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往昔的最强

足有十数具各族玩家的尸体像垃圾般散落在这偏僻的酒馆周围，连雅致的竹林中都漫着一片暗红，萧瑟的夜风中，刺鼻的血臭味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作为“BUG装备回收者”，这些志在必得的精英玩家或许死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凄惨下场。

依旧是那副邋里邋遢的大叔形象，甚至连受伤的迹象都没有，但作为在这片死寂中唯一举杯啜引的人物，一头乱发的海精灵大叔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

在这屠杀现场沉默了数秒，一身鲜亮红色连衣裙的猫耳萝莉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在观察了远方仍在径自喝酒的“武士”后，轻轻叹了口气的她还是重新迈开了小靴子。

“......哎呀哎呀，居然还有没开溜的吗？精神可嘉....”

狭长的手臂几乎是反应性地搭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不过望着从竹林中缓缓走出的娇小身影那人偶般的可爱雪颜时，醉眼惺忪的“武天行长”不禁愣了片刻。

“原来是你，稀客稀客...今天还真是巧啊。”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警报瞬间解除了似的，颓废的海精灵大叔居然又取了一个杯子，并往里面大大咧咧地斟了些酒液。

“是的，我还以为你早就退坑不玩了...喵”

也没有太多的顾忌，就像是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寒空月”轻轻一跃便端坐在了对方前面的椅子上，在稍作迟疑后，深邃大眼睛里满是感慨的她还是捧着小酒杯将里面的“海佬酒”一饮而尽。

“嘿嘿，觉得无聊就又回来了...不过，你的朋友们虽然挺热情，可是“素质”实在是有些差了。”

“...这你可误会了，我一向是独来独往，只不过...我和这些人一样，也是所谓的回收者而已。喵”

发觉惺忪的醉眼里竟隐隐闪烁着几分犀利，“寒空月”只是轻轻耸了耸肩，由于系统本身对“海利亚拉”的设定，她稚嫩的脸庞很快也点缀起了淡淡的樱色。

“回收者....么？”

“嗯，我们相当于是游戏公司派来的佣兵，因为你手里这把“备前·长船”的数据已经超出了系统默认的合理范围了，所以...GM希望我们将它代为回收。喵”

对于“武天行长”充满困惑的注视，似乎不觉得意外的猫耳萝莉只是以那软绵绵的声音解释道，然后默默地观察着对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真是一副难得一见的画卷，高挑的海精灵“武士”与娇小的海利亚拉“游侠”相对而坐着，而在大大咧咧地又喝下了一杯陈年佳酿后，抹了抹嘴的“武天行长”睥睨着对方那不时抽动着猫耳，颓废的脸上居然渐渐又扬起了几分笑意。

“虽然不知道你所谓的“不合理”是什么意思，但这把刀本来就是无意中入手的，啊啊...本来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结果一个似乎很**的家伙一看到老夫就跳出来找茬，所以老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地拿他的刀来做个纪念，如此看来...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哈哈哈哈哈。”

弥漫着血臭的清冷夜风中，这个曾经威风八面的男人自嘲似的咧着嘴，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又给他慵懒的神情渲染上了几分莫名的无奈。

“...那么，请你把刀交给我如何？虽然“回收者”的确是一群利欲熏心的讨厌鬼，不过他们很难因此善罢甘休的。喵”

自己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萝莉之躯似乎对酒精的耐性并不好，小心翼翼地又抿了一点点杯子里那微辣的液体，耷拉着眼皮的“寒空月”便如此提醒道。

到嘴边的酒杯稍稍地停了一下，打量着对方那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和端正的坐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武天行长还是拉拉杂杂地耸了耸肩。

“那可真是难办啊，老夫可不想天天和一群嗡嗡叫的苍蝇们打交道，哎...”

利刃出鞘，“备前·长船”那流畅的刀身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依旧寒光闪闪，锐气逼人，而镜面般的平滑表面反射着男人那醉醺醺的沧桑面孔，他的视线终于浮现出几分赞叹。

“真是一把好刀，长而不钝，狭而不呆，难怪据说连飞鸟也可以斩落，不过...比起现实里的它实在是又少了几分戾气和幽怨，老夫...也有几把比这个还要锋利的宝刀，所以并不会有什么不舍的恋物感。”

仿佛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似的，武天行长一边径自感慨着，一边轻轻抚摸着那刚刚饱饮过献血的小太刀，然而，他原本笑眯眯的的脸上却猛地闪过一丝寒意。

“嚓——————咔叽——”

“......！”

犹如是掠过空间的白虹一般，肉眼难辨的凌厉刀光与条件反射般挡来的匕首交错在了一起，一时间火星四溅，而马上觉得手上一沉的寒空月便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仰，紧接着又顺势轻轻巧巧地急退到了数米开外。

