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混账（5）

当奥德里奇赶到的时候，暴行已经开始了。这群十五六岁的男孩提着手中的武器走进各家各户，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烂木质的大门，闯进房间当中骂骂咧咧的随意抢夺。此时正值上午，房间之中的大多都是妇孺，看见这些闯进来的年轻人后自然是惊慌失措，偶尔碰到有一两家男主人在，男性炎魔怒喝一声就想要发怒。但是这些反抗轻而易举的就被“镇压”了，少年们都是炎魔贵族出身，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所以哪怕他们年纪轻轻也是实力卓越的魔法师，欺负普通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以说是不幸也可以说是幸运，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去远方的城市了，各家各户的女性除了中年妇女就是屁大点的幼女，这种级别的女性自然是满足不了这群少年的需求的，才没有发生什么**的情节，但这也绝非意味着这群少年就是什么善人，他们一边拿走各家各户最珍贵的东西，一边还破口大骂这么穷简直是浪费时间，委屈的就跟被抢劫的是他们似的。

混账。

来晚了的奥德里奇忍不住骂了出来。和对于这群少年一无所知的村民不同，奥德里奇大致的是知晓这群人的身份的，在来炎魔一族之前他自然也收集了一些炎魔一族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了各大家族的年轻人，根据他手头的资料来看这些年轻人要么就是两大家族的人，要么就是附属家族的后辈，是毫无疑问的炎魔贵族。

也正因此他一直都很担心。

诚然出身于贵族家庭意味着良好的教育，而良好的教育则意味着修养与礼貌，但是与不少贵族打过交道的他深知，对于绝大多数贵族而言这些修养与礼貌是用来表现在对等的贵族和美丽的少女身上的，一旦目标转化成除此之外的人，这群人就会转变成目空一切的中二病。

没错，就是中二病。

被社会毒打过的大人没准还会懂得谦卑的道理，但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不会，手里掌握了一点力量就会觉得自己是至高的存在，欺负了几个普通人就会觉得自己是世间的主宰，他们的手握力量的狂徒，在他们的信念当中从生下来他们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所以它们高高在上无所顾忌，想打想杀全凭心情。

懊悔在少年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承认自己确实放松警惕了，在他想法中有着首领的压制这群人应该不会做的太过，而且阿尔杰文也是个聪明的人应该会保持必要的克制，不过事实证明一切都错了。

现实不需要逻辑，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奥德里奇拿出了刀，神情冰冷，冰冷的魔力以他为中心四散而出，向着这个村子蔓延，在这群男孩们不知道的时候，无形的魔力已经将他们锁定，世间万物尽在少年的掌控之中。

他准备出手了，诚然对方当中有着不少两大家族的人，对对方出手的话必然会与其交恶，这对于他完成任务而言是一个绝对不利的举动。但是那又如何？阿尔杰文愿意在贫穷之时为他分享为数不多的粮食与温暖，村子里的大叔们虽然菜的抠脚但却也努力照顾着他，大家都是努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按照迷信来讲好人就该有好报。

无形的魔力化作瞳孔出现在仓库之中，虽说打算挥刀砍人，但是在砍人之前还是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确认阿尔杰文大叔的情况。魔力将仓库中的情况传输了过来，在那黑暗的空荡仓库当中躺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是阿尔杰文。

他的身上满是着炎魔一族独有的熔岩之血，额头的火焰也黯淡了下来，不过对此奥德里奇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火焰熄灭就好，晕过去的话这种伤势自己完全可以救治。

他打了个响指，像是世界听到了他的呼唤一般，仓库中游离的火元素突兀的汇聚，它们化成一簇簇明亮的红莲融入阿尔杰文的身体当中，治疗着这个炎魔身上的伤势。少年的医术其实并不算高明，不过好在阿尔杰文就是一介凡人...啊呸，凡魔，伤势也不是太重，治疗起来没有太大问题。

少年收回了视线，既然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也该做正事了！

惊天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那是宛如魔王般的黑暗气息，倘若让这些男孩们知晓自己因为抢了点破烂就招惹了这种恐怖的变态，想必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他郑重的迈起了步伐。

“我劝你还是不要行动比较好，如果你真的想为这个村子里的大家好的话。”

这时身后响起了声音。

在这个响彻着魔力的爆炸与人们的悲鸣的世界当中，那声音清冽的像是一块冰，是如此的让人印象深刻。

扭过头去，正是克莱儿与满脸不安的艾谱莉。

“你！....”

