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悲愿落下是暴风的雨幕

最开始死去的是剑士先生。

他是个很阳光的人。

总是很开朗、鼓舞着周围的士兵，为失落的大家加油打气。

但是在被魔王军突袭的时候死掉了。

被细密的魔法箭贯穿了身体、却没有在皮肤留下一点伤痕。

像是睡着了般，安静地死去了。

勇者少女在雨幕中奔跑着。

琐碎的雨点划过脸颊。

连痛感也未曾蔓延。

只是浸湿了面庞，也浸湿了衣襟。

吸收了魔物化的怪猫的力量。

将取回的勇者之剑修复了。

没有被那个小小的恶役，所放的魔法压制住力量的话。

就算在没有魔素的这个世界也能够缓慢地回复。

勇者少女很中意这件衣服。

软蓬蓬的，穿起来很舒服。

腰间的蝴蝶形状的系带飘忽飘忽的，十分可爱。

但是右肩以下完全撕裂了、虽然手臂的伤痕已经愈合，血迹还残留着。

细微的雨点落到那里的皮肤上，扩散开冰凉的触感。

这里的雨夜并不像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么寂寞。

路灯的光点依序落在视线之中，看上去有些温暖的模样。

那位少年说，并不是用火，而是用电力点亮的。

花红的颜色闪烁在远处，就像集市的时候，熙熙攘攘，有点热闹的气氛。

他说过，那个是霓虹。

不是魔法，只是让灯光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而已。

勇者少女穿过小巷。

这次并没有上方的月光。

汗水和雨水浸湿了发丝，黏黏地贴到了一侧的面颊。

她向前奔跑着。

不是巷道的末端，也没有仓促的逃亡。

她背弃了少年的好意，即便如此也要选择前进。

必须前进不可。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第二个死掉的是，神职的牧师小姐。

总是信奉着神赐予的恩典，那样的她告诉了自己这句话。

但是长矛刺穿了她的喉咙。

血液从五官缓缓地流出。

连祈祷词都念不出来。

她却用那么满足的表情闭上了双眼。

明明那个神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来拯救她。

混战结束之后、尸体堆积成山。

勇者少女找不到那身本应洁白的袍子。

大概是被血液和泥土染成了灰暗的颜色。

最后连安葬也做不到。

只是拖着残留的尸体、堆成山一样。

破碎的铠甲挤压着发出碰撞的声音。

折断的兵器凌乱地散落在小山的四周。

然后用火焰将罪恶、圣洁，痛楚，欢愉。

如同抹除了对方的存在，燃烧成了灰烬，又飘向了远方。

勇者少女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渴求着雨。

只要大雨降下的话，就算只是安慰也好。

从血渍与脏痕之中、冲洗出那副圣洁的长袍。

冲洗净那个温柔的面庞。

把熊熊的火焰熄灭，将呛人的浓烟浇散。

那样的话、只是安慰也好——也能够感觉到，牧师小姐存在过的证明。

可是并没有。

夕阳的光就这么映照在跪倒的自己的身上。

然后倾斜，垂落。

缓缓地换上夜幕。

将自己没入漆暗之中。

然后是弓箭手先生。

接着是精灵小姐。

还有为自己带路的小小的少女。

从敌人的侦测中藏起大家的年迈的夫妻。

最后击败了魔王、她手握着王国的旗帜。

站起来高呼胜利，却无人回应。

空荡的殿堂、又拥挤得可怕。

被残肢和尸骸拥堵着，将恢弘的城堡染成黯淡的血色。

她孤独地伫立在那个王座的面前。

打了一场无人生还的胜仗。

颤抖的双臂。

急促的呼吸。

散落在眼前，染着鲜红色汗渍的发梢。

刺穿了魔王身体，锋利的勇者之剑。

她开始觉得，孤独了起来。

快乐的事情没办法述说。

悲伤的事情没有人倾述。

痛苦的事情得不到安慰。

因为谁都不在了。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法师小姐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一点都不优雅，非常好笑的动作。

然后大字地瘫倒在地，不停地喘着气。

最后用断断续续的话说着。

[我们胜利了。]

