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龙虎斗*后篇

三日之后，龙虎斗会场——

比起预选，正式的比赛更激动人心，因而群众乌压压的聚成一片围着擂台，伸长脖子抓住擂台不放。

担任裁判的仍然是苏鑫。

“休息好了？”

候场席上，商佚一向周山虹君寒暄。

“无妨。”

冰山纹丝不动。

“待会儿输了，可别趴地上哭爹喊娘。”

听闻这话，周山虹君稍抬眼皮，上上下下将商佚一打量了个遍，那种审视的目光让她很不爽，像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行。。

“与你无关。”

“先提醒一句，太傲的性子会让你吃大亏。”

她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嘲讽手势，起身离开那个寒气充溢的地方。

“啧，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去关心那混球。”

不论怎么开导自己，对方才的事就是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等着瞧！】

接近隅中，偃师才敲响开战的铜锣。

由于参赛者相较去年而言增加了不少，因此擂台被一分为二，由商佚一负责东擂，巫晋云则负责西擂，两场战斗同时开始。

“第一位打擂者——周山虹君！擂主——商佚一！”

在苏鑫高声宣布完名单后，人群一阵沸腾。

“噢噢噢——！！！”

“商佚一妹妹！打败她！！！”

“杀了她！杀了她！！”

“商姐姐加油！！！”

少女满面春风地向台下招手，一副享受众人追捧的模样。

参赛者将鼓气的话字句未落的听进耳里，却为那“杀”字轻皱眉头，连这微小的动作也被少女捕捉到，于是她兴致勃勃的解说——

“知道吗，在我这打擂，既分输赢，也决生死。”

这并非玩笑，每年死在她手里的人怕是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但看在你旧伤未愈的份上，我不杀你，还许你先出三刀，如何？”

腾龙镖局的龙虎斗有项不成文的规定——谁做擂主，规矩谁定。

所以每年因落败而死亡的人数记录皆出于商佚一，大多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除了局里少数看不下去的，会强制替换擂主，阻止她的屠戮行为。

“随你喜欢。”

周山虹君也不惧，干脆的应承下少女提出的优待条件。

“开始——！”

锣鼓发出震天巨响，气氛转瞬间变得热烈。

周山虹君挪动脚步，欲与少女周旋，奈何人家根本无意配合，连刀也未出鞘，甚至还——

打起了瞌睡？！

【有破绽！】

挑战者一鼓作气开始进攻，从左手西南侧持刀冲向商佚一。

“嗯？开始了吗？”

少女迷糊问道，身体先一步躲开对手的攻击。

利刃从她的脖颈险险划过，仅斩断几根毛发。

“上来就想要人家的命？这劲头不错～”

“少废话！”

胜机被草率的用去。

“一。”

她数道。

周山虹君并未停止行动，反而加急攻势，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密集地落在少女身上。

“唔，这算犯规了啊……”

均被悉数躲过。

寒刃的目标几乎从未更替，全部朝她面门而去，出手皆是杀招，没有拖泥带水的花样，让看客们大呼痛快。

【周山盟的刀法何时变得如此凛冽？】

躲避攻击的间隙，商佚一还有闲心思考起他人的问题来。

【火…疤痕……灭门，想必她心已死，也难怪这刀戾气这般重，要不得要不得。】

同情，那是周山虹君最厌恶的，同情的神情，此刻出现在自己的对手脸上，她几乎要沉不住气。

商佚一在弄明白挑战者总持一副冰冷模样的缘由之后，竟多少有些惋惜，也可能是故意将情绪流露，只为激怒对方，使自己玩得尽兴。

“虹君，你不识父母之爱吧？”

火上浇油。

【闭嘴。】

“我想想……你也不晓得手足之情吧？”

雪上加霜。

【不要再说下去了。】

“啊啊对了，你的周山盟，从未优待过你吧？”

“住口！！！”

每一句话都敲在周山虹君的心上，与过去一一重合，

作为含着金匙出生的嫡女，她自小便被严加要求，玩乐是奢望，自由是遥不可及的幻影，兄弟姐妹渐渐全都疏远自己，只有师傅的赠刀是唯一坚持她走下去的寄托。

无数次想逃跑，想离开，却根本没成功过。鸟笼束缚着金丝鸟，她甚至极端的想过让所有强迫她的人都消失不见，但想法只是存在片刻，便不敢继续深入。

直至那一天的大火，把整个周山盟焚烧殆尽，既带走了她的执念，也带走了她引以为豪的容貌，光秃秃的不周山头，只余她一个活物。

这种心情是什么？是喜悦吗？明明解脱了，可为何胸口这般压抑？为何…为何笑不出来？

她发了疯的在灰烬中挖掘双亲的尸骨，就算明白怎样努力也是无济于事，就算十指被余焰灼伤，她也不愿放弃。

最后，她晕倒在原地，是被自己的师傅捡回去的，师傅叮嘱自己定要为周山盟复仇，找出纵火凶手诛杀之。

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扭曲的爱意，周山虹君不愿面对的事实。

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少女成功激怒了对手。

暴风雪骤然降临。

周山虹君施加的威压不但没有镇住商佚一，反而令她愈发兴奋。

“哈哈哈哈—！让我看看你能到达什么程度！”

