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也讲讲你遇见了什么事吧。”

兰曦低下头，红了眼眶。

“遇到了什么事……这几天就没有正常的事。我的好朋友死了，忘了是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时候。就在我身边，我看着她倒下去的……你们知道红名册被破坏后人是怎么死的吗？前一秒还好好地和你说话，之后就像喘不上气了一样，不停地乱抓乱蹬，然后就倒下去断气了……”

“然后，今天中午，戴雪晴她不是在广播里说了一堆吗。”

兰曦的手开始发抖。听到这个名字后，一旁的邵雨彤从书本里抬起了头。

“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为什么能这么说？她有病吧，疯了吧？然后那时我在教学楼附近，就想去广播室找她理论。我走到广播室门口，还没推开门，她好像就知道我要来了一样把门打开了。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刀。”

“大概这么长。”说到这里，兰曦伸手比划了一下。“像是食堂用来切肉的刀。一看到那把刀我就傻了，我明白她是认真的，她真的疯了，我真的会被杀掉。我吓得想跑，然后她说‘你跑啊’。她拿出手机屏幕给我看，说她连接了教学楼的监控，无论我跑到哪都能找到我。”

邵雨彤发出了嗤笑：“她吓唬你呢，监控哪有那么容易调。还手机，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没看清。但是被人用刀指着，任谁都会害怕吧？！”兰曦提高了声音。“我是真的觉得我会死在那里，被那个疯婆子杀死！我马上就跑了。然后我想跑到外面就没关系了吧，但是我在下楼的时候我听见楼下好像有人要上来了，我就又回了二楼，躲进了楼梯间旁边的卫生间里面。”

“戴雪晴好久都没有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进来了一个人，我以为是戴雪晴，但那个人慌张地跑进了我的隔壁间。紧接着戴雪晴就进来了。”

“然后呢？”彦老师问道。

然后，兰曦就把之前躲在厕所里听到的动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最后在缝隙里看到的那只眼睛。

“……变态吧！”

邵雨彤的反应很大，她拍桌子站起来，动作好像手上落了条毛毛虫一样夸张。彦老师和齐臻都被她凳子在地上拖拉的巨响吓了一跳。

“她知道你在里面，还故意趴到门缝底下盯着你，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戴雪晴这家伙可真让人看不出来。楚颐年都不会这么变态！”

“我不确定是不是戴雪晴，但是真的很吓人。”兰曦看起来是到了图书馆之后才逐渐缓和下来。“还有，那个叫一之濑什么的也是……是那个四班的日本女生吧？我不明白他们这些人为什么……凭什么？为了自己能离开这里，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了吗？”

“因为人就是这样的。”邵雨彤冷冰冰地笑，“人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

水似乎烧开了，齐臻起来向着水壶的方向走去。彦老师翻开了红名册。

“……所以，又死了一个人呐。”他喃喃自语。“戴雪晴看上去像是‘死者’，那么那一声巨响到底是她的能力还是一之濑千花的能力呢……”

“你们会保护我的吧？”兰曦有些急切地问道。

齐臻回来了，在兰曦面前放了一个干净的纸杯。他把开水注入茶盅又滤了几遍，将淡黄色的茶水倒进纸杯里。那茶水已经淡的没有什么味道了。“放心。”他把壶放下后，开口了。“决定成立避难所也只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但既然决定了，我们就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彦老师也是……啊，对了，你认识彦老师吗？”

兰曦迟疑地盯着他，彦老师急忙“啊”了一声：“忘了自我介绍了。”他挠挠头，陷入了片刻的思索，自我介绍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张口就来的事。

“我叫彦青羽。青色的青，羽毛的羽。……不认识我也不奇怪，我现在的工作是在这个图书馆做管理员，同时也作为有认证的咨询师做学校的心理辅导工作。之前我还教过语文，带过文学社团啥的。想想的话在这个学校工作也有了十来年了吧。”

“啊……这样。”兰曦点头，似乎对他的经历也不太感兴趣。“我叫兰曦……你们为什么要成立这个避难所？”

“我们和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彼此都是同学，何必要杀人呢？况且我作为老师，这时候也有安抚大家情绪的责任……至少我不会看着在我眼前有无辜的同学被杀死。”

“毕竟生命最重要，只要能活下去，总会迎来转机的，对吧？”齐臻笑道。

彦青羽的那句话好像起到了很强的安定作用。兰曦拿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水，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要问的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应该是筱雨回来了。”彦青羽站起身去开门，兰曦的目光也跟着投了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令她吓了一跳。那人与她四目相对了，兰曦注意到那人虽有张年轻女孩的脸，但她头发是白金色的，皮肤是白得发粉的颜色，虹膜的颜色也是粉红色，还带着一副有淡淡颜色的圆形眼镜。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漫画小说中常有的白化病的典型特征，这个女孩是个白化病人。

按理说，学校有这样的学生在，那女孩应该受到很大的瞩目才是。但是兰曦在校期间从未听说过学校里有白化病的同学。

白化病女孩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彦青羽。

“她叫兰曦，是齐臻带回来的，是新加入避难所的。”彦青羽解释道。

“你们搜过她身上有没有武器了吗？”白化病女孩皱着眉问。她声音沙哑得奇怪，像是某种声带病变，听上去有些瘆得慌。

“你什么意思啊？”兰曦站起来，“你怕我会害你们吗？”

