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式 黑暗

【……这是我早已想要忘却的过往。但这诅咒却如同烙印，无法排除。只要每次显现出这副姿态，有关阿尔法·梅洛斯的记忆，就会再次浮现在眼前。】

哀弥夜声音很平淡，但是不难听出其中那隐藏的伤痛。她在杯子里倒满了浊酒，然后轻轻地将酒放到约书娅的面前。

约书娅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她有些恍惚地盯住哀弥夜的姿态。

【你是哀弥夜…这副姿态是你的女儿阿尔法。这是怎么做到的…这？】

在脑袋里翻阅前后几十年、几百年的历史，从来没有在任何的资料中听闻过这种事情。

【不可思议的事情吧……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心头的绞痛冲昏了头脑。没有多想，便请求那位出现在面前的流浪者。请求他可怜我，将那施展在魔物身上的法术，同样施加于我和我夭亡的女儿身上……】

【那是种强大的禁术。能够将还未前往黄泉的灵魂唤回。它的施展，有着严苛的条件……双方都必须是操纵魔法的魔法使……灵魂与魔力相印。其实那样的禁术，应该算是一种将两样东西相汇成的一种魔术吧……

这个唤回灵魂过程，需要利用新的身体。

一个人一个灵魂。这是尼哈尔海姆冰结境上适存的基本法。同一个肉身中，如果存有两个灵魂，肉体将无法承担其魔力消耗，紊乱直至崩溃……

是的。所以，这种禁术就需要有人献出自己的肉身，作为交换前往黄泉的人。我准备为了自己的女儿放弃自己的灵魂……让阿尔法·梅洛斯以我的身体苏生，这样一来……我便可以从那痛苦中解脱。】

红色的瞳在颤动着。银色的发从额前垂落下来，一根发丝遮挡在约书娅的左眼。

她的震惊，是来自听到了那不像是现实般的哀弥夜的往事，但更多是被哀弥夜的母性所打动。

【然而——失败了。禁术的施展，肉身与灵魂的适应性是达到了。然而千分之三的苛刻，还是让我与她告别了……】

约书娅看见哀弥夜眼角一道银痕滑过。

哀弥夜悄悄地拭去了那抹泪水。

【……而你现在所看见的阿尔法或者说是哀弥夜，便是禁术失败的产物。两具肉身因为灵魂交换的失败，成为了不可分离的对面存在……而想要换回女儿灵魂的我——哀弥夜的灵魂和人格，被死死地捆住了……更为讽刺的是，属于阿尔的力量，却残留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心揪了起来。明明自己不是那种很容易受到创动的人。可能是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冲击。

——很遗憾，失败了……这次的禁术施展并没能诞生出千分之三的成功。授术者和被授术者，肉体成为了一张牌一样的东西……抱歉。

那个施术者对着哀弥夜宣布着残酷的事实。

【一晃眼已经十几年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你后悔过吗？】约书娅咬着红唇，思考了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有过……我为什么要那么傻，不愿意承认女儿的离去呢。但人就是这么傻的东西。珍视的人被夺走，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夺回来的吧……】

哀弥夜脸颊倒映在酒杯之中。她慢慢地提起嘴角边，缓缓地露出笑容。

【惩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赎……阿尔喜欢这个世界。大地之母奎利亚的力量，应该被用在保护它的地方……代替阿尔，我使用了这份魔力……尽了大地之女的职责。约书娅，这就是我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光辉于手心逐渐消散去。留下的只有彼此相视的两人。

约书娅沉默了。她揭开了别人最不愿意提到的伤疤。

【约书娅。我因为过往而痛苦，可是我不会放弃，我会带着阿尔的愿望与思念，继续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哀弥夜双手轻轻地攀上约书娅的双颊。

银色的丝发从哀弥夜的指间滑落。

【接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瞳。】

【啊…】

哀弥夜捧起约书娅微红的脸蛋，让红宝石之瞳与苍绿色之瞳直直地相交。

【……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是遮挡不住的是，这美丽眼瞳中的哀伤。】从第一眼，哀弥夜便从这名看起来活泼可人的女孩身上读出了深藏着的东西。

【于你的眼睛里，隐藏着无止境的黑暗。】红宝石的内骸中，潜藏着能将人吞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哀弥夜你说什么吗？我怎、怎么会……啊，我……】想要反驳，或是抗拒。

约书娅将脸抹向一边，挣脱了哀弥夜的双手。

【我会指引着你来到村落，是因为你身上那种特质。】哀弥夜语气变得加重，这也是她第一次变换平稳的语调。

【……什么特质，我能有什么……】

【伪装。】

明明是渐秋，鼻尖却渗出了冷汗。她猛地扇了扇手尴尬地笑着【你在说什么啊？】

【欺骗的最高境界，便是欺骗自我……你表现出来的活力、自信、笑容，与你的真实，却是恰恰相反的。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拳头一下子握紧了。约书娅的禁地，没人可以侵犯。

红瞳微细。银发垂落。朝后退去。

她释放出一种抵制的气氛。让任何企图触碰她真实自我的人，都会因被震慑而放弃。

【我并非是要碰触你的过去，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

她望着那个和她女儿应该差不多岁数的约书娅。

【被囚禁于过去的人……】

【够了！！】约书娅喊了出来。

打断哀弥夜。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们相识不过五天，对于我的过去……你又了解什么？】

【……】哀弥夜的眼角滑落泪水。她并不是因为被约书娅抵制而流泪，而是那存在于约书娅心中的暗强的超越了她的想象。

【很奇怪的，不是吗？我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没有必要这么把什么过往都翻出来。】

制造这份暗的，究竟是怎样残酷的过往。

【而你说我是伪装出的笑容。那又怎样？世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有谁会把自己的心摆在外面。只有傻瓜会这么做吧！】

【……约书娅。】

【对不起。因为好奇心打扰你了。】一直压在银发下的红瞳，十分坚定。但却黑色气息弥漫。

约书娅走出了房间。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

【我不需要。】

约书娅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消失了。那天晚上，她也没有返回哀弥夜的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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