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年龄几乎已经是佣兵团所有成员年龄总和的三倍,旅途中的灵榛却还是总喜欢在无聊得过分的时候想想这些东西,只是单纯为了发呆。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活着的时候,灵榛就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拥有拯救世界的能力。男孩很平凡地出生了,很平凡地成长着,似乎与周围那些热情的同龄人们炯然相异,例如当他们在郊游大巴上叽叽喳喳的时候,灵榛会为田间那对比翼双飞的剪尾燕而深深着迷,直到沉入美好的梦境中。
他太平凡了,以至于始终默默无闻,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没有什么追求,或许是因为太容易满足了;他把生活的一切细节都看在眼里,满心为它们感到欢喜,认为活着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然而人生在世,哪有如此简单?变幻无常的人生必有喜怒哀乐,有时它们将成为动力,有时,它们更可以成为泥潭。
坐在巨石的背后,灵榛左手捏着铁制的十字架,右手捧着蓝水珠。
夕阳的光辉越过丘陵与停在道旁的一座座厢顶,把十字架略微锈红的顶端照得透亮,像利刃一样直刺人心。至于那颗划过半空的硕大水珠,则滴溜溜灵活地转了个圈,闪烁,重新坠下,落在巫女的手心上,紧接着再被她抛起,弹升,不减活力。
庞贝村的那位老妇,活着是为了守候她的亲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白银圣手约拿,活着是为了保护他的母国,明知死期将临却依旧笑得那样坦然。
那么艾利瑟瑞纳呢?他自私吗?巫女无法作出评判。他活着,是为了让自己的恋人复活,为此甚至不惜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更没有考虑到他的行为将引发两国之间的战火……但那只是因为,想要复活他的恋人的欲望,已经成为了艾达活在世上的唯一动力。他亲眼目睹了恋人之死,因此是个不幸的人,而他踏入火海那一刻的绝望与醒悟更令灵榛感到可悲。
这样的生命似乎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这真的只是你唯一的救赎吗?艾达先生。”灵榛低语。
“艾达啊,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莫非那家伙会是你的恋人?”
谁?!这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刚刚撑着草地起身的巫女忽然警觉,来不及藏好手头两件东西,心念一动使云棉手套转化成折刀,奋力一甩。
可是只听得噼啪两声,在灵榛瞪大的一双黑瞳中,匕首撞上突然出现的精钢刀鞘并被弹飞了。巫女看不清那人的动作,愈发惊讶起来。
“哦,真是好身手!不愧是赏金猎手冯顿的丫头,飞刀的扔法也是一脉相传。”
“你是谁?”灵榛问,仰望着那大大咧咧盘腿坐在巨石上方啃着面包的红发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她怀疑两人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面。
片刻后,这种怀疑就消除了。
她的面貌很年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若不是左半张脸上有一小道疤痕的话,恐怕也是个美丽的姑娘——当然,前提是不管她那相当不雅的坐姿。
“我是谁?嘿,没想到你居然会问出这种话,冯顿大叔难道就没跟你说过我的故事吗。”
单手抽出卡在石缝间的折刀,红发女人咀嚼着,心不在焉地将它往前上一抛,打旋、再接住,赞许道,“好轻灵,这是什么材料?”
“……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如果我一定要问呢?”
“那我就会说它是用天上的云朵做的。”
盯着黑发少女认真的表情看了片刻,红发女人忽然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身躯颤抖,“哈哈!会开玩笑的小妹妹,这可是我今年听过的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我不是‘丫头’或‘妹妹’。我希望你能叫我榛,这才是我的名字。”
“噢?也对,听说你也已经十八岁了……这真尴尬,连冯顿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那我是不是已经不年轻了?”红发女人彻底吃完了面包,这才有空将刀鞘别回到腰带上,一边把纯白色的折刀递还给灵榛。
“为什么要这样说?您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巫女接过了折刀,塞回袖口内变成丝带,固定在小臂上。
“不到三十岁就意味着年轻吗?想我克洛娜·达夏当年加入佣兵团的时候,还比现在的你要小两岁呢。十六岁的少女什么都不懂,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逃离家族婚约的束缚。”
“家族婚约?”灵榛问,打算再一次背靠着石块坐下来,却见克洛娜眨眨眼睛,伸出手臂。
于是她踮脚握住了那结着老茧的手掌,轻轻一跃,便被对方拉到了巨石那宽阔得足以容纳两人的顶部。半空中,黑色的斗篷被秋风托起,活像一束墨染之樱。
红发女人向旁边挪动些,留出足够的位置,待到巫女完全坐稳之后,这才松手,惊叹。
“榛,你好轻……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
是这样的吗?灵榛疑惑。以前很少注意到体重方面的事,现在想来,常人显然不可能像她那样在林中自如地穿行、抑或飞奔于屋顶之上。难道说是因为自己是在水里泡过一次(灵榛在海水下溺亡,又在河流中苏醒过来)的缘故?按常理来说不是应该吸水变重才对嘛。
其实,为什么已故的她会以女身的状态重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个问题本身就够百思不得其解了。连她自己也在不断追寻着它的答案。
“先不说这个了吧,”垂下巨石边缘的两只短靴晃动着,巫女摸摸后脑勺,岔开话题道,“您不是要跟我分享你的那些经历吗,克洛娜姐姐。”
“啊是的,刚才说到哪了?”
“家族婚约的事情。”
“家族婚约呀。这么说来,在看到我的姓氏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灵榛斜望着一群围在马车旁席地而坐的青年,他们正打牌打得不亦乐乎。她皱了皱眉头,“达夏……听起来莫非是某个贵族家族?不太清楚。”
“奇怪,冯顿大叔连这些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吗?”克洛娜的神情更奇怪了,“我们达夏家族,是纽曼公国的大贵族,排行第四位,现任家主是唐璜侯爵,也就是我的叔叔。”
巫女瞪大眼睛。
红发女人笑起来了,“很惊讶?其实要说到最早的那会儿,家主还是我的父亲呢。只不过父亲大人早在我十四岁前,便遗憾离世了。他膝下无子,仅有两个女儿,其中之一是我,另外一位是我的姐姐,萨塔。虽然我们分别是第一与第二顺位的继承人,由于当时两人都还没有成年,唐璜叔叔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家族的临时掌管者。
“我想尽管你对‘克洛娜’这个名字一无所知,或多或少也该对我姐姐有所了解吧?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全女性佣兵团之一的团长。”
灵榛看着克洛娜,她的右半边脸颊被夕阳照得明丽,而带有疤痕的另一半则巧妙地藏匿在阴影中。这一刻,上天赐予了她最完美的容貌,让面目柔和的红发女人看上去确实有些像曾经的贵族千金了。
巫女一惊,终于明白看到红发女人第一眼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原来十多天前,灵榛还在佣兵工会与老猎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她曾见过的那个自信健美的铠甲女人,正是克洛娜的姐姐、萨塔;身为佣兵团长的她还有意无意地对巫女送去了微笑,教后者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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