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独之人（4）

“终究还是要结束了吗？”

望着面前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死灵风暴，安格斯微微叹了口气。

此刻的死灵们距离他只有五百米的距离，在普通人眼里这五百米足够一次进行一次令人痛苦的短跑了，但是在死灵风暴这种的天灾面前却近的就跟站在对方的面前一样。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安格斯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死灵们所卷起的旋风推着他朝着死灵冲去，那里等待着他的其名为死亡的命运。

安格斯没有反抗，因为这没有意义。

从这场风暴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里可能就是自己的生命的终点了，即使那个冲进死灵风暴当中恐怕仍然改变不了他死亡的命运，因为冲进风暴寻找死魂曲还要一段时间，而那短暂的时间足够死灵们杀死他了。

更何况，恶魔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救他的理由不是吗？

他是人类，对方是恶魔，无关无辜，为什么要救他呢？只要他死了对方一样可以收取他的灵魂，那样才是最符合恶魔利益的举动。

安格斯并不遗憾，他已经活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了，长到以他这样的实力早该化身为这雪原的枯骨了，以这种恐怖的天灾作为死亡的原因，也挺不赖的不是吗？

而且说起来这群死灵风暴里没准也有他所熟悉的人，那个外冷内热的长官，那个送的要死却在最后一刻勇敢起来了的胖子，能够与这种形式与对方见面，何尝又不是命运呢？

一百米，十米，五米。

浓郁的气息直扑面颊，咆哮着的死灵已然对他发动了精神攻击，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压迫下他连一秒钟都无法抵抗，当那千百万的恶灵同时瞪向他的那一刻，故事似乎就已经结尾了。

原本理应是这样的。

但是安格斯赫然发现面前的死灵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成千上万的死灵在某种伟大力量的操控下变化成了一张满是坏笑的脸，这张脸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不知为何安格斯反倒想起了刚才那个恶魔来。

下一刻，像是积雪消融了一般。面前铺天盖地的死灵突兀的消散了，在那毁天灭地的身影消散之后奥德里奇的身形暴露了出来，衣衫破烂的少年坏笑着望向满脸呆滞的他——很显然，死灵的坏笑是少年与他开的玩笑

“为什么？”

他呆呆的问道，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眼前的恶魔要做出这种事。

但是那在烂漫的阳光下，恶魔却只是看着他淡淡的笑了。

“什么为什么，我还不是没有完成契约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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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不息的风雪总算是停了下来。

乌云散去之后被遮掩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冲了出来，这时候奥德里奇才发现一番折腾之下已然到了下午，橘红色的夕阳悬挂于天边散发着最后的余晖，大片大片紫红色的光辉引入眼帘，美丽的像是有火焰在天空燃烧了一样。

这瑰丽的落日余晖在燃烧天空的同时也驱散了这片世界的萧瑟，深黑色的积雪在这样的光辉照耀下也仿佛披了一层笼纱一样，带着淡淡的温暖味道。

“真累啊。”

扑通一声倒在积雪当中，奥德里奇没有任何的动作。现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体内没有一丁点的魔力，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真就永远在这里躺下去。

看着他那副模样安格斯淡淡的笑了出来，老头以魔力移走他们脚底的积雪，从不远处的树木劈下一些木柴后，以魔力燃其一个小型篝火，这明亮的火焰驱散了奥德里斯身上刺骨的寒冷，让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老头还挺懂的嘛。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这个老头也不算太坏，虽然贱是贱了点，但总比那些决心为了帝国的未来与明天，临死之前毅然决然的要拉着一只恶魔上路的疯子好，要是老头真是那种人在看见死灵风暴的第一刻老头就该大笑，“该死的恶魔算你倒霉，和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奥德里奇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此刻他的魔力体力在刚才的出手中都消耗的一干二净了，唯有精神力没有多大的损耗，也正因此他也只能通过胡思乱想来消遣时间，不过就在此时安格斯的声音幽幽传来。

“龙骨村。”

那声音空洞的简直像是幽灵的低语，说这话的时候的老头脸上带着奥德里奇看不懂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能够感觉到老头身上的认真，像是持刀上战场的士兵，严肃而又沉默。

“龙骨村？”

奥德里奇一愣，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老头说的是什么。这是回答，对于，他曾经提出的问题的回答。

“那是你的家乡吗？”

“嗯。”望着紫红色的天空老头的脸上突兀浮现出一丝怀念的表情“我记得当初家乡也是这样的风景，从高处的山上望去整个村庄都坐落在火红的枫叶里，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

“那是挺美的。”奥德里奇想象了下那样的光景“喂老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你都这么大把岁数了，当什么排雷工兵啊，就算你真的缺那点钱，去大马路上碰瓷也行啊，那行过路商人看你岁数这么大，又是帝国的英雄，绝壁会大把大把的把钱送到你手上让你滚蛋，虽然名声臭了点，但总比在这里赌命要好吧。”

“你这个恶魔还真是一肚子坏水啊”安格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得简单，可是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十八岁那年应征入伍，在军队生涯当中足足带了五十年，现在别说我的爷爷奶奶，就算我的同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那你的父母岂不是.....”