奥德里奇皱眉，像是在指责，不是让你带着她离开吗？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少年确信面前的女孩是懂得自己眼神中的含义的，但是克莱儿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一样继续开口。

“我劝你收起你的武器。”

“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担忧会影响到你的安危的话不用担心，做完这件事之后我们就动身出发熔岩城，然后拿到许可后就带着金苹果走，绝对不会在这个大陆多呆一秒钟。”

奥德里奇望了一眼不远处再度升起的黑烟，眼里闪过一抹不耐，如果是平常的话他很乐意和美少女聊天，但现在他赶时间。

“我还没有下贱的那个程度。”

克莱儿的眼神当中少见的产生出了一丝愠怒，她摸了摸夹在两人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迷茫的艾谱莉的脑袋，然后直直的望向奥德里奇。

“拜托你清醒一点！诚然你可以大发神威为了你心中的正义尽情的宣泄一下怒火，但是请你考虑一下后果，你把这群人揍了一顿之后你爽了，可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咆哮在耳边，克莱儿丝毫没有给奥德里奇说话的机会，这个往日里平静的公主终于展现了她的怒火，为了她心中的正义。

“以你的力量绝对能够挡下这次的危机，但是你知道为什么阿尔杰文大叔没有请求你出手吗？因为没有意义啊！你可以揍一顿这群下贱的贵族来宣泄你的怒火，你甚至可以将其杀死让他们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去其他的地方作恶，但是然后呢？然后炎魔一族的报复就会接踵而至，是是是，你是光辉灿烂的主角，你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哪怕就算是炎魔一族的追杀你也丝毫不畏惧，可是这个村子呢？”

“你好好看看这个村子，这个村子真的能跟你一样无所畏惧？这个村子真的能跟你一样招惹敌人？”

“即使是两大家族的一丁点报复，也足以引起这个村子的覆灭！换而言之，你的出手非但不会救下这个村子，只会害死这些无辜的村民！”

女孩的声音是那么的沉重与深沉，女孩盛开双臂，像是要把这个村子展现给他看。这时候少年才看清了他所在的世界是多么的弱小，只有几十区区户的家庭，几乎没有什么武装力量，在小说的故事当中这个村子是撑死只会一笔带过的荒凉地区，在游戏当中这个地区连新手村都算不上，它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渺小到承担不住任何波澜壮阔的故事。

奥德里奇突然沉默了，他的心中满是不甘，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女孩说的话确实是世间的真理。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很喜欢看小说，尤其是喜欢看那些龙傲天小说，在龙傲天小说当中通常都有着这么一段情节，主角因为一些事情招惹了仇家，因为主角实力强大所以仇家只能暗恨于心，然后终于有一天主角因为去某个地方冒险被困在了绝地，仇家看到主角几十年没有出现就觉得主角死了然后赶紧报复主角的菜鸡家人——通常来讲这个故事都会以主角在关键时刻出场打败反派拯救家人为结局，但是倘若主角没有及时回来呢？

作为主角他确实可以随时随地的招惹反派，反正他又主角光环，他实力无双，反派就算恨死他了见到他也只能笑着迎上来说大侠您来了，这是我们一族最美丽的少女，您看看作为小妾姘头的话您满意不？

可是倘若这个无敌的主角有一天破界飞升了，他的家人真的能够像以前一样幸福安定吗？

显然不会的，那些他惹下的祸根都会长成参天大树，最终朝着他的家人蔓延而来。

奥德里奇做不到像那些修仙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破界飞升，但是他也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对于这个村子而言其实他是破界飞升了还是单纯的去其他魔族大陆了都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他离开这里，这个村子就会失去守护者，在风雨中被毁灭。

“那难道就看着他们为非作歹？”

