确要「强」那么一点啊。僵尸最令人恐惧的特点,恰恰是我最不用担心的一点。
我离自爆僵尸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我要让它们与我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远到它们万一突然爆炸不至于把我炸得粉身碎骨,近到它们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在我走了大概十米之后,那几只僵尸一下子抬起头看着我。
若不是因为它们会爆炸,我真想砸烂它们的头。
我也看着它们,然后往路边跑去。我要把它们引离公路。
很明显这几只僵尸都发现了我,它们也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很好,快过来吧!再过来一点!」我心想着。
唯一不完美的是这些僵尸都不会跑,只会慢吞吞地走。要不然我早就能把它们引到旁边的小山包上去了。
我因为要注意它们有没有跟过来,所以一直倒退着走路。但是接下来,让我后悔的事情就发生了。
看不到背后是一个原因,听力受损是另外一个原因——我居然没发现背后有僵尸……等到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右肩,没错,又是右肩,猛烈地一痛,我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并且叫了出来。
我手肘向后猛击,背后那个东西被我打退了出去,但是痛感也随之加倍迸发了出来。
「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我努力地看向痛楚传来的部位——
肩上深深的一道血红色牙印。
「可恶!」我回身一枪。
疼痛一般一分钟就能得到缓解,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伤口,而是先回头看向了斯卡尔和罗曼所在的那辆车。
我内心现在祈祷的并不是自己真的可以相安无事,也不是能成功引开自爆僵尸,而是他们千万不要看到这一幕。千万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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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跑哪去了……我正当准备去找,才想起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用过橡皮。
房间里没有。真是奇怪,哪有买了铅笔不买橡皮的啊?不过还好,我在抽屉里头找到一卷胶带,用胶带黏一黏就行了。但是要特别小心,要是把纸扯坏掉的话——
「呲」一个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手上发出来。
「$@%*」
这一次必须小心翼翼了。我为了避免再写错字,作废的那张纸用来打草稿,最后再誊写到另一张纸上。(幸好跟凛要了一整本作业本,不然现在我会尴尬死)
也许我做这些并没有意义,但是,不一定要有意义才会去做事情吧?如果一个人做每件事的动机都是来自于客观原因的驱动,那么他究竟是在为谁活着?
她不一定能看到,而且就算看到了又能怎样呢?故事一结束,她也将不复存在。
这就像祈祷一样,上帝真的听到了你的声音吗?你真的听到了他的回复了吗?如果没有,那又何必每日祈祷呢?
想到这儿,我似乎有些明白,莱娜老师和营地的居民们为什么要祈祷了。这不止是一个仪式,也许说起来很玄学,很唯心,但是事实摆在那里,仪式背后承载着的「信仰」确实是个有份量的存在。它积累得越多,你就越能感觉到它蕴含着的力量。
我很快就写了整整一面纸。因为是用铅笔写的,为了避免字迹被抹花,我没有翻面写,而是在新的一页上写了。学生时代,我最恨的就是写作文,每次都要强迫自己记录今天又有什么感悟、昨天又做了什么好事坏事、哪个伟人又给了自己启发,在没有真情实感的瓶子里硬要倒出水来,无聊死了。只有现在,我才算是真的很想写一些东西,只有现在,我的瓶子真的装满了很多东西。
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有另一个人也在做跟我相同的事情,而且,比我更执着、更认真。如果没有他,我们的经历将永远只属于我们自己,这场风波也只会是游戏发展史上的一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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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刚刚是不是受伤了?」斯卡尔站在车旁看着远处。
叶苇航的女友刚才的确被背后一只僵尸袭击了,但是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对此,罗曼只能回答一个「不知道。」
「该死,你可别出事啊,不然我怎么跟叶交代……喂,罗曼,你怎么一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叶苇航也是你的好朋友吧?」
「我不是不担心……」罗曼说道。他清楚叶苇航女友的身体特质,但是他保证过这件事全天下只有他和叶苇航以及她本人知道,所以即使是斯卡尔也不能说。
「她讲了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能够承受』?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什么英雄了吗?」斯卡尔还在喋喋不休。
「别想那么多了行吗?有这功夫不如去帮帮后面的兄弟们。」
