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后辈忆年当自强

祝满之今日春风满面，走路都好似带风。

“祝长老！”

“祝长老！”

去往传功阁的路上，一应弟子见之便行礼问好。

传功阁长老，掌圣水宫所有新进弟子功法研习，是新弟子们的入门导师。

职责重要无比。

一般都是由历任圣水宫宫主最为信任之人来担任。

“哇，今天祝长老看起来格外高兴啊。”

“可能是又发现哪个天赋特别出众的弟子了吧，今日我等修行可一定得认真些，莫去坏了老人家的好心情。”

“是极！”

祝满之一路含笑，直达传功阁主阁楼。

“师尊日安。”

祝由己每日都来的比祝满之要早许多，祝由己本在整理下个月拜岛弟子的名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祝满之来了。

祝满之笑着点点头，走到堂内最里面的一个青木架上，伸手就抓了一把“海碧螺”，没一会儿，案桌旁小小炉火升起，黑色茶架立上一盏乳白色茶壶。

“师尊今日心情很好啊，是有什么喜事？”

祝由己陪伴祝满之多年，最是知晓师尊的性子，平日里这泡茶的小事都是祝由己亲自负责的，偶尔自己的师尊祝满之亲自动手泡茶了，必定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好事。

祝满之冲着祝由己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寻到了自己的加长版太师椅，便俯身先躺了上去。

“由己啊，你跟随我有多少年头了？”

祝由己有些纳闷师尊为何为这个，但既然问了，自然是要答的，稍稍捏了捏右手手指，口中轻念了一番，便拱手道：“承蒙师尊教诲，足有五十二个年头了。”

“呵呵，五十二年了，对修士而言，算不得长，却也不短了啊。你可知我圣水宫首席大弟子的位置一直空着……”

祝满之说到一半，见到炉火已旺，伸手将茶盖掀起。水气才寥寥一点，用手在壶口上轻轻招了几下，重重嗅了一口，顿时感觉心畅莫名，轻轻盖上壶盖，这才又心满意足的重新躺下。

祝由己眉头稍稍向上一扬，立马就明白了师尊的意思，重重嘶了一口，便问道：“骆宫主竟然同意了？”

祝满之轻轻一笑，不愧是自己选出来的弟子，聪慧如此，才稍稍透露一点，就猜出来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如此悟性，若只是每日这般侍奉自己着实可惜了。

“我昨日在长老议会之后，特意等所有长老都走了，才偷偷向骆宫主询问的。本来也就抱个试试的心思嘛，若是骆宫主没能同意，老夫也不至于在众长老面前丢份啊，可万万没想到，等我说完人选，骆宫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几百年了，骆宫主对收徒一事一直避而不谈，怎得这次如此突然？”祝由己满脸疑惑。

“这……我也不知啊……”祝满之捋了捋胡须，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不过，这终归是好事嘛，哈哈！”

祝由己眉头微皱，便道：“师尊，事出皆有因，我从小受尽疾苦，所以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的……”

祝由己停口，他要等祝满之允许了，才会说出心中想法。

“坏的方面？”祝满之有些纳闷，但他的这个徒弟心思无比细腻，每每所言所虑总是言必中。

“你且说说看。”

“是！”

祝由己向门外观望了一眼，又走到门前将亲自将靠近房外的一应门窗全部关好，确定周边没人了，才转身走到祝满之的身边，轻声道：“骆宫主几百年来第一次同意收徒，徒儿不才，觉得只有两个可能。”

“两个可能？都是坏的？”祝满之坐起身，看方才自己的徒弟这般慎重，恐怕还真有什么惊人之语。

祝由己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一好一坏，您先听哪个？”

祝满之一听，冲着祝由己使劲一瞪眼，“臭小子，学会你师姐那套了，哼！”祝满之干脆就起了身，也是将身子侧到祝由己身边，示意他再小声一些。

祝由己会意，便说道：“师尊，骆宫主在您的心中是个什么性子？”

“什么性子？要强，好面子，不喜欢打扮，行事颇有男儿之风，果断，狠绝，喜欣赏美色，无论男女，嗯……还有点懒惰……”

说到懒惰，祝满之心神一晃，竟是想起了无垢那个混小子，心中暗自啐了一口。听宁静说，那小子是骆宫主亲自带大的，这副性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还有呢？”祝由己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还有？”祝满之又捋了捋胡须，心下竟也是感觉有些好笑。

“老子天下第一！”

祝满之与祝由己同时开口，两人这才意识到对方与自己所想完全一致，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笑。

可祝满之心念一动，立刻也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凌，冲着祝由己吼道：“臭小子，你原来是想那去了！混账！”

