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夜间的长风裹挟着雪飞过山间，穿梭过重重匝实的密叶的风，扑到脸上依然凌厉。

穆云抬手拭去脸上的雪水，蓦然有些惆怅，却又不知道在惆怅些什么。驻足不前看向天空，那细微的一丝惆怅很快沉寂了下去，因为眼前美景不容辜负。

夜风刮得不算很大，但山间只剩这一种声音了。雪本是洁白无瑕，但此刻却是一团一团灰蒙蒙地铺天盖地降下来，月光几乎被完全遮住了，只蒙蒙地显出一个轮廓。在远远的高空中还好，降雪似乎更像是大到遮天蔽日的整块的灰云缓缓落下。稍离得近些，雪重又雀跃着扑入风的怀抱。

狂舞在半空中的雪与天上的雪又截然不同了，仿佛真正的雪就只应该如此凌厉，决绝，更显得天上只是一片淡墨。忽而一股罡风吹过，满天乱舞的雪被直直击穿，又有一股长风席卷而来，无数雪花翻腾着滚进去了，便完全融进去，渐渐化作一道灰风。

雪花终是要落下的。但落下了雪花，却不敢认了。一小团一小团灰蒙蒙的在头顶不远处才得以解脱，适才的狂舞不仅消磨了它的能量，也燃尽了它的生命似的，落下来的只是尸体罢了。但终究不是尘埃，尘埃再怎样也飞不了那么高。

“这里就是我将要出名的地方。”咧开嘴角笑了笑，穆云拉下斗篷的帽子，望向山对面，那里有一处很模糊的火光。“应该就是那里了吧，快到了。”

少年体能很不错，山路和风雪并没有拉低他的行进速度，只一会儿就走到了。那里是半山腰处，有一座略显破烂的小木屋。火光把小屋照的通透，但稍离得远些便被雪掩住了。

穆云走近了稍喘一口气，刚抬起手，屋内便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快进来吧。”穆云笑了笑，推门而入。

进门便是客厅，一张大木桌摆在客厅中央，上面满是燃着的蜡烛。木桌很大，一圈可供十几个人围坐。但周围散乱着不少椅子，只有三个男人挨得很近坐在那里。

坐在正中间的是个看上去差不多年龄的青年人，大概也是二十左右。这人的黑发乱糟糟的，稍卷且有些油腻，五官很是深邃，流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气质。面色偏白，是少女喜欢的类型，但他显然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同样是一身黑。唯一惹眼的便是肩上披着一袭黑色裘衣，价值不低的样子。

旁边两人就显然是成年人，一个人约莫三四十的样子，身形高大但面容憔悴，深锁着眉头，头也不抬。另一人则是个壮汉，体型比中间的青年人大出三圈，笑盈盈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燕归阙……?”

“穆云，欢迎。没想到你速度这么快，我们正准备吃晚饭，你也来一起吃吧?”确认过后，中间那个青年人笑着也打了招呼，但眉间依然透露着忧虑。

但显然他自己对此毫无自知，燕归阙随手拉过一张木椅，拍了拍示意穆云过来坐下。

“小阎，可以帮一下忙吗？”燕归阙随后又朝屋内喊了一声。

“好！”话音刚落，屋内传来奶声奶气但响亮的答复。随即一个身形很小的小女孩儿戴着一双非常厚实的粗布手套端着一个石锅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小女孩看上去约莫九岁十岁的样子，面容姣好，脸上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燕归阙起身过去想接过石锅“小阎只需要拿一下碗筷就好了，这样的不是说好由我来端吗？如果泼出来了可是很危险的哦?”

但小姑娘摇摇头拒绝了“小阎已经足够大了，这点小事完全不用帮忙。你们这些人都不会照顾自己，是小阎在照顾你们才对。”话虽如此，石锅还挺大的，基本够四个男人放开了吃。小姑娘显然还是有些吃力，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燕归阙跟这个小女孩应该是挺熟的样子，没有再阻止，而是回身随手把桌上的杂物统统扫开为石锅腾位置。

而那个大汉则是起身去了屋后，端了一大盆炖的烂熟的白萝卜过来。本是用来垫手的抹布被他摊在木桌上，再把一盆萝卜放在了布上。

几个大男人默契地等着小女孩儿把石锅搬上桌子，再等着小女孩也搬来椅子坐好。燕归阙拍了拍手，道：“先欢迎我们的新朋友，穆云。是我请来的绝世剑客。”

那那俩人都投来和善目光，包括那个消瘦的人，也朝穆云这边笑了笑。穆云忙笑着否认：“啊，不，我还差得远呢。绝世剑客什么的，是理想，目前还不是。”

