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戴雪晴从父亲的尸体上摇晃着站了起来。
雨过天晴,清朗的月光从天穹上倾洒下来,又被镜子似的水洼反射回去。戴雪晴低头看着地面,那面面银镜里掺着深红的斑点。她看见了自己,她的手上,脸上,衣服上,膝盖上全部沾满了血。接着她看着自己歪了嘴角,做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手上沾血,她开始习惯了,并当做这些血并不存在。她从尸体边离开,哼着歌,摇头晃脑地向远处走去。
世界空无一物,她什么也没有在想,只是单纯地觉得很惬意,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自己做到了,本来觉得困难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真的做到后却发现竟是如此轻松。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一开始就这样就好了。
戴雪晴摇摇摆摆地唱着,甩着一头湿哒哒凝在一起的长发,向阴影重重的树丛里走去。
If there's a place that I could be. / 如果有个能属于我的地方
Then I'd be another memory. / 那我也许会有不同的回忆
Can I be the only hope for you? / 我能成为你唯一的希望吗?
Because you're the only hope for me. /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信仰
她钻进树丛里,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找到了之前自己标记过的那堆石头。石头缝里露出一把不引人瞩目的木质手柄。她握住手柄,一用力把它拔了出来,它的全貌是一把接近三十厘米长的菜刀。戴雪晴带着它回到了路面上。她把它举起来,面对着月光晃了几下,并看着两道沿着刀刃流转的微光优雅地汇聚在那个美丽的尖端之上。
这把刀有一点沉,她拿在手上的时候不是很稳,而是像个醉汉一样幻想自己握着爱人的手起舞。
And if we can't find where we belong. / 如果找不到我们的乐土
We'll have to make it on our own. / 那就靠我们自己去建造
音乐真的响了起来,好像在应和她哼的小调,配合她的舞步一样,嘈杂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道上显得异常突兀。戴雪晴慢慢地停了下来,呆站了一会,才发觉这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纳闷地掏出手机,界面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正在呼入。
这个境况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里。她接通了电话。
“你好呀,戴雪晴同学。”听筒里是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这应该是第一次和你打招呼。”
“你谁啊?”戴雪晴盯着自己刀上的锈迹。
“你就当我是余温的技术支持吧。我是为你带来新解锁的情报的。上次你登录账号时,我们只获得了综合教学楼的监控。这次有了新进展,你再登录试试看?”
戴雪晴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下,又放回耳边,说:“这些都是你搞的?”
“嗯哼。”
“恢复了电话信号也是?”
“你真聪明。不过我只恢复了空间内部的网络,就像个无线的局域网吧。向外的信号仍然是被屏蔽的,这就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你为什么要搞这些?又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不不不,没有的事。”那个声音懒懒散散的,好像带着笑意。这男声像成年人的声音一样低沉,同时又像少年的声音一样轻盈,戴雪晴一时无法想象声音的主人的形象。“我不会帮任何人,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更有趣。”
“好吧。”
无所谓,关我屁事。戴雪晴在心里念叨了一下,继续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前走。同时,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了,我差点忘了要恭喜你呀。恭喜你杀掉了戴建业老师,这下子应该能摆脱不少东西了吧?”
“摆脱?”戴雪晴冷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过摆脱。不用恭喜我,留到你自己的时候吧。——我迟早会把你们都杀掉。”
“是吗?——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边的人爆发出了一阵大笑。戴雪晴嫌恶地把听筒拿远了。
“说真的,我很期待你——”
她没听见那边的人再说了什么,并且果决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试着向外部拨了几通电话,并试着打开网页,无论哪一步都没有成功。接着她打开了一个连接实时监控系统的软件——那是今天一早余温带着她去计算机中心传给她的。余温,那个在学生会担当干事的高三年级有名的学姐,主动找到了她。戴雪晴对她的了解仅限于看到她主持学校大部分的联谊活动和开学典礼。她不喜欢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女孩子,觉得她的眉眼和笑颜里处处流露出一种长期被骄纵的完满和盛气凌人。她和她口中的“少爷”真的破解了教学楼的监控系统并让戴雪晴连接上了。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意图——不过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呢?
