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我失业了

“你在那里吧？”

我闻言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

“别装了。你在那里吧。”

看来是没有侥幸的可能了。我叹了口气，从藏身的大树后走了出来。

“这件事，你知情，对吧？”

芙蕾尔用冰冷的语调向我发问。我心中一紧：从来没见过她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说过话。哪怕是在战场上面对强敌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我摊开手，刚想开始自己惯用的忽悠大法：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否认三连：“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紫觚的计划，所以躲在这里看热闹而已……”

“啊……这个……是、是啊，莱茵他的确是知情的……”

“喂！你！！”

万万没想到，紫觚开口就把我卖了出去，吓得我脸色大变：喂你在干什么啊？

“这、这个，莱茵他还帮了我很多的忙啊，哈哈……哈哈哈……”

“哦？帮忙？”

芙蕾尔眉毛一挑，用玩味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我用手扶着额头：完了，全完了，没想到紫觚这厮心理素质这么差啊！

“咳咳，芙蕾尔，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她直接无视了我，转头看向紫觚，“你倒是说说，他怎么帮的忙啊？”

“就、就是……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还有爱好啊……这些啊……”

紫觚在芙蕾尔那能杀人的冰冷视线注视下，已经完全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羊羔，瞬间就把我们的底细全部抖漏了出去。也是，芙蕾尔这幅模样，就算是我都感觉有些心慌，更何况是他。

“还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了解我的。”

芙蕾尔再一次朝我看过来，眼中那玩味的神色越来越深。不知为何，我似乎能从中感觉到一丝掩藏的失望。

“不、不是，你你你你先听我解释……”

“你就那么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吗？”

芙蕾尔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冰冷，只剩下十足的嘲弄。

“我……我不是……”

看着她此刻有些陌生的脸，我竟然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一时说不出话。

“紫觚先生。”

她再次无视我，转头看向紫觚。

“什、什么事……”

“您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非常抱歉，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觉。所以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这柄剑鞘，还请您收着吧。”

“这、这样啊……”

紫觚虽然表情有些失落，但脸上更多的还是惊吓。我则是松了口气：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我还在担心，她会因为赌气而答应紫觚呢。

“至于你，莱茵先生……”

芙蕾尔看都不看我，而是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语气一下子变得无比疏远。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契约结束了。我不再是你的雇主，你也不再为我服务。”

我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怔怔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放心，我会依照圣光的神谕，与你一起寻找到圣光要求的地方。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好聚好散。”

她甩下这句让人心碎的话，转身就走。

“等……”

我刚伸出手，芙蕾尔的身影就化作了一抹金色的影子，很快便在远处的山头上消失不见。

“……”

我刚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低下头，胸中淤积着莫名的胀痛，不知该何去何从。

“莱、莱茵，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搞砸了？还连累你了？”

紫觚看上去非常忐忑的样子。我此时万念俱灰，无心再忽悠他了，摆了摆手说：

“这件事，我回头再向你道歉。你不用担心，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希望在车队开动之前，她能回来吧。”

紫觚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脚下那一地的花海摇了摇头，转身向车队的方向走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冷飕飕的草地上，懊丧地蹲下了身，用手抓着头发不断苦恼着。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那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中，最显著的一个漏洞。我考虑到了芙蕾尔的迟钝，考虑到了紫觚的自信，考虑到了一切一切，却惟独没有考虑到在得知这件事情后，芙蕾尔会有什么感受。

的确，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身边的人“出卖”，的确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吧。也就是说，我都是咎由自取。

我是她的什么人？只不过是在森林中偶然捡到、相识了短短一个月的，一个想要冒险的村民罢了。是她的心地善良，让我此时此刻能够经历这么多精彩的冒险，而我现在却践踏了她对我的一片善意。

深深的愧疚感和自责感涌上心头。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扶额，使劲忍着胃部传来的绞痛感，只觉得身子发冷、手脚无力。

突然，我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罗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在这一个人抑郁。

“终于，你还是玩脱了。”