几人都哄笑起来，小小的木屋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既然是未来的绝世剑客，大可不必客气。”那个大汉笑着起哄道。

“看样子只比我稍大那么几岁，还绝世剑客，肯定是把我们当场小孩子哄骗，哼！”小姑娘随即不满地反驳道。

“这两位分别是张皓和蓝泽庵。瘦弱些的是张皓，那个大高个是蓝泽庵。这两位同样是这次计划的核心人物。”燕归阙笑着伸手揉小姑娘的头顶，把小姑娘安抚下去。

“还有我呢？”小姑娘挣扎未果，没好气地拍开燕归阙的手“我叫阎言，阎罗王的阎，说话的言。今年九岁，同样是核心人物，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们就饿死在这里了。”小姑娘挺起胸膛自我介绍道，不知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几个家务能力为零的大男人的鄙视。

“不多客气了，开吃吧。是山鸡炖蘑菇哦，主食是萝卜。虽然冬天的鸡不肥，但是萝卜很甜哦。对了，能借一下匕首吗?”燕归阙手被拍开也毫不在意，只是一直笑意盈盈“我们这里的几柄匕首不太干净，也不够锋利。”

“好。”穆云随即爽快答应了，一眼瞄过去，另两人确实只有腰刀了，但燕归阙腰间还挂着一柄做工精致尚未出鞘的匕首。但没有多问，只是直接拔出自己的小刀递给了燕归阙。

蓝泽庵见状不满道：“直接开吃就好了管这么多做甚……小山鸡手撕不就好了，我们可饿了一会儿了。”但也没见他逾距，真的动手来撕。

燕归阙听罢甩了他一个白眼道：“你不介意别人介意，这里还有小姑娘呢。”说着话，他手上动作倒是不慢，几下就整只炖鸡分割开，率先戳了一只鸡腿递给小姑娘。

随后几个男人也各自吃起来。几人吃饭时倒没多嘴，只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所有食物。吃完了是蓝泽庵去洗盘子，小姑娘被燕归阙按住了。

张皓看着小阎，悄然叹了口气，神色之间多有触动，但并未开口，转过身去，磨刀去了。小姑娘全然没有察觉，只是暗自赌气，质疑大高个的家务能力到底够不够独自洗碗。穆云察觉到了，但也没开口。目前他还什么都不了解。

穆云朝燕归阙看去，刚想开口 便被燕归阙抢断先机：“有事明天再说吧，吃饱喝足先睡觉吧。现在大家都有点累了，说不成事，明天慢慢来。”

“按理说兵贵神速，但是目前兵还没来，打仗这方面你也比我懂得多……”穆云并没有避讳这小姑娘，而小阎也是神色不变，似乎依然在暗自想着什么其他事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以后慢慢来吧。”

几人各自收拾了一下，轮流洗漱完便睡下了。

木屋不小，五个人各自打个铺盖挤一起，才能御寒，小阎在最角落，蓝泽庵在最外靠门位置，夜间稍聊了几句，就都沉沉睡着了。

小姑娘睡得最快，然后是蓝泽庵这个浑人。这家伙刚睡着还打了一会儿呼，但只一会儿，就梦呓念叨了一句什么，也全然睡熟了。穆云突然出神了一会儿，回过神却又忘了刚才想到什么，便也睡熟了。

直到后半夜，穆云迷迷糊糊醒来，蓝泽庵的呼噜声变大了，一直吵着。燕归阙自然是不受影响睡熟在那里，张皓则蒙了耳朵，但也是睡着的样子。穆云随即发现小阎的位置空荡荡的。

蹑手蹑脚爬了起来，穆云打了个啰嗦。屋内温度有些低了，应该生火的，但也还好，因为屋外的风雪停了。穆云小心翼翼推开了屋门，难免发出“嘎吱”的声音，但被蓝泽庵盖住了。

“这里，上来吧。”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传来，穆云循声看去，是小阎坐在屋顶。屋顶不高，穆云使劲一个翻身便上去了。

“笨蛋，是从后边这里上来。”小阎指了指身后的梯子，随后继续出神地望着天际的残月。月亮很是朦胧，但隐约有星光透下，洒在小阎身上。俨然是个小美人。

穆云一句话没多说，只是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走得近了，才发现九岁女孩儿穿的很是单薄，在微风中轻轻地抖着。月色下更显得五官清秀动人，眼角的泪珠也盈出水光。没发问，穆云脱下大衣给小女孩罩上。

小女孩难得的没有拒绝，红唇轻启，说道“打仗什么的……我也不懂。真的一点也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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