少女嚣张地大笑起来。

“叮——”

“叮——”

“叮——”

“叮——”

均未命中。

刀尖每次即将要触碰到少女时，总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偏离对象，撞击地面，连挑战者自己也难相信，好像自己的刀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

“是在想为什么斩不了我吧？嘻嘻嘻～蠢到家了。”

商佚一像个调皮的孩童不断嘲笑着， 仍是没有要拔刀的念头。

“雕虫小技……！”

挑战者不服气，盯紧目标展开新一轮追击，雪夹雨变成招招有力的冰雹，齐齐落往少女身上。

“没用的～你的气息和步伐都乱了套，继续不经思考而出招的话，只会浪费体力喔～”

是根本没在躲闪吗？不，仔细看，是商佚一控制周身的气改变了刀运动的轨迹，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呼一吸都至关重要，实际上她消耗的体力比对方还要多得多，只不过还有保持轻松的余韵罢了。

“多说无益，受死吧—！”

周山虹君一个后空翻退到三尺开外，又蓄力，提刀向她刺去，输赢仅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屏住呼吸——

“为什么同样的招式要用两次呢？真是头比巫晋云还笨的猪。”

少女无奈叹息，西擂的巫晋云则打了个喷嚏，好奇自己是否受了凉。

“你还不配让我的断鸠出鞘。”

一个滑步绕到挑战者身侧，抬腿给那人的肘关节结结实实来了个后踢——

“哐当——”

兵器离了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酸麻的感觉顷刻蔓延整只手臂，刀是再也拿不起来了，周山虹君捂着患处单膝跪地，不服输的气势未减一分。

“再来啊？”

轻蔑地挑衅。

“再来！”

紧接着是拳脚相交，一个是练的是杂家，一个专精器械，并未深入学习体术，某个角度来说，二人都是半斤八两，但论经验技巧，还是商佚一略胜一筹。

不等挑战者有动作，她先下手为强，欲给对方来个双雷贯耳，却在一半被拿住，周山虹君反向用力往后推，整个人都几乎压上少女，商佚一则将重心移为后脚，腰肢为轴借力把上身甩了出去。

“不错！”

少女豪爽道，大有意犹未尽之感。

周山虹君不与她多废话，一个箭步上来，拳风呼啸，擦着少女耳边过去，可惜落空了。

此刻，挑战者右侧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她的攻击范围之下，防御处于空窗状态，只消一击，即可定胜负。

见时机大好，少女右长桥发力，以掌代拳狠打那人肋骨，硬生生将其推出二丈开外，又因惯性在地上再滚几圈，差些跌落擂台。

“直来直往的攻击的确光明磊落，佩服！”

少女抱拳，对着不远处挣扎起身的周山虹君行了一礼。

“若不是有人要保你，我早不会手下留情，凭你这种方式，和我过不了三招。”

“什么…？”

挑战者诧异道，满脸不解。

“鑫哥，我认输。”

意料之中的结果。

哪怕再怎么尽兴，也不能错手杀了保护目标，会有违信义。

“周山虹君胜——！”

“噢噢噢——！！！”

很多年没见过能够在龙虎斗中胜出的选手了，人们都激动得欢呼起来，纷纷对获胜者表达祝贺。

挑战者在一片赞美之词之中被簇拥着下台，没有人在对她的伤痕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大家都把她当作常人来看待。

“你终于打算收手了？”

偃师在一旁饶有兴致地问。

“有人花重金和我买她的命，你知道，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商佚一淡答，看不透面上或晴或阴。

“但起码你没杀人，有被夸奖的资格，乖孩子乖孩子～”

苏鑫一把揽住少女拥入怀中，像个兄长那样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如沐春风——她很享受被宠爱的感觉，会令她想起家中的幼弟，想起自己也是如此关爱他的。

“待会还有几场呢，别让我分心……”

“好，要加油喔～”

曾几何时，少女偶也会错把苏鑫当作兄长来看待，少了师徒这层关系的妨碍，相处更加自然，练武的日子也仿佛不那么的痛苦，二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是她宝贵的回忆之一。

【哥哥……要是有哪一天，我能亲口唤你声哥哥，该多好。】

她退回专用的候场席，安定心神，很快进入备战状态，也把那些非分之想抛在脑后。

“腾龙这潭死水，也到该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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