罗蒂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中却没有应有的嘲讽，反而和我一样有些失落。

“是啊，我把自己玩失业了。”我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失业？真的只是失业么？”她在我身旁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失业的话，可不至于像你这样。”

“那不然我该怎样？赶紧联系下家吗？”

“笨蛋！”

她突然站起身，对着我的屁股重重踢了一脚。

“赶紧去追她啊！你还愣在这干什么？”

我沉默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起身。

“追她？我跟她说什么？”

“说什么还要我教你么？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啊！”

“心里话？呵，难道要我说‘芙蕾尔啊，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让紫觚追不到你、为了让他死心’，你觉得她会信吗？我戏演得这么足，现在我自己都有点不信！”

“她信不信是一回事，你说不说，那是另一回事。”

我闻言一愣，感觉心中紧绷着的某根弦突然断了。

“而且你应该说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你这么做的目的，而是促使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这么做的……理由？”我感觉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丝灵感，却始终不愿意去抓住它。

“是啊，你为什么想要让紫觚死心、想要让他为追芙蕾尔这件事付出代价呢？你和我，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演了这么多戏，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原因……原因是……”我知道了她想说什么，“原因是，我不想让紫觚追芙蕾尔。”

“不，不是这个。你要跟她说的，是你为什么不想让紫觚追她。当你发现紫觚对她有意思时，心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那才是这一切事端的起源。你要追上去、告诉她，你做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出于她的什么人的立场，这有这样，一切才有挽回的可能。”

“……可是……”

“没什么可犹豫的。要么，你在这里接着一个人自暴自弃，然后从此与她形同陌路。要么，你追上去，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她赶走。你不是机会主义者吗？你不是利益最大化吗？这两种选择哪一种更正确，难道你心中没数吗？”

……是啊。

我能接受的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无助地自责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去尝试的呢？反正只是需要厚着脸皮、腆着老脸上就是了，这不正是我最擅长的吗？

脑海中那模糊不清的灵感不断扩张，最后变成了一个清晰而无比坚定的想法。我慢慢站起身，看着芙蕾尔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谢谢。”

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罗蒂。听到这句话，她的嘴角一点点上扬，脸上逐渐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清澈如夜空的笑容。

“好，快去吧。加油，我在马车里等你们。”

“嗯，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迈开步子，朝前方大步狂奔而去。

一直以来，我随意揣测着他人的心思，并以此为乐。可当我直面自己的内心深处时，才发现，我刻意忽略了自己太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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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星空下，罗蒂耶尔一个人在鲜红的花海中坐下。她看着那个傻不拉几的笨蛋消失在远处的山坡上，缓缓把身子在草地上放平，静静地看着漫天的繁星。

“真是的……真是个笨蛋……”

她轻轻拈起一朵小花，放在嘴边，轻声叙述着。

“一定要成功啊……不论这次成功与否，你和傻女人之间，都会改变许多许多吧。”

合上眼睛，林间的夜风有些寒意。她缩了缩身子，在满地的花海中蜷成一团。

“一定要幸福啊……两个傻瓜……”

“你们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了。”

耳边传来“沙沙”的响声。罗蒂睁眼一看，阿芙正迈着小短腿向她一点点走来，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阿芙，你来了啊。”

“啾呜！”

“放心吧……那两个人，会没事的。”

她伸出手，将阿芙揽在怀中。阿芙没有抵抗，而是主动贴上了她的脸颊，柔软的白色绒毛轻轻地蹭着。

“啾呜！啾呜！”

“……什么嘛，你是在担心我啊。”

罗蒂甜甜一笑，轻轻抚摸着阿芙的头顶。

“不用担心我！我罗蒂耶尔是什么人啊！这点挫折算得上什么！”

“啾呜！”

“有你陪我就好啦！可不许逃跑哦！”

阿芙拱了拱小脑袋，静静躺在罗蒂的怀抱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罗蒂也和它一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头顶的星空，把心事全部藏进心里，只留下带着些许寂寥的心跳声传递出去。

一人一兽，就这么在一地浪漫的花海中，静静地享受着这片无垠的星空，和这无声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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