滚热的血液静静洒下，空气中只有那细细的喘息声提醒着刚才的惊魂一幕并不是梦境，而是危机四伏的“虚拟现实”。

微微压低了身形的她已经武器在手，但不断渗出的冷汗还是尽显狼狈，“寒空月”那粉嫩的脸蛋上竟多出了一道清晰的划痕，不断溢出的猩红也提醒着她刚才与死神有多么的接近。

“但是，这么老老实实交出来的话可就太没意思了，寒空月，晚上这么无聊，不如拿老夫的这把刀为彩头，我们再好好地厮杀一场如何？”

从椅子上不慌不忙地站起，虽然微醉的海精灵大叔依旧是那副悠哉悠哉的笑意，但眼睛里的那份犀利还是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感。

没错，即使是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但他仍旧是那个如魔神般被玩家所敬畏，私下被称为“剑圣”的逆天强者，武天行长——他善战的本质根本就未曾有过变化。

不，不对...这家伙的状态，可能比之前更加令人战栗....

他所散发出来的这份颓废，这份癫狂和荒唐...

都无形中发泄着一种怨念，一种溢于言表的不爽...

感受着那似曾相识，却又有所区别的混沌杀意，轻轻叹了口气的猫耳萝莉只是将匕首和手枪同时缓缓指向了这个无法理喻的劲敌，她稚嫩的脸庞也再次恢复了原有的郑重与冷漠。

“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吧？喵”

“那是自然...”

喝空的酒壶终于落在了地上，而如迅雷般的闪烁着的两团身影则再次战成了一团，肆虐的剑光和纷飞的弹雨瞬间撕裂了朦胧的夜色，而亭亭玉立着的青竹则被毁灭性的力量所扯碎，在散乱的木屑中纷纷倾倒。

柔顺的黑发顺着她向后不断跃起又落下的娇小身型飞散着，轻飘飘的裙摆也随之摇曳而露出下方那包裹着丝袜的纤细腿部，虽然环境非常复杂，但是寒空月的动作依旧没有任何的停滞，甚至很大程度上保持着与“武士”间的安全距离，手中的“影缝铳”则有条不紊地向对方喷射出一串又一串的致命火舌。

但是...

“叮叮叮叮叮——”

完全不在意这精准而刁钻的射击似的，同样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进行移动的“武天行长”只是气定神闲地将太刀挥出无数的残影，将飙飞的子弹统统斩为漫天碾粉。

虽然对于物理反应极其真实的《无限之境》而言，这种荒诞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到，但有着这样夸张的反应能力和神乎其技的武器驾驭能力，这个海精灵武士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武士”本来就是一个爆发性非常恐怖的近战职业，虽然本身的防御力非常低下，但是靠“居合”为核心的拔刀斩能够轻易秒杀大部分职业，而作为曾经的“PK冠军”，“武天行长”招牌般的“二段居合”更是bug般的骇人。

Bug般的玩家配合着Bug般的武器...

如果被他正正斩到，作为同样脆皮的海利亚拉游侠，自己也会在瞬间被大卸八块——这种不争的凄惨事实体验一次就够了。

“....切....”

精巧的小靴子踏着旁边的长竹强行改变了运动方向，面对着同样锲而不舍追向自己的“武士”，一脸凝重的猫耳萝莉毫不犹豫探向腰间，一个圆滚滚的小球便笔直丢向了这个恐怖至极的敌人。

“嘭——”

大股大股刺鼻的烟雾随着爆裂声弥漫开来，似乎是吃了一惊，以武器挡在前方的武天行长便抽身急退。

周围十几米范围都是这种棉花般的厚厚雾霾，无论是郁郁葱葱的翠竹，还是皓白的月光都变得模糊不清，稍稍地愣了愣，他不修边幅的面孔上终于挂上了一抹淡笑。

“——咔。”

太刀入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般，这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压低了身型，昏昏沉沉的醉眼也多了几分清明。

“砰——砰——”

仿佛时间的流逝被减慢了似的，尖啸着的子弹旋转着撕裂了空气，却又被一道致命的刀光流星赶月般一分为二....

居合斩...

如此凌厉的刀法甚至没有丝毫的间隙，几乎是瞬间又完成了收刀的海精灵大叔竟顺势前冲，向利箭般突出了周围的浓雾，充满杀意的刀光几乎是刹那间便将那举着短枪的娇小身影所笼罩。

二段居合...

“嚓——”

雪亮的白虹所过，途径上的一切都化为了碾粉，而木屑四散之下，武天行长那深蓝色的双眸却像冰一般凝固了。

消失了，犹如是镜花水月一般，寒空月的身型几乎是在他拔刀的瞬间化为了无形，夜雨般漫天飞舞的竹叶里，那布满了蕾丝的红色裙摆竟像帆一般高高飘扬。

——末弹一闪。

依靠这个招牌般的技能直接闪现到了敌人的背后，猫耳直竖着的她同样爆发出了强大的杀意，而手上那散发着浓烈邪气的“血魔匕首”更是流星般地刺向了对方的后心。

“噗兹————”

利刃入体的闷响声中，这片偏僻的竹林终于再次恢复了死寂，而清冷的空气中，只有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孤独回响着，那是鲜血的流淌。

“...你的“影缝铳”应该只有十五发子弹...我是断定你已经没有残弹的情况下才开始突进的，但是...你却利用了第十六发进行了“末弹一闪”，真是下了老夫一跳啊。”

脏兮兮的武士服已经湿漉漉的，后心偏上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仍显得非常惨烈，但苦笑着的武天行长还是耸了耸肩，并将手上的“备前·长船”轻轻收入了刀鞘。

“呼啦啦...”

