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 无法补偿的罪业

“呃……”紫觚再次一愣，“您这是……”

“没有什么原因。”阿莎莉娜一仰头，高贵的紫色长发从脑后披散而下，“如果一定要表达一下态度呢，嗯，挺同情这姑娘的。至于帮不帮忙，不好意思，不帮。”

紫觚嘴角抽搐一下，心想女公爵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脱线，前后逻辑完全不通。

“呃……”紫觚努力筛选着措辞，“能不能告诉在下，您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呢？”

“原因啊……嗯，我想想……”阿莎莉娜摆出一副好奇少女的模样，“嗯……我不想。就这么简单。”

紫觚脸色一变，这算哪门子原因？不过他可没有傻到这么说出来。女公爵性情古怪，要让她爽快就答应也的确不大可能。按照他的预想，还有三种措施可能让她高兴起来，虽然每一种都要大下血本，但原本在预计之中就没希望不花任何代价办成这事儿。

好好取悦她一下，说不定事儿就成了呢……紫觚抬起头，打算略微观察一下女公爵的脸色，好选择应对方案。可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假笑立马消失，让女公爵 不由得眉头一抖。

“怎么？不就是拒绝了你的要求吗，至于摆出这种吃了苍蝇的表情？”

紫觚没有回答，反问道：“您真的是这么决定的吗？”

“那当然了。”

“那好，在下唐突了。祝您财运昌隆。”

紫觚再行一礼，拉过身边一头雾水的夜莺，缓步走出了黄金之宫，连一句话都不曾多说。

“这就走了？”女公爵翘着脚，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要多说两句呢。真无聊。”

夜莺什么也没问，和紫觚一道走出了大殿。一出大门，她就不动声色地甩掉紫觚的手。哪怕被女公爵拒绝，她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个女人……”紫觚咬着牙，把不好的词强行咽了下去，“她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可恶……”

夜莺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紫觚环视左右，侧过身子，却也没和她靠的太近，悄声说道：“父亲告诉我，我有一天一定会需要面对苍鹿公爵，所以把他的许多经验都交给了我。他说过，女公爵很喜欢开玩笑，说话经常不着边际。她喜欢先拒绝别人的要求，就是为了让人取悦她，心情好了就很豪爽地一口答应。但如果她说笑的时候，左边那只眼睛比右边那只更眯一点，就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这时候再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因为她肯定有什么理由绝对不答应我们，而且还不愿意告诉我们。”

“你父亲还真是……”夜莺表情相当精彩，“他是在公爵手下吃了多少亏啊……”

“嘘！女公爵阿莎莉娜可是出了名的吸血鬼，专门剥削我们紫罗兰这种大商会。别说我父亲了，其他几个商会长也不得不掌握了这门技巧，不然早就被那个女人吃干净了。”

“……”

“……对不起。”

紫觚的表情一下黯淡下去，双手垂在身边，缓缓紧握成拳。

“明明只要女公爵答应，这件事就可以……我……”

夜莺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我无所谓。不如说，她拒绝了反倒让我安心。我遭遇的不幸，没必要再影响到你们。和贵族敌对不是明智的行为，何况是林家。”

“事到如今你还希望我们置身事外吗？”紫觚一皱眉，“芙蕾尔和莱茵是什么人你明白，不让他们对你施以援手的话，他们会内疚一辈子的！”

“不用你来教我。”夜莺淡淡的说道，“所以我跟你们来了黄金之城。女公爵都这么拒绝了，想必他们也会死心了。”

“哼。”紫觚转过头，“你真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你真以为，那俩人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吗？”

夜莺沉默不语。确实，那两个人不是遇到挫折就会放弃的家伙。现在苍鹿公爵拒绝施以援手，他们很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到时候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就当是我求你，”紫觚一字一顿地说道，“至少看在那两人的努力上，至少……”

“我说了，不用你来教我！”

夜莺语气骤然冰冷，冰中似乎包裹着愤怒的冷焰。

“难道我不内疚吗？明明芙蕾尔到了进阶的关键时刻，却因为我的事一直拖延，难道这么做就能让死去的人都活过来吗？！就算灭了林梓光满门有什么用，扳倒林家又有什么用，对我而言，不会有任何欣慰。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了，我还是我，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的错误付出！我不是柔弱的小女孩，不是一蹶不振的废物，如果你再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我就……”

她的情绪突然平复下去，语调也恢复了正常：“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紫觚咽了口口水：“哈、哈哈，没什么，可以理解。”

“不需要你理解。”

“好吧……”

“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找莱茵吧。他那家伙，说不定又有什么鬼主意。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先和我去一趟商会的分部？我要去取芙蕾尔进阶的稀有材料。”

