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混账（3）

奥德里奇一惊。

诚然之前吃饭的时候他也和面前的男人进行了一些普通的交流，但是说话的时候奥德里奇一直都很小心，他很确信自己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看着严肃起来的少年和少女，阿尔杰农知道两人会错了意，急忙开口。

“您不用担心，我之所以知道您是因为您在魔界实在是太出名了，之前我进城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过您的介绍，只不过因为时间有些久了，又只看过图片，所以第一时间才没有认出来您。”

“......”

“等我想起您的的身份后您已经自称查理斯了，所以我自然也不敢戳破，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我想我实话实话的话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

奥德里奇点头，这是个在逻辑上找不出漏洞的答案，而且对方如果真的想对他们做什么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多此一举。他指了指身后的少女。

“我和她来炎魔一族其实是为了一些事情，仔细说起来的会很麻烦，为了你我的安全还请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件事。”

“明白。”阿尔杰农使劲点头：“我一定会保密的！”

“看不出你还挺出名的诶。”

奥德里奇最终还是无视了伸手少女那恶意的调侃声。得到了保证的他对着阿尔杰农晃了晃魔力凝结成的简易袋子，袋子里正是刚刚收割的醉心果。

少年笑了笑了。

“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干完活，你来检查一下吧。”

“您就别开玩笑了，我那里有哪个资格啊。”炎魔立马惶恐的苦笑了起来，他朝着奥德里奇弯腰道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您能别因为我女儿的无礼而生气。”

“放心吧，我没有生气，您的女儿说的很有道理，吃了别人家的饭确实得干活，而且久违的农活也挺开心。”

奥德里奇心想这年头当个父亲也真是不容易，除了为自己的言行买单也就算了，还得为自己子女的言行买单，子女在学校里犯了错事就得老老实实的跑过去挨骂，子女招惹了人就得跑过去赔礼道歉。

当然，这种父亲其实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龙傲天小说里反派的父亲，自己的儿子被打了就得勇敢的挺身而出替儿子找场子，自己又被主角打了自己的父亲又得勇敢的挺身而出，然后如此反复一个家族就这么干净利落的被主角干掉了。当年看小说的时候完美把自己代入反派的少年看到反派的家族被灭门后那叫一个伤心啊，多么好的家族情啊！只可惜人间不值得。

“您没有生气就好。”阿尔杰农很明显的松了口气，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村落后，他缓缓开口：“其实艾谱莉的性格也没有那么差，她变成这样也有几分是不得已而为之。”

“放心吧，我....”

奥德里奇看出了这个老父亲还想努力的为自己的女儿开脱，虽然根本没生气，但是少年有点不想听这种大片的解释，不过就在他想要开口婉拒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女孩的声音。

“让他说完吧，不然他是不会放心的。虽然你不喜欢听，但权当可怜他们一下吧。”

他侧眼望去，月光下女孩那绝美的容颜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丝难过的表情，像是在悲伤。

他又望了一眼炎魔，这个明显要比奥德里奇年迈，明显要比他高大的男人为了配合他的身高弯着腰，隐约间竟然透露著一副心酸的气息。

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懂了女孩想要说什么。

这个父亲的正在竭尽自己的所能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现在从远方而来的强者大人突然陪他的女儿玩起了一场朋友游戏，他没有能力也不敢去中止这场游戏。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很惶恐很不安，诚然强者大人看起来挺温柔的挺平易近人挺让人想要接近的，但是又有谁能保证强者大人就一定能够想要玩下去呢？这是一场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游戏，没有人敢保证强者就不会厌倦，没有人敢保证强者就不会翻脸。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在这个无秩序的世界生活的最惨的永远的是他们，就算被杀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发声，就算被欺负也不会有人去管。风雨来的时候他们最先倒霉，风雨退去的时候他们同样也不会得到幸福。

这个父亲显然是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只能竭尽自己那微小的所能打好预防针。

“如您所见我们家确实只是普通的一个炎魔家庭，大儿子虽然在远方的城市，但是能够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三人的收入来源就只有这些农田，生活并不富裕，所以我从小就教导她一些节俭的知识，没想到反倒被她套住了。”

“这是一件好事，您应该骄傲。”

克莱儿微笑。

女孩一马当先的迈起步伐，红色的月光如水般洒在少女的身上，那一刻银色的长发随风飘舞，女孩灵动的像是不属于人间的精灵，精灵的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幽幽开口。

“艾谱莉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只有十五岁啊。”

虽说十五岁听起来并不是特别特别年幼的数字，但换算到人类的标准的话，只有两岁多一点，这个年纪的人类，还正以婴儿烦人姿态嗷嗷大哭呢。

女孩双眼望向前方。

“再过几年就要上学了啊。以艾谱莉的性格，虽然也不会招惹不少麻烦，但应该能有一份愉快的校园生活吧。没准还会找男朋友？”

“哪有那个福气啊。”阿尔杰文苦笑：“能够把她养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钱去供她上去啊。”

“诶，不去上学吗？”

克莱儿似乎是被这个超乎寻常的回答震撼到了，那张小脸上惊讶的像是在写着，诶诶诶，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不用上学的选项？？？也太美好了吧！