稀稀疏疏的破碎声中，以其为圆心的十步内的翠竹竟齐刷刷地倒下了，犹如是被拦腰裁断的纸片似的。

而从半空中后跃着勉强着地，微微颤抖着的猫耳萝莉却显得痛苦异常，一道仿佛要将其化为两段的斜向上的可怕斩痕正不断地喷着血，而其降低了足足一半多的血条也说明着这惊天一刀的不可思议。

虽然是只有一个瞬间，但这意料之外的反击却还是透露出令人胆寒的信息。

“....三段...居合？喵”

“....虽然名字不对，不过原理上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寒空月，你居然这样都没死...士别三日，的确当另眼相看呀。”

似乎觉得自己十拿九稳的一刀似乎同样缺乏实感，望着摇摇欲坠的猫耳萝莉游侠，修长的海精灵大叔还由衷地赞叹道。

即使是SVR游戏，钻心般的剧痛还是险些让她昏厥，而由于“流血”的Buff发觉自己的HP扔在不断减少的她还咬紧了牙关，然后重新更换了弹匣。

而望着气喘吁吁也依旧摆出决一死战姿态的猫耳萝莉，武天行长居然也愣了片刻，然后又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真好啊...有你这样的对手，老夫才能切身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哎...可惜，快乐的光阴都是如此短暂，亦或者说...“午时已到”？”

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望了望满天星空的微醉男子双手交握于胸前，将散发着彻骨深寒的小太刀直勾勾地竖了起来。

并不是其惯用的高速拔刀，而是灌注了全部力量的重劈，毫无疑问这一击是绝对是“必杀”意味的，这个醉醺醺又透露着颓落气息的“前冠军”已经打算彻底终结对手了。

对于寒空月而言，对于受到了重创，已经连迈开步子都变得有些困难的她而言，这种绝境是如此的陌生，却又是如此的熟悉。

无论是速度还是技巧，武天行长都是有明显优势的，如果抢不到先手的话，小巧而单薄的“海利亚拉”基本就和外表一样不堪一击。

怎么办？

如果是我的话该怎么办？

不...如果...是她的话，该怎么办？

已经不在了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却也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她...

会怎么办？

“那么，差不多该上路了...寒空月...”

随着脚上的草鞋猛然发力，有些缺乏紧张感的海精灵大叔已经化为了一道湛蓝的残影，而寂静的夜色里，那忽明忽暗的刀锋却又是如此的清晰。

躲不开...射击也基本无效...

满是冷汗的稚嫩小脸儿显得愈发的茫然无措，然而当那刺耳的破空声响彻困顿不堪的大脑时，她暗淡的大眼睛里竟凭空出现了几缕凛然....

“什...？！”

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在武天行长的视野里，已经进入了斩击范围的猫耳萝莉竟突然笔直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咔....滋滋滋....”

四溅的火星中，流线型的血色匕首再次不甘示弱地挡在了力劈而下的小太刀前，巨大的威力差距使得这种螳臂当车般的行为显得如此愚蠢，然而半着小脸儿的她依然不管不顾地前冲着，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

“噗兹....”

随着沉闷的斩击声，那条粉嫩嫩的纤细胳膊竟然打着旋飞到了半空中，然而同时出现在诧异至极的海精灵武士眼里的，却是一个近在咫尺的黑洞洞枪口。

“砰！”

破坏射击，这个强制性的打断技能的作用下，强大的武天行长也不禁一个踉跄，而被斩掉一臂的寒空月竟微曲着小腿强行止住了由于冲击力而有些倾斜的身型，而手上蓄势已久的手枪发疯般地将子弹倾泻在了这个老对手的身体上。

“砰砰砰砰砰砰...”

鲜血四溅，已经不知道谁是谁的，沉重的嗓音在死寂的世界中又是如此的惨烈，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她完全被染红了的娇小身型才逐渐软了下去，而她手上冒着白烟的枪械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指着前面，指着同样脸色煞白的武天行长那汗津津的额头。

胸口，小腹，肩膀...

虽然只是不含任何花哨的乱射，但是浑身到处都是血洞的“武士”终于气喘吁吁地跪坐在了地面上，而他满是蹉跎的面孔上一种莫名的执着还是非常强烈。

“备前·长船”这柄命中弱点会造成双倍伤害的小太刀则死死架在了猫耳萝莉那细腻的颈部上。

仿佛是狭路相逢的死敌一般，已经同样奄奄一息的两人对峙着，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死寂中进行着最后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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