「不是,你就没有思考过吗?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小女生,可是为什么居然掌握这么多战斗技巧?如果要我和她一对一我恐怕都难以招架住。还有,你忘了吗?剿灭逃兵的时候是她第一个冲上去打破僵局的。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孩能做到的事,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老兵……」
「行了,斯卡尔警官,听你这么吹,我身为一名士兵都快犯尴尬癌了。」
「我说得不对吗?」
「这个女孩,很有天分,而且也一定接受过不少专业训练,底子很扎实。」罗曼指着远处,「但是她依然有她的缺陷。我注意过,她的射击能力与她的近身格斗技巧相比有明显的逊色,简单点说,拳头很厉害,但是枪打不准。而且实战经验明显不足,对于突发事件的处理有些不在行。当然我是以军人的标准来看待的,她才十八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才刚刚参军的年纪,而她却能够做到这些,这已经是超乎常人了。我就这么说吧,咱们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没有能跟她过招的。」
「哦?你这么厉害?」
「我也只是说能过过招。她接受训练的时间可能比我还长,如果她积累的这些技巧有大量的实战来催化,我敢说,她绝对比我还厉害。这样鹤立鸡群的人,我当兵四年里只见过一个人。」
「谁?」
「我不是很想讲出来。你一定要听吗?」
「……」斯卡尔坐到引擎盖上,「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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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爆僵尸已经完全被她引到草地上了,真有她的。」看着那些危险的家伙,斯卡尔不禁感叹道。
「你在这边等着,注意安全。看样子她需要些援手。」罗曼说着拎着枪准备往草地走去。
「你这是看不起警察吗?警察也是在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别小瞧我们啊,小子!」斯卡尔捶了一下引擎盖。
「我可没那个意思哦!这里还需要你,你是队长,你才是这支武装队伍的核心,他们更需要你不是吗?」罗曼说着,看向后面正在和僵尸们奋战的队员们。
「……要是我当年没去读警校而是去当兵,今天我肯定要让你好过,我可比你大咧。」斯卡尔像小孩赌气般说了这些话,然后向背后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说道:
「去吧!各自有各自的仗要打,能不能再在这边重逢,就看各人造化喽。」
「……」罗曼看着斯卡尔的背影,想说什么,但是又摇了摇头。
比起这些互亏的日常,还是叶苇航女友那边更要紧。她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终究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啊。她会受伤,那么就代表她也有可能死去。
他曾经欠下一份承诺,一年多来一直无从弥补,如今只有在她身上,他才有了机会。
纵使她是叶苇航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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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都是黏的。血和汗混在一起,又粘在身上。我现在简直想马上跳进一条湖里痛快地洗个澡。
用枪身隔开,再回敬一刺刀——可惜我的枪上没装刺刀,我只能用枪托朝这些僵尸脸上一砸。你别说,声音听着还挺过瘾的。
步枪在这样的近身战中完全变成一根烧火棍,反倒是手枪多次帮我解围。但是手枪的弹药很快打光了,我现在连换弹匣的功夫都快没有了,哪还可能去给空弹匣压子弹。
「去死!」我抡起步枪,像抡铁棍一样挨个猛击僵尸的头。现在要是有一根带钉的球棒,或是长刀什么的,我保证把这些僵尸杀个片甲不留。
好几只僵尸缠着我,我根本没法空出手来端好枪。自爆僵尸已经到了可以引爆的区域了,但是我现在却没办法开枪。
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和这些僵尸纠缠下去了。我很清楚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先前长时间的枪战,现在又是长时间的近身格斗,我已经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每一次呼吸,都能在吸气停止的一瞬间感觉到咽喉一丝疼痛。我好渴,嗓子也快冒烟了。
「——!」侧面扑过来一只僵尸抱住了我的腰。怎么,僵尸也有变态吗!?我抽出刀朝着它脖子捅了下去。
……
感觉不太对。
我抽出刀,按理说只有我的手有感觉,可是,为什么……
僵尸倒了下去,血从颈动脉像喷泉一样「噗」地喷洒出来。
我踉跄了几步,腰间传来莫名其妙的疼痛。掀开衣服一看,腰上又有一道伤口,但是不是咬伤……是我自己的刀割的。
刚才用力过猛,刺穿僵尸脖子的同时还给自己划了一刀。
「呜……」我一下子皱紧了眉头,牙齿也咬紧了,因为……真的好疼!!!
我已经不能好好瞄准了,右胳膊夹着枪,单手扫射着周围的僵尸。它们有的被打断了腿,还不罢休地朝我爬了过来。
两只眼睛也模糊了,全是痛出来的泪花。想用手擦一下,但是满手是血,抹到脸上更糊……
我被一只僵尸扑倒了,后脑勺撞在草地上,幸好是软的泥土,不然我可能当场死亡。
趁周围僵尸还没围上来,我没命地捅着它的眼睛,眼睛捅烂了就捅眼窝,最后刺进大脑,我看到白色的东西从眼睛已经完全碎掉的眼眶里流出来,我赶紧踢开它,爬了起来。脑袋还有点晕。
我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让一群只会张牙舞爪乱抓乱咬的垃圾给打倒,也死得太耻辱了吧!