齐臻也在一边打圆场：“哎……算了算了，不至于这样……”

“是规矩。”她扭头，冷冷地盯着兰曦的眼睛。“你希望我们保护你，就要配合我们，不然你完全可以出去找戴雪晴玩。”

“我来的时候也被搜过，你就让她搜呗。”邵雨彤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还是你心里有鬼不敢啊？”

兰曦瞪了她一眼：“我无所谓，反正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白化病女孩走上前，仔仔细细地摸遍了兰曦身上每个口袋和每一处看起来能藏东西的地方。兰曦青着脸，僵硬地抬起胳膊，似乎对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感到不适。她多少有些惧怕女孩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病态特征。

确定了安全之后，白化病女孩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说：“谢谢。我叫关筱雨。”

“怎么样，你都说了吗？”齐臻对着关筱雨问。后者点了点头。

“图书馆听不到吗？”

“嗯，图书馆没有接广播，听不到。”

没头没脑的内部对话结束后，关筱雨看着一脸疑惑的兰曦，解释道：“我刚刚去了广播室。我们打算在今晚邀请在这个空间内的所有人来开一个会。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然后宣布一下这个避难所的成立，所有不愿杀人的人都可以来加入。只要在这座图书馆里，我就不允许有斗殴及杀人的行为发生。这里禁止一切武力。”

“所以，你去广播室是……发出邀请？”

“可以这么说吧。今晚七点半，地点在一楼的大阅览厅。”

“会有人来吗？”

“当然。”

兰曦皱了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笃定。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时间接近六点半，已经不远了。

“去食堂吃晚饭吧？”彦老师提议，“回来之后，时间就差不多了。”

“我们就等着看看谁会来吧。”齐臻微笑。

没有人提出异议。彦青羽、关筱雨、齐臻和兰曦，再加上一个邵雨彤，这五人一起走了，这么浩浩荡荡的行动规模似乎还是第一次。吃晚饭用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七点十五分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图书馆的一楼，彦青羽打开阅览室明亮的灯，清理出了一张大桌子，齐臻摆了十来个凳子在周围绕一圈，颇有开商务会议的感觉。关筱雨抽了把椅子在图书馆大门口静静地坐着。她是第一道关卡，所有进入图书馆的人都要经过她的搜查。

时间很快到了七点三十分。图书馆一楼的大座钟静静地摆着钟垂，在分针快要越过数字6一小格的时候，有人踏上了图书馆的台阶。

“你好，我没有迟到吧……？”

第一个到来的男孩彬彬有礼地向关筱雨问好。他的个子不高，像个初中生，却的确穿着高中部的校服。得知时间刚好后他抬起眼睛笑了笑。他的头发打卷，长度已经快遮住睫毛了，却意外地给人干净整齐的感觉。

“你的名字是？”

“黑隐杉。”

关筱雨顺手在一边的白纸上登记了一下，然后说：“我需要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

“呃……好的。不过……”黑隐杉顿了一下，看着关筱雨那双小白兔一样的粉红眼眸，他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柔软的卷发。“我可以请求男性搜身吗？啊，没有歧视你的意思。”

关筱雨叹了一口气，“你等一下。”她起身去阅览室里叫齐臻了。趁她不在，黑隐杉连忙探头去看那张登记的白纸——果然。他抓起笔，把上面记的“贺隐杉”的“贺”字划掉，改成了自己同音不同字的姓——“黑”。

一会的工夫齐臻跟着关筱雨回来了。黑隐杉成功过关，进入了会议所在地。又过了一会楚颐年和唐涟来了，也是经过了登记搜身。再然后是一之濑千泽和石阳——好像连锁反应一样，他们在这时一个接一个地入场。就连戴雪晴也来了，关筱雨特别重点地搜了她的身，仔仔细细，一丁点也没放过——她身上除了一部手机之外什么也没有。

搜出来的东西都堆在桌面上，那上面包括楚颐年的折刀和石阳钥匙串上的折叠水果刀，还有一根圆珠笔。背包和挎包全部不许携带，都统一摘了下来堆在了桌子的另一头。——怕是连高考入场也没有这样严格的搜查。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来了七个人吗。算上图书馆这边的人是十二个。现在死了十个人……”

关筱雨拿着名单默默地算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表，快要八点钟了。

“……就这样吧，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我们开始吧。”她招呼齐臻回去了。

关筱雨推开了阅览室的门，里面围着桌子坐好了的十来个人一起齐刷刷地看向她。齐臻找地方坐下了，关筱雨没有坐。她走到桌子边，稍微鞠了个躬：

“感谢各位能回应我的邀请。”

“没什么。”楚颐年说道，“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多人凑到一起，互相了解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真正有意思的人都不在啊——”唐涟怪声怪气地来了一句。

在众人都互相张望的时候，戴雪晴淡淡地指出了这一点：

“一之濑千花和夏初粼——两位‘A+’可都没有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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