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黑岩，把射灯递给我。”我对着身后的黑岩伸出手，双眼紧盯着眼前浓郁的黑暗，直觉告诉我什么东西正潜伏在我们面前的黑暗中，即使我们现在以非常快的速度穿行在铁轨上，低沉的天穹还是像随时会倒塌下来让我们喘不过来气。

“这条路线，”时雨指着全息地图上的一条不起眼的地铁路线，“能够从地窖的一个分支小路直接到达，在那里有一辆老掉渣的手摇轨道车，利用这个轨道车应该可以很快到达怀特霍斯中比较大的地铁站，在那里有我们拾荒者的分支部，他们会有办法让你们通过阿拉斯加州到达白令海峡，从那边是到达对面的陆地最快的位置。”

“下次再见到你……不，是能不能见到你还是个未知数呢，”我们跳下通风管道，落在了满是残骸的地下废墟中。时雨留在通风管道，俯视着我，“替我照顾好凤华，不然的话……”

他就留下这么一句让我想象力无限延伸的话，扭头关上了通风起闸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周围环境一切读数正常，”凤华在我背后插嘴道，“你太紧张了，夜狼。”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接过黑岩递过来的大功率射灯，蓄电池充电完毕能坚持两到三个小时，普通距离的照明手摇轨道车的车头灯就能够胜任，但是这幽深的地铁隧道总是让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愿只是我太紧张了……

……如果不是呢？

我拧开了射灯的开关，雪亮的光芒直接射穿了百米远的前方，像一把利剑展开了一直布满周围的黑幕。我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如果这是一片能把老鼠饿死的地方，或者是什么东西把老鼠都吃光了，我可不想再看到那些被辐射照射变异的蜘蛛了。如果再被围攻的话，就我们乘坐的破烂不堪的轨道车来说肯定会被蛛海吞没的。

然而，让我安心却有困惑的，我们在随时可能脱轨的铁轨上快速前进了一个小时后平安到达了时雨所说的怀特霍斯中央街站，巨大的气闸门发出排空气压的嘶嘶声，两盏探照灯交汇的灯光让我完全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力量和白岩停止了轨道车的手摇柄，轨道车逐渐通过了气闸门的位置，拐入了侧面的停放位置。

“白痴，把灯光射到天花板上去。”

一阵怒骂过后，已经开始刺痛我视网膜的灯光终于消失了，我甩甩头，试着把强光带来的眩晕赶走，可惜光芒的残像还留在我的视野中，但是很快的，我就摸索着下了轨道车，这才发现站台上站着两个拾荒者打扮的士兵，其中一个正在用手中的平板电脑来回对照着屏幕和我们的脸。

“……夜狼……黑岩射手，姆……力量……带着兜帽看的不是很清楚啊……白岩……后背那是什么玩意……”我听着他小声嘀咕着从头读到尾，我们已经纷纷跳出轨道车，上到了站台。离我们很近的士兵已经将手朝着我伸了过来：“你就是管理人之前说会来的夜狼，我是巴本，那个是法洛……嘿！法罗斯，赶快把那个该死的玩意放下！”

法洛斯像一只受惊的豚鼠一样一哆嗦将平板电脑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小步跑过来和我们握手，看到我的手已经在巴本手里后将手伸向了力量，在看到力量双手拳套时瞳孔瞬间放大，迅速将手伸给了白岩。白岩就这样看着他的手和法洛斯对峙了大约五分钟，在法洛斯头上的汗落到地上之前黑岩大大方方握住了法洛斯的手。

不过时雨会得到管理人这样的称呼，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除了地面上拾荒者的关卡外，这里算是地面下的防守要点吧，”巴本瞪了法洛斯一眼，带着我们朝着站台深处走去，气闸门再次发出嘶嘶的声音，发出沉闷的声音在我们身后死死关上，“虽然这里相当和平，我们一般都是用通风管道进行生活用品的搜集，主要通道平常都是封死状态并隐藏的很好，长时间以来我们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提心吊胆了。”

沿着用被日光灯照射得亮如白昼的地下空间漫步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惬意，废弃的地铁车厢已经被用作集体宿舍了，彼此用一层布隔开，就像是雪糕加工厂一样彼此保持距离，每个人能够拥有的空间少的可怜。长时间在地下行动已经让我丧失了时间感，即使我眼前的辅助界面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但是仍有呼噜声从车厢中传了出来。

“在地下生活的太久就逐渐丧失对于集体时间的意识的，”巴本继续带着我向着地铁的一端前进，“慢慢的每个人都养成了自己的时间规律，这样也让轮班变得简单多了，只要让习惯这个时间醒着的人来工作或者守卫就行了。”

“这里看起来……不是那么适宜人类居住啊……”我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在地铁中生活着的团体，就像人类突然开始学习老鼠和蟑螂的生活方式一样。

“我们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法洛斯突然开始有点焦躁的搓着手，脸变得越来越红，“我们改装了车厢变成了集体宿舍，还建起了各种各样的设施，军火库，物资库，娱乐设施，工厂，日光灯农场，我们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水循环系统，还要我们怎么样？！”