“带路。”

……

……

“……”

女公爵阿莎莉娜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着手指的玉玦。水苍玉雕刻出的艺术品似乎随时要在巨大的压力下炸成齑粉。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这可是她最近最心仪的宝贝，再找一块合心意的要花不少功夫。

“好，好你个紫陌，揣测老娘的情绪也就算了，居然还教给儿子，好！好！”

两旁站着的几个文武官员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有些戏谑。紫觚和夜莺都是普通人，他们刚才的对话怎么可能不被这些强者听到。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早就是喜闻乐见的事。女公爵性格古怪至极，而那些大商会长个个都是人精，吃过几次亏之后，早就研究出了应对女公爵的套路，甚至彼此之间还互相交流学习。商场上厮杀得你死我活，到了黄金之宫门前，那就是绝对的生死战友。

在这座黄金之宫里，所有人都早看出来了这件事，除了阿莎莉娜。当然，也没人会闲着没事干告诉她。实际上，就算告诉了她，情况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改变。女公爵的心理年龄很多时候处于未成年阶段，藏得住心事才有鬼。

“啊……可是人家的情绪控制不住嘛……”女公爵自顾自地苦恼着，“我又不像那些大叔，一个个都是戴着假面的老狐狸。人家天生长着一张童叟无欺的纯真脸蛋有什么办法嘛。哼，下次一定要给紫陌那个老狐狸好看！”

远在大陆另一端的紫陌会长，要是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就这么坑了亲爹一把，估计又要把他抓回去相亲。

“老板，能否听老夫一言。”

官员里走出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他负责黄金之城，尤其是这黄金之宫的内务，偶尔也处理外事。这个老头常年侍奉苍鹿公爵左右，内务的各种细节都处理得很到位，对大陆形势也有不少见解，算是女公爵少数尊重的人之一。而且这个老头格外识趣，“老板”是阿莎莉娜最喜欢的称呼。这个女人对单纯的权力和武力都不感兴趣，甚至对自己传奇级别的实力都没什么实感，所以称呼“公爵”和“冕下”都不讨她欢心。而老板这个词嘛，象征着财富与绝对的地位。虽然土是土了点，但是公爵喜欢啊。

“老夫直言了。合法注册的商队被贵族袭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那个林梓光甚至想斩草除根、毁尸灭迹。您一向对外宣传，是所有商人的保护神（税后），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您似乎有什么原因，但就这么放着不管，老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一听他提到“林梓光”，阿莎莉娜那双高挑的眉毛一下皱成一团，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

“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居然敢打老娘的脸。”

“没错，就是在打您的脸。”

“上次答应林万华少惹是生非直到现在，看来我是太久没杀人了。”女公爵浑身气势一变，传奇强者的威严一下跃然脸上，“蠢到无药可救的东西。要不是狗屁的帝国律法，老娘现在就去阉了他全家男人。”

老头子忍俊不禁，笑道：“您如此气愤，可刚才却拒绝了那个年轻人的要求，未免有些不坦率吧。”

阿莎莉娜沉默了。半晌之后，她身上那股威严又消散如烟，但雍容华贵的魅惑气质却也没有回来。此时的她，显得沉默而冷静。

“不是我不愿意帮。”她放下高翘的长腿，缓缓从黄金座上站起身，“他那要求，我实现不了。”

“连您也实现不了？”

“没人能实现得了。”阿莎莉娜冷冷地看了老者一眼，“那个请求，对那个小子来说，只是为朋友讨回一个公道。可对那个女孩来说，却是背负原本她该背负的痛苦。”

“一介平民，白手起家，从零开始一点点创办起来的商队，却因为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而毁于一旦，连一个多余的活口都没有留下。这份责任谁来担当？我？还是你？”

“由发出那份委托的人担当。”老者理所当然地说，“明明是如此重要的货物，却交给自保能力都不足的普通商队，怀璧其罪，这对他们而言是个灾难。”

“就是我发出的委托。”

女公爵此言一出，全场俱静。老者额头上留下一抹冷汗，不再多说一句话。他说得已经太多了。

“本想着，小商队不吸引注意，可以神秘又安全地把那炼金零件送到我手里。抱着这种想法、向卖方提出这个要求的我，才是最该为这场悲剧负责的人。”阿莎莉娜转过身，大步走向内殿，“金钱的损失我可以弥补。但梦想与半生努力化为泡影、属下与朋友惨遭杀戮的罪业，哪怕我也无法补偿。我没法答应她的请求，因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份罪过，理应由我来负担。”

“而且，你们不觉得吗。那个女孩和我很想。以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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