祝由己苦笑一声，师尊既然发脾气了，他也只能闭口了。

祝满之表情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变了好几次，似怒似嗔。

好半天才缓了过来，脸色慢慢变得平静，心中好像迈过了那个坎，这才开口道：“由己啊，你总是这般聪慧……”

祝由己朝着祝滿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低头道：“承蒙师尊救命之恩，师尊以圣水宫为家，徒儿所思所想自然也全然只为圣水宫着想。我圣水宫骆宫主是何等人物，随意说句话来，整个修真界都要抖三抖。一直以来哪个仙门后辈，散修之子，俗世凡人不想入骆宫主的亲传门第。”

祝由己缓缓抬头：“师尊啊，八百年了，骆宫主对她自己的实力可曾有过一丝怀疑？”

“当然没有！”祝满之果断道。

“这便是骆宫主一直以来不曾收徒的原因！她一直便相信凡间有她一人就足以对抗那将来的“大劫”！”

“老夫也是信的！”祝满之右手使劲击打了一下自己胸口，表情都有些狰狞。

“师尊，我也信！”

祝由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性子一直都是沉稳无比，很少会在旁人面前展露丝毫心中感情。

“但是！”祝由己牢牢盯住祝满之的双眼，咬牙切齿的道：“师尊啊，骆宫主，骆宫主她自己开始不信了啊……”

祝满之眼睛一瞪，正要反驳，却见祝由己伸手一扬，竟然是先阻止他说话了。

“师尊，如今，骆宫主收徒，原因有二。”祝由己背过身去，缓步而行，似乎已经是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情的状态。

祝满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样子。

“其一，也是最坏的那一个。骆宫主第七次天劫即将到来，骆宫主的实力在经过第六次天劫之时到现在都没能精进到她预想的地步，甚至最严重可以猜想她这些年来实力已经没有再进一寸了。理由便是无垢所习的“皇玉鼎淬体术”，此乃绝顶“炉鼎”淬炼之法，是凡间最极致的采阳补阴之法，以骆宫主的那般强势性子，居然会做出这等顾尾后招，正说明骆宫主真的开始担心她自身实力不济了。”

祝满之微微颔首，他方才听得很仔细，他的徒儿所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这也是他在刚才那么一瞬间突然想到的。

祝由己仍旧背着身，却是又突然大笑了几声，之后又不断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其二，便是最好的那一个了。骆宫主是真心想要收徒了，不过以骆宫主的性格来看，这般理由其实渺茫的很。师尊啊，你我都知，骆宫主一直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人能走到骆宫主那般高处了啊。凡间劫难，骆宫主若是成功了，则天下皆安，骆宫主收不收徒都不再重要。失败了，收徒一事更是全然不用提了。”

祝由己缓缓转过身，神色竟是露出一阵悲凉：“因为那时候这凡间会变成何等模样，根本就不做他想了。”

“地狱嘛，有啥可担心的。”

“额……师尊，你……”祝由己被怼的有些语结。

祝满之走到祝由己身边，伸出手轻拍了祝由己的肩膀几下，笑着道：“八百年前，凡间可有如骆宫主一般的人物出现？”

“没，没有……”祝由己心思活络，很快就明白师尊想要说什么了，“可……”

“没什么可不可，八百年前的修真界可不是像如今这般平静的啊，我早就劝你多和那些年轻人多相处相处，你看看你，整日少言寡语，性子都犹如暮年老汉了。八百年前，修真界“必争之心”尚在，可没有人会像如今你们这般小辈如此畏首畏尾！”

“年苍生！”

“花自在！”

“卢全食！”

“慕容柳男！”

“辛三思！”

“叶姬玄！”

……

一个又一个闻名整个修真界的名字不断的从祝满之口中吐出，住满之每说一人的名字，声音都会更加大上一分。

“先辈之名，老夫就算再过八百年也能将他们的名字倒背如流。这些前辈慷慨迎劫之时，可没有一人有像你这般自怨自艾。宫主没信心了又如何，你们这些小辈难道就准备一直躲我们这些老头后面吗！！！“

祝满之吼的极为大声，楼阁下面不少弟子都是听见了，大家都在好奇又是哪位“不长眼”的弟子惹老人家生气了，不久之前，祝长老的心情可是极好的呀。

祝由己呆呆站立，脑海之中不停天人交战，饶是自己在师尊开口之前就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咕噜咕噜，呼~~”

茶水已开。

祝由己向着祝满之弯腰躬身，平静道：“徒儿知错了！”

看到爱徒神色恢复如初，眼神之中竟生出一丝隐匿精光，祝满之心中暗自一喜，转过身去，不动声色的又躺到了太师椅上。

拂袖摆手道：“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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