哒哒哒,哒哒哒。但凡能有一秒钟的时间来瞄准,我都如同快溺死的人遇到一块木板一样拼命抓住,尽可能地短点射,确保用最少的弹药杀死它们,子弹我还要留着打那几个自爆僵尸啊。
弹匣快空了。我听得出来,手上也感觉得到。剩下那几发,肯定不能用在面前这些僵尸身上。
一群僵尸现在穷追不舍,那些自爆僵尸也加快了速度,紧跟在这些僵尸后面。我边跑边回头,但是要回身开枪却很难,我需要一个机会……
突然,最前面的一只僵尸被地上凸起来的石头绊倒,后面的几只也被它带倒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要是射击,有两秒左右的时间去瞄准那几只自爆僵尸,但是,我却没有时间去拉开距离了。上一次我被掀飞出去,自爆僵尸离我有二十多米,而且隔着防爆墙;现在,它们和我的距离只有十米不到,而且没有任何遮挡。
当然我还有另一个选择——丢下枪,跑。因为旁边就是军营的外墙,虽然受了些伤,但是我还能爬上去。
我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瞬间是0.018秒,可是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却好像有一个小时,无数画面在被血糊住的眼前闪过。
在月面防卫部队百无聊赖的我。
在路口不知所措的我。
在薄雾峰水库大发雷霆的我。
在树林里泣不成声的我。
在路边万念俱灰的我。
在厂房里准备度过人生最后一个夜晚的我。
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中弹昏迷的我。
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屋宅前震惊的我。
在阳台上和他相吻的我。
在帐篷里看着他的睡脸的我。
在建材厂和凛初识的我。
在哨塔上打瞌睡还流口水的我。
在军营里面背水一战的我。
在警局楼下看着被炸晕的他,一脸无助的我。
在床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乞求上天让他醒来的我。
这些画面经过之后,最后是现在看着一群僵尸,准备做出选择的我。
「你来不及去权衡到底舍弃哪一边,你完全是靠本能在选择,那才叫生死抉择。」
我端起了枪,穿过觇孔,准星和目标重叠。
「……叶,我爱你。」
.
他是我的生命中第一个爱的人。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他是第一个。
「做我男朋友有没有后悔过啊?」我问他。
「嗯?干嘛后悔啊?」叶苇航傻乎乎地看着我。
「要是你跟我吵架,我会把你结结实实地揍一顿哦。因为你打不过我。」
「……诶?好像是哦。」叶苇航像是恍然大悟。
「受不了的话,可以换个女朋友哦。」我说。
叶苇航这时突然靠近我,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怎,怎么了?」
「——笨蛋!」他右手弹了我额头一下。
「痛啦!搞什么鬼啊你?」
「谁会跟喜欢的人吵架啊。」
在我第一次被僵尸咬伤的时候,我就做好过会死去的准备。
我本来想在最后一刻告诉叶苇航,让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用挂念我。可是那次我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这一次,他阴差阳错没在我身边。
.
一颗子弹从枪膛击发而出,划开空气,直奔目标——一只自爆僵尸的胸口。自爆僵尸如果被爆头的话也许没办法引爆自己,但是上一次我打中的是它的身体。
第二发子弹紧随其后,也奔向那只僵尸。但是,后座力导致的枪口上扬当然会让这两颗从同一根枪管出发的子弹最终命中不同的位置。
它被击中了。只见它往后退了几步,加上所有僵尸都在前进,它很快就从僵尸群中脱离了出来,像是掉了队一样。
它扭动着身体。没错,这就是要爆炸前的动作。
我下意识地护住头部。
与炮弹、手雷那样的火药引爆不同,自爆僵尸的爆炸没有火光也没有热量,但是,却有无穷的压迫感……
我再一次被掀飞了出去。这时半空中的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只想快点摔回地面,是死是活都好,我想睡觉了。
「嘭」我的身体撞到了地面。
原本以为会立刻昏过去的我却不给面子地清醒了过来,因为我……咔——
腹中一股暖流往上窜,头一歪,暖流从嘴里吐了出来。
是血。
我已经动弹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像面对一台死机的电脑一样毫无办法。我骨折了吗?瘫痪了吗?刚才吐血,是哪个内脏坏了?我还能活多久?
我一定受了致命伤,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受伤会痛是好事,如果受了很重的伤还感觉不到很痛,那就说明很快就会死了。我现在就感觉不到痛,肩上的咬伤,腰间的割伤,还有不知道哪里会有的伤口,都仿佛消失了一般。我对疼痛是很敏感的。
如果要用个词语形容现在我的感受,那大概是四个字:生不如死。
我倒在地上,视野像被撞歪的相机,看到周围全是血迹,还有碎肉……血的腥气四散开来,原本一定会吐的我却毫无感觉,我就那么躺着,等着被气味吸引过来的僵尸发现我,然后……
远处又响起了枪声。
但愿你们能坚持下来,把零件带回营地吧。我已经不行了,恐怕没办法和大家一起回去了。
枪声越来越大,我眼前的天空,它的光亮却越来越小……
枪声大到好像就在附近,我甚至差点想坐起来看看谁在旁边。但是,现在的我连动动手指都很费力。
枪声停了。不对,还有一个更小的枪声在响着,或者说,是更远?
……
「喂,小姐!」
「你还活着吗?」
「哦……感谢上帝,你还活着……终于赶上了……」
「走吧,我们回家了。」
谁在说话?
「叶…苇…航?」我努力地吐出三个字。
那个声音回答了,可是我没听清,因为我的思绪已经沉入大海,再一次地沉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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