“嗯，在我应征入伍的第五年去世的，当时我正陶醉在为帝国建功立业，把该死的恶魔赶出家园的伟大荣光里，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我独自击杀了三只恶魔，积累的军工能让我直接升到小队长，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件极其光荣与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队长看见我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他的沉默让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最后当队长寄出那封信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安格斯的声音很淡，但却冷到人的骨子里。

“果然，我的父母去世了。这是没办法事情，那一年村里的壮丁全部被拉走了，荒废的田地无人能够耕种，几十号老人艰难的相依为命，但是即使如此也总有人撑不下去。信上告诉我乡亲们已经帮忙葬掉了我们的父母，让我安心。当天夜里队长送来了上级的命令，我成为了小队长，可是看着那金色功勋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忍不住在想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因为你没有了战斗的理由了啊。”

奥德里奇叹了口气。如果说恶魔们作战的理由是为了无限财富与权力，那么踏上这片战场的人类绝大部分都是只想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当初帝国的招兵信息上说的很清楚，如果你不想心爱的人死去那就拿起武器来战斗吧，为了人类的明天，更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这绝非欺骗，如果北方大陆被恶魔们站稳脚跟那么这场战争可不就是三百年就能解决的了得，到时候战争可能会持续上百年千年，直到人类流光最后一滴血的那天。

这样召来的士兵自然有着各种问题，比如说素质层次不齐，比如说未经过训练。但是倘若要说最大的问题的话便是，他们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而战，但是当他们想要守护的人已然离去，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战斗呢？

人类的明天？

别开玩笑啦！

“是的啊。”安格斯点头“从那一天起我完全没有心情战斗，但是讽刺的是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滋生了一颗懦弱之心吧，反倒是我活到了最后，和我同一批进队的士兵在三年后全部阵亡，就连队长也牺牲在了战胜结束之前。我一辈子恐怕都忘不了那个光景，那一天我们终于把恶魔们从这片大陆上赶了出去，每个人都迷茫的握着手中的兵器怀疑着这是不是一场梦，然后下一刻我们狂欢起来。但是我们太放松了，放松到都忘了这里是恶魔所占据过的领土，在一个陷阱魔法启动之后，队长和他身旁的十三位士兵都走了。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个熟悉的人，所有的人都离去了，只有我还孤零零的待在这个世界之中。”

“像一个幽灵。”

奥德里奇轻轻地补出了安格斯没有说完的话。

这就是战争，那场战争在造就了无数英雄的同时，又造成了多少人妻子离散，家庭破碎的呢？但是这些永远不会被记录在教科书上，因为这是小事，是为了赢取战争必要的牺牲，是不应该让凡人所知道的无趣往事。

“是的啊，像是一个幽灵。”安格斯摇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待在军队吗？答案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我所认识的人，往日的一切都依然毁灭。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我突然满心怒火，我恨，恨造就了这一切的恶魔，我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恨不得杀入到深渊界当中去。所以当初长官在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的时候我回答战争！要以钢铁之轮把恶魔们统统消灭，让这群混账都给我下地狱去！”

如此杀气凌然的回答即使隔着接近四十年的时光也未曾消缺，老头身上的浓郁杀气让奥德里奇都感到心惊。

但也正因此奥德里奇才想要为面前的老头叹息一声，毕竟，结果你我都知道的不是吗？

“长官拒绝了我的请求。他告诉我战争已经结束了，人类与恶魔战争的日子已经迎来了终结。帝都的那群大人物与魔族的新王达成了和解，从今往后恶魔们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敌人，而是可以交流的对象。”安格斯的眼神里浮现出了种种表情，有不解，有无奈，有恨意：“老子交nmlgb啊，我当时听了这话就想拿起长枪去捅爆那些大人物的脑门，我想不通为什么恶魔突然之间就成了人类的朋友。朋友可不会杀死我的队长，我的兄弟！”

“啊哈哈哈哈哈哈老顽固啊，所以你就被留在了这里？”

或许是受不了这悲伤的气氛了吧，奥德里奇嘲讽的笑了起来。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嘲讽面前顽固的老头，还是想要嘲讽那群帝都的大人物。