奥德里奇咬牙。

他不懂，他是真的不懂，明明自己只是想要解决这些不公，明明自己没有做坏事，为什么会害死身后的人？

难道正义是错的吗？难道在自己心中流淌的那股情感是愚蠢的吗？难道这些普通人天生就该受欺负，就不应该有人站出来帮他们吗？

有如同烈火一般的怒意从少年的身上汹涌的散发，这本该是像狮子一般炙热的怒火，但是少年的身影却宛如正站在冰冷的雨水之中一样，让人无比的同情。

这下，就连这场辩论的赢家，少女的眼中也忍不住浮现了一抹哀伤。

“你救不过来的。”

女孩的声音与其说是在下为这场辩论画上句尾，倒不如是在叹息。

是的啊，怎么可能就救过来呢。这片魔族大陆有着成千上万这样的不幸，你是英雄你是强者，可是你再强，你能消灭世界的黑暗吗？

怎么可能啊！

你打倒一个恶心的反派立马又会有第二个恶心的反派跳出来，你杀死一个混账又会发现成千上万个混账，你击败一个魔王这个世界终究会诞生出新的魔王，他们高高在上横行霸道，他们面容狰狞下贱卑鄙，你能打到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但是你偏偏就是打不到他们。

这就是这个残酷的世界，无论你怎么反抗都没有意义，无论你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任何效果，就算你心中怀有着大海般浩瀚的正义，也终究会海枯石烂。

没看见那个高喊着要做正义的伙伴的红衣archer，到最后也变得只想杀死当初那个天真的自己，没看到那个曾经为业界良心的游戏大厂，最终也开始恰烂钱了吗？

咣当一声。

奥德里奇颓然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像是被缴械了的骑士，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他再一次体验到了当初那种无力的感觉。他望着四周那滚滚的浓烟，突然很想挖个坑钻进去逃避这一切。

克莱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孩的表情也不好看，如果说每个人修炼的嘴炮攻击都各有特色的话，那么女孩的嘴炮攻击应该是带有七伤拳的特性，一套组合拳下来把奥德里奇杀了个片甲不留，可她同样重伤萎靡。

艾谱莉迷茫的望了望这两个突然颓废了的人，眼里满是迷惑，她确实早熟，不过她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所以没有听懂两人到底在辩论什么，不过看着颓废的两人小女孩还是惶恐了起来，四周那动荡的世界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小孩子是一种敏感的生物，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家乡在被破坏。

就在这时，一个衰弱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艾谱莉！”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小女海的眼中亮起明媚的光，那是她熟悉的爸爸的声音，但是真当女孩扭过头去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阿尔杰文很惨，魔力在他身上撕裂众多的伤口，诚然奥德里奇治好了他的伤势，但是少年没有帮他完成清洁工作，所以他的身上看起来满是刺目的鲜血，破烂的衣衫漏出了布满灰尘的身躯，像是一个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性命的士兵。

艾谱莉猛地哭了，她一直很害怕，孩子并不像大人，小孩子着实是一种很笨的生物，所以在奥德里奇和克莱儿争论着正义的时候艾谱莉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可爱的家会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四周满是让人害怕的爆炸声？

这一切的疑问在看到自己拿满身鲜血的爸爸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是坏人来了。这个敢于调戏人族公主的小女孩其实并非胆大，她只是不懂而已，因为不懂，所以没有畏惧，现在她懂了，她那小小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宝贵存在受到了威胁，所以她害怕的哭了。

阿尔杰文也落泪了，他没法不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那么想要守护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被破坏掉了，你怎么能开心的起来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做错了事情的话他也认了，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不过是想为了身边的人争取一份生存的权力罢了，唯一硬要说的话就是他出身卑微没有力量，可难道出身卑微也是一种错吗？难道有的人生来就该受人欺凌？

父女两人相拥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在这红色的世界里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惹人怜惜，散发着世界末日般的悲壮感觉。

奥德里奇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自己，就这么看着吗？

怎么可能啊！

他站了起来，现在望去他的身影并不高大，但是却格外的坚定。

无形的魔力在他的身边蔓延，但比魔力更加耀眼的是在风雨中都不曾黯淡的光。

“你还是要去吗？”

“嗯。”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在那里有种东西正在汹涌澎湃，像是要冲出这具身体似的。

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接下来的行为是正确还是错误，但是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他直视着女孩的双眼。

“明知远方有人受难却不行动或许算不上完美的正义，但是，放任面前可怜人哭泣的一定是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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