勇者少女不自觉笑了起来。

然后法师小姐也跟着，笑了起来。

最后笑声交汇到了一起，变成了呜咽的哭泣。

是啊、我们胜利了。

和平到来了。

接下来没有任何人为明天而担忧。

没有任何人为死亡而害怕。

没有任何人为战争而痛苦。

这样的生活就要到来了。

雨势变得磅礴了起来。

被硕大的水滴打到了眼睛、传来了细微的痛感。

那样小小的踉跄也让飞跃在空中的勇者少女失去了平衡。

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

本身就湿透了的衣服、又染上了地面的磨痕。

变得破烂了起来。

让她觉得有些沮丧。

然后又站起身，继续朝着前方奔跑着。

说起来，那个少年也真是个怪人。

明明是个恶人，却一点也没有恶人的样子。

盲目的温柔并不是好事。

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

吃过好吃的食物。

看了漂亮的风景。

接触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新鲜的东西。

小小的贪恋从勇者少女的心底升起。

还想在多留一会。

还想再多和那个少年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样的贪恋低声地细语中。

并不觉得烦躁，只是让她痛苦。

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自己的世界已经没有救赎可言了。

至少、那让其他的地方，能够得到和平。

这是所有人的凄愿。

是死掉的同伴、倒下的士兵。

为了换取和平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所有的牺牲。

所有、所有的刺痛。

所有的愉快，所有的希冀。

为了阻止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为了让死在国家之间的争夺中的法师小姐的死不再毫无意义。

至少自己要做勇者能够做到的事情。

将引战的人全部杀死。

将侵略的恶役全部杀死。

将长剑刺穿恶者的身体。

将正义放上天平，朝着下方的一侧倾斜。

但是为什么呢。

唯独在面对那个恶人的少年的时候。

明明做好了觉悟、做好了心理准备。

挥动长剑的一瞬间还是犹豫了。

那样的犹豫让剑尖偏移了位置。

朝着不会致死的地方捅了过去。

然后勇者少女就逃走了。

从那个少年的身边、从这个和平的世界的边缘。

像是要把所有的快乐都遗忘一般。

一味地奔跑着。

任由雨点浸湿中意的衣服。

任何被什么东西勾到的蝴蝶形状的系带飘落在身后。

这样的话就会觉得安慰。

只要不遗忘自己的路的话、就不会走向相反的。

她拼命回想着法师小姐的死。

被从对面阵地中投射出来的巨大木桩刺穿了身体、毫不优雅地死掉的法师小姐。

让神经变得刺痛。

让血液在体内汹涌起来。

她咬着牙，忍下这份疼痛。

只要再一个就好。

在生命消耗殆尽之前，再抹除掉一个坏人就好。

好人应该得到回报。

而坏人应该得到惩罚。

并不是毫无意义、也不是徒增仇恨。

不是为了要回到过去。

不是为了要享受安宁。

并非为了要向谁复仇。

只是为了要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勇者少女停下了脚步。

只要越过前方的街道。

就能到跳跃去另一个世界的传送点。

但是在她的面前，某个男子站立着。

漆黑的衣服。

在雨幕中又那么得突兀。

如同仁王像一样，严酷而又冷峻地伫立着。

“师父——”

她这样呼唤着。

“已经足够了。”

那个男子怜悯地叹着气。

前任的勇者、自己的师父。

没有为世界奋战到最后一刻。

而是选择了加入各个世界、所谓正义的联盟。

刀锋的影子一瞬间洞穿空气。

她朝斜上挥过长剑、挡下了攻击。

然后贴近了对方。

火花在看不清的剑痕中碰撞着。

双方都沉默着。

沉默撕扯着空气。

又蔓延在雨幕。

落到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水花又浸湿裤子的边沿。

沉默的刀锋相互交击。

又发出细微的呐喊，从勇者少女的面颊划过。

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她能够做的只有前进。

不断地前进。

冒着细密的雨。

顶着狂涌的风。

打倒眼前的对手、然后前进。

在漆黑中也不曾迷失自己的方向。

在痛苦的边缘也心怀皎洁的憧憬。

即便在道路的尽头自我毁灭，也要前进着。

震感顺着剑身蔓延到手臂。

剑柄又从指尖滑落。

勇者少女俯下身，躲过从斜下挥来的斩击。

然后用全身的重量，狠狠地撞向对方。

接着攥起尚未掉落地面的长剑，反身向着对方挥舞过去。

没来得招架、但是对方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尖端只在黑色的外套上割开了一个缺口。

重振架势、再次让剑芒汇集到了一起。

铿锵的碰撞声被雨幕所掩盖。

在谁都看不到的黑暗之中不断回响。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并不半点后悔。

就算有贪恋也要一口咬下。

决不能因此而彷徨。

踩着同伴的尸体。

跨过破碎的铠甲。

少女早已摒弃了自己的内心。

唯独前行。

前行。

朝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举着火把点亮沿途的篝火。

这样痛楚而凄惨，悲伤而孤独。

也不曾停下脚步。

如此的前行着——

但是，从背后传来了非常熟悉的声音。

像是嘲笑自己一样，令人不快的笑声。

“库哈哈哈哈，看着正派之间相互厮杀最令人愉快了——呐，你不这么想吗，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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