奥德里奇拉了拉克莱儿的手，示意她不要乱说，少女以羡慕的表情想着不用上学的时候，阿尔杰文的眼里闪过一片空白，想必是心里狠狠的难过了一下。

作为一个父亲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穷，贫穷并不是错，但很多时候，穷会导致错误。

“放心吧！”克莱儿突然大力的拍了拍阿尔杰文的肩膀，就在奥德里奇以为女孩会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又或者说我来出钱的时候，女孩突然以灿烂的笑容指了指他：“他会出钱的。”

喂喂喂为什么是我出钱供养那个熊孩子啊！你这都不叫借花献佛，直接让佛买花了啊喂！

也许是女孩脸上的笑容太过于美丽了吧，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奥德里奇嘴中蹦出了和他心中所想截然不符的词语。

“好。”

阿尔杰文眉头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

“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克莱儿再度开口，这一次女孩的脸上有些严肃，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您尽管问！”

阿尔杰文立马开口。得到了对方的许可后，克莱儿缓缓开口。

“你们为什么会生活拮据？根据那片熔岩河里醉心果的分布数量与打捞难度，即使是你这种普通人一个月也应该能够打捞四十颗最低品质的醉心果才对，诚然这些醉心果和魔法学校的学费比起来有些少的可怜，但是作为日常生活的费用应该完全就够了吧？”

“克莱儿！”

奥德里奇急忙喊停，问出这种几乎相当于在质问你是不是没有努力工作的问题，亏女孩还叫自己温柔一点。

女孩听到他的声音后不忿的扭过了头，虽然看上去有些不满，不过还是闭嘴了。

最后缓解了这尴尬气氛的反而是阿尔杰文。

“其实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确实，我一个月大约能够打捞六十颗左右的醉心果，再配合一些其他收入，本该在填饱肚子之后还能有些剩余。”

“那为什么.....”

“是赋税啊.....”

“赋，赋税？”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克莱儿满脸扭曲。奥德里奇完全能够理解少女的心情，这就好比你带着铲奸除恶匡扶正义的心情去剿灭山贼，然后看门的对着你大喊一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带你去复仇科先登记一下去！经过我们股长科长副经理经理总经理盖章确认后你就可以去动手了！

见鬼，你们这群恶魔也太遵纪守法了吧！！！

“我给你普及一下基础知识啊哈，恶魔也是要缴税的，就跟你们人类世界的农民要跟你们帝国交税一个道理，不过五大附属种族都有自己的收税权，在炎魔一族当中，具体收税事务的则是由整个掌管大陆的两大家族——彼尔德和布莱恩家管理的。”

等少年在女孩耳边说完这段悄悄话后，阿尔杰文才紧接着说到。

“原来一直是彼尔德家族来负责收税的，税率的话我们也能接受，交了之后每年还能有些剩余，但是前几十年不知道怎么了，彼尔德家族收完之后布莱恩家族又要收上一遍，这些很多人就遭受不住了。”

“......那他们收税的理由呢？？”

“两大家族都是我们村子归他们管，然后各自就要收各自的税。”

“你们没有尝试反抗吗？”

“怎么反抗啊，要是彼尔德家族做错了我们可以去找布莱恩家族，要是布莱恩家族做错了我们可以去找彼尔德家族，现在两大家族都做错了，我们又能找谁呢？”

阿尔杰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并没有歇斯底里又或者说满腔的愤怒，但恰恰是这份平淡的话语让两人沉默了，在没有办法反抗的情况下愤怒只会让自己变得痛苦，在那往日的岁月里，这个男人忍受了多少痛苦呢？

“金苹果树。”

奥德里奇轻轻的吐出一个名词。

“金苹果树？”

两人诧异的望向他，阿尔杰文疑惑少年在说什么，而克莱儿则是疑惑奥德里奇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不过在少年开口之前阿尔杰文识趣的和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对于弱者而言知道的多并非一件好事，他很聪明。

等到炎魔离去后，女孩才开口。

“你是说金苹果树造成了这一切？有些太过于牵强了吧，时间也对不上。”

“并不牵强。”奥德里奇以遗憾的语气叹了口气：“确实，远在天边的金苹果树自然不会额外朝一个普通的村子收税，但是那份庞大的利益却会让两大家族原本被掩盖起来的摩擦暴露出来，不断放大。而经过数百年的放大后，就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对立局面。”

“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永远和睦的，就连亲密无间的兄弟偶尔也会爆发争吵与不理解，更何况两个庞大的家族？几十万人为了生存与前进会牵引出无数个利益纠纷，矛盾仇恨，这是就算是神明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原本这些纠纷在两大炎魔神明的引导下不断被调和，两大家族保持了大体上的和平，但是在巨大的利益下，和平被摧毁，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就复活了。”

奥德里奇其实有个特别完美的例子——国王试炼，在国王宝座的诱惑下兄妹会可能互相残杀，到最后更是有可能变得互相仇恨起来。而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成为七级强者的意义要比国王的宝座对于这些生活无忧的公主与王子而言重要的多的多的多。

不过这个例子他最终还是憋在了心里，太伤人了。

“初代魔王真是个混账，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这样的后果吗？”

克莱儿忿忿的说。

“是的啊，是个大混账。不过这也正是他的目的啊。”

制造一个充满矛盾，便于管理的两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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