“是的啊。”安格斯也笑了，没有什么是世间不能冲淡的，即使是无奈也一样：“长官告诉我，要么领一笔钱复员回家，要么在这里打扫战场。总而言之我们这群对恶魔充满仇恨的人不适合充当新时代的帝国军人，最好哪凉快那呆着去。”

“老头，最后那句话绝对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是又如何？反正其实还不都是这个意思吗？在人与恶魔和平相处的新时代里我们这群仇恨着恶魔的老家伙们未免太碍眼了些，不做出改变的腐朽势力活该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安格斯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不过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这里，毕竟我在这呆的时间太久了，就算被碾碎，我也想呆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

奥德里奇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论说些什么都改变不了人类帝国抛弃了这群最忠诚的守卫的现实，当这群士兵用鲜血与勇气把恶魔们赶回家去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人类选择了与恶魔们握手言和。

诚然这确实是正确的举动，人类和恶魔自相残杀下去没有一个种族能过善终，但是就这样抛弃这些忠诚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一些，就算飞鸟尽良弓藏，那把弓也得被放在墙壁上小心珍藏起来不是？

这些话他自然没有办法去说，他是恶魔，说这话无异于嘲讽。所以奥德里奇转移了话题。

“老头，商量件事，咱俩要不干脆划水吧。反正帝国对你不仁你也没必要对他有多仗义咱俩每天喝喝小酒在这里过过日子，然后每隔一段时间虚报进度如何？我谅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员也不敢上战场来检测一下实际成果。”

奥德里奇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诚然负责这项工作的军官是没有胆子以自己的肉体之躯来检验一下作业进度的，但是帝国的军官在将心比心的思考了一下要是换做自己会不会认真工作后，也就大度的对于人会怂这件事表达了充分的理解。也因此三十多年来完全没有人监察安格斯的作业进度，至今军官大人还以为老爷子每天都在那栋屋子里饮着烈酒醉生梦死呢。

奥德里奇明白的时候安格斯又何尝不明白？正因此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八年安格斯才深深体会到了这里的魔法陷阱不是能够以人力解决的了的，在如此庞大的魔法面前一个人是否认真工作根本不重要，毕竟就算一只蚂蚁再努力的用力，也抬不起大象不是？

但是在奥德里奇崩溃的目光当中，安格斯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苍凉而又被悲壮，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叠加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历经千帆的心酸感。

“这是帝国交给我的任务。”

他坚定的说道。

说出这话到底要经过怎样复杂的心里路程？奥德里奇不懂，但是却也不由得对面前的老头多了一份尊敬，为了赏金上战场杀敌的那叫赏金猎人，为了人民上战场杀敌的则叫军人，虽然面前的老头菜的不行，但确实配得上军人这个身份。

安格斯再度打量了一遍天色以后，站起身来。

“起来继续干活吧，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再坚持三十分钟，我们原路返回。”

听到这话后奥德里奇没有反驳，他拿起自己那根黑色铁棍，也幸好战斗的时候没有拿这玩意当做武器，否则的话早就爆炸了。

“喂，老头，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奥德里奇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要召唤恶魔。”

“当然是....”

“别跟我说是为了加快作业”奥德里奇强心打断了老头的话：“只要你的脑子还有万分之一的清醒，就应该能明白多一个我少一个我根本无关紧要。那么既然如此你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握召唤出来？是终于活的不耐烦了决心死在一个恶魔的手里？还是说想要临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

“鬼他妈才要死在你们这种垃圾手里。”暴怒的安格斯说完这话后突兀的沉默了，夕阳的余晖披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恍若穿了一层粉装，安格斯嫌热般的脱下那身狼皮外套，幽幽的叹了口气。

“大概是想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才是恶魔吧。说来也是可笑，我在战场上一共杀了三百多只恶魔，但是没有一只我了解的，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片战场上？为什么能够无畏的重逢？平日的时候又在做些什么？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通通都不知道。”

“那现在你的感觉如何？”

“如果深渊界的恶魔都像你这个德行，那么我很荣幸当初没有手下留情。”

安格斯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丝笑容。

而看到那一丝的笑容后，奥德里奇也笑了出来。

他将黑色铁棍插入地面，而看到他的举动后安格斯指导着说道：“你不能这么直接用力，你必须去搜寻积雪之间的裂缝。”

说着说着安格斯握住奥德里奇手中的铁棍帮着少年起来，脸上的笑容温柔的活像教导自己徒弟的师傅，但是铁棍刚刚插入的地面一股奇异的感觉充斥在两人的心头，一老一少对视一眼。

看来就是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啊。

砰的一声，魔法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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