“冷静，法洛斯！他们不是来视察的。”巴本一抬手把法洛斯的帽子扯了下来，直接把他语速越来越快的抗议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嘟哝声。“抱歉，他算是我们这里的设计师，额……总之是工头之类的，他一直都想让我们生活的更好，天知道他自己给自己施加了多大的压力，不过对我来说，”巴本停顿了一下，脸上带着自豪的环视了一下地铁站，“我对于主动向管理者申请这个工作一点都不后悔。”

“只、只有你这么认……”“闭嘴，法洛斯！”

好不容易挣脱帽子束缚的法洛斯再次落得同样下场，黑岩看着我耸了耸肩，白岩和力量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发呆的表情，

“至少我们没有风吹雨淋，水循环系统把这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最适宜的状态，起码我觉得在这里不错，虽然管理人给我们的工作是在这里防守其他势力的攻击，但是我在这里守卫了差不多三年了，除了有一次有一群大得离谱的老鼠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之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啊，那次把我最好的靴子啃掉了大半……”“闭嘴，法洛斯！”

“你们在这里是为了防守启示录从地面以下攻击么？”我看着远处警报器待命时一闪一闪的绿色灯光问道。

“启……什么？”

“啊，抱歉，异星人。”过了这么久依然还是有人不知道异星人其实是自称为启示录的么？

“我们希望如此，不过，”巴克耸了耸肩，“你们都见过异星人那个巨型的机械钻地蚯蚓吧，在那个大家伙面前我们这个小小的车站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我们这个与其说是一个据点不如说是一个搜集站。毕竟我们防御能力有限，而且也没什么物资值得被强盗惦记，事实上，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每天都会派拾荒者小队出去收集必要的物资，除了一部分自用外，其他的都要送到地窖，而管理人也是几个月前才带部队移动到地窖，听说是上一个据点教堂被攻陷了。”

我点点头，作为当事人的我不想在这里多说什么，那是我得到双刀的地方，也是那一场战斗让我第一见到了白岩——作为凤华的传话机器，注定被捕获的状态出现在那个战场上。

“看来我说的太多了，不过你们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巴本挠了挠耳朵，打开了一扇通向地下的门，然后对着还在和自己的帽子搏斗的法洛斯做了一个待命的手势。

“这下面是一个交叉的地铁路线，和我们所在的地铁线成一个完美的直角，但是在之前的大战中下层的结构被爆炸震断了，让地下水不断涌出来。虽然我们处理了这个问题，但是整个下层太潮湿了，无法居住。我们只能用下层的一些区域开始种植蘑菇这样的黑暗植物，以及过滤饮用水。”

“我们要从这里淌水向西走几万公里横跨半个加拿大到达白令海峡么？”黑岩有点沉不住气，很不高兴的说道，“太棒了。”

“不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巴克大笑着站在台阶下向我们招手，“管理人要我们尽最快的速度把你们送到白令海峡，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努力了。”

还没等我说话，一阵耀眼的光芒就直刺向我，一辆单车厢轨道列车打着车头高功率车灯沿着铺设在隧道穹顶铺设的轨道快速驶了过来，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我们面前。

“这也是上一时代的遗物了，”巴本啪啪拍着列车的铁皮，“我们在这一带只找到了这一节车厢能够使用，又花了些功夫把它维修的能够安全往返于附近的区域中，清理了通往离白令海峡最近的据点的隧道，总之这是我们能够提供最快最好的帮助了。”

“足够了，谢谢。我为刚才的冲动无理向你道歉。”黑岩真诚的低下头，巴本大笑着摇着头，把车门拉开，目送我们走了上去。

“行进路程程序已经设置好了，到达目的地之后一天时间后它会自动返回，在车厢的前后部我们都放上了相同重量的补给品，紧急制动在这里，扳回去后会再次启动……”

巴本一直在叮嘱着，直到他的身影从车尾的窗口上无法看见了，我还能听到他的大嗓门喊着“一路顺风！！”

“好了，现在我们在路上了，”我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三人，摊开了双手，“到现在为止我还在疑惑我们这趟旅程的真正意义。”

力量没有说话，继续把自己的表情藏在了兜帽之下，坐在了乘客座位上。白岩一如既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在了力量的对面。凤华在我背后跳了下来，用小矮人跌跌撞撞的姿势爬上了一个座椅，四处张望，我只好将目光转移到黑岩的身上，发现黑岩也在看着我。

“我并没有打算隐瞒……”黑岩说着，脸上露出了遣词酌句时皱眉的表情，“但是，我不知道现在告诉你恰不恰当……毕竟你已经经历过一次，而且就结果来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经历过一次？我是这回想和我有关的回忆和经历，但是没有什么能够提供有用的……等等……

一个只存在于我过去的记忆，或者说别人和我讲述的一段历史……我想我知道了黑岩在表达什么。

“和灰烬哀鸩一样，”黑岩说着，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也在找重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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