她的手指划过一个个监控镜头,发现最下方出现了一组新的画面。
那是图书馆。正门、大厅、楼梯、各个阅览室的画面在一起排列得乱七八糟。她看见白发的关筱雨从楼梯间走过又不见了,看见阅览室的灯一个个黑了下去,看见彦青羽在走廊的饮水机上接水。她看见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瞿涛,一个是打扮得一身烟火气的邵雨彤。他们对坐着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戴雪晴关掉了手机屏幕并扔进口袋里,笑了一笑,转了个方向向着图书馆前进了。她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自己找到了目标。她蹦跳着,续上了刚才那首没唱完的歌,一边前进一边转着圈圈,并踏进地上的水洼使积水溅在自己早就被血弄脏的衣角上。
她满身是血,提着一把雪亮的刀,向着所谓的“避难所”前进。
图书馆大厅里,瞿涛和邵雨彤对坐在一张长桌的两端。
在被戴建业赶走之后,瞿涛回到了图书馆门口,和正在等雨停的楚颐年说了几句话。邵雨彤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手插着口袋,大耳环随着身体的扭动摇摆得叮当作响。她从瞿涛的身边大踏步走了过去,瞿涛见了她,却一把把她拉住。
“邵雨彤,你有空吗?我想问你一些事。”
邵雨彤有些嫌恶地甩开他的手,然后问:“什么?”
“关于初中部的。你也是初中部毕业的,对那里的状况应该比较清楚吧?我想知道具体有什么方法可以去到初中部。”
“你有意思吗?”
“啊?”
“我说、你这样逞英雄、觉得有意思吗?”
瞿涛被这突如其来的讽刺给弄得愣了。楚颐年在一边看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正好,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邵雨彤瞥了楚颐年一眼,然后抓住了瞿涛的衣袖把他往图书馆里面拽。“过来,进去说。”
楚颐年看到此景只是扬了扬眉毛。“家庭纷争啊。”他揶揄了一句,然后揽着唐涟的肩膀走远了。
瞿涛只得被邵雨彤一路拽着,随她回到了大厅里。邵雨彤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人,于是她端起了手臂,对着瞿涛连珠炮似的发射了一串尖酸的批判:
“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你真的就那么相信一定有办法能不杀人就从这里出去吗?不是,你怎么一直都那么天真啊?还是你以为这样标榜正义可以使自己显得很高尚,很清新脱俗,然后让戴雪晴崇拜你?个人英雄主义有意思吗?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以为这么多天我们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之前你去哪了?戴雪晴杀人的时候,你好哥们楚颐年拿他那把小刀折磨人的时候你去哪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对他们发表你的正义使者宣讲?”
“不是不是,等等等等等等。”瞿涛投降一般地举起双手,他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又在为什么而生气。“我不太明白你在烦什么。而且,我说不动楚颐年。”
邵雨彤揪住了他的衣襟。
“所以你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我记得啊。”
“那你和我装什么?逞英雄逞到了这一步,不仅在长辈面前装,还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装,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才是头?你怎么就这么恶心呢?又不想杀人,又想从这里出去,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怎么就喜欢盲目乐天?”
“那我又能怎么样?像你这样悲观么?”
瞿涛推开了邵雨彤的手,他力气很大,把她推得摇晃了一下。他又抓住了邵雨彤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展开了教育:
“首先,我不是正义使者,我也救不了所有的人。但至少,你是我在意的人,戴雪晴是我喜欢的人,我会为了你们去做这些事。那个时候也是,作为你的表哥,我有义务也必须去保护你。”
“你少拿血缘关系压我!”
邵雨彤露出了怨毒的眼神,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好,那我不提,那就当我只是个普通同学。像你这样加入避难所逃避做一切事情当然也可以,但现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如果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那我们很快就全部死光了。现阶段我们去探寻初中部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去继续尝试和外界取得联系也好,无论怎样都不能放弃去做什么。我已经是死者了,戴雪晴也是死者,但你是生者——你是最不该放弃希望的人,你的生命不该在这里结束,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度过余生——这没有道理。”
“没有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瞿大少爷。”
邵雨彤的话里仍然带着刺,但能看出她厌恶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她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拽着瞿涛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边。桌子上还放着关筱雨用来登记会议到场人员的纸和笔,她把它们拿了过来,拉开凳子坐下,然后示意瞿涛坐在对面。
“来,我就好好和你讲讲现在的形势,让你明白你有多天真——正义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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