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演技

埃文斯先生今天派人来砸场子。

一路招摇过市，极缓慢地走着，还骂骂咧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今天要去寻衅滋事，因此吸引了一大票凑热闹的闲人。

要的就是这效果，若没人观看他们还不满意呢。

结果等赶到萝妮的面包店前时，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店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埃文斯先生是镇上经营已久的粮油商人，有深厚的顾客基础与良好信誉做保证——当然，他的奸诈狡猾只用在对手身上，想长久把生意做下去整天想歪路子迟早会自食其果。

而萝妮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商，还是个孩子，跑到镇上来开店，也不知怎么弄到了大批不腐败的面包，整日被同行们惦记，但在镇民看来只要够便宜他们才不在乎卖的是谁。

如今至少这一个月内，那两家是小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埃文斯先生的手段大家心知肚明，他终于打算下手了吗。

镇民们等着看一出好戏，他们想着，如果他们继续斗下去粮食的价格还会持续下降，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而埃文斯的人一到，就挥舞着棒子打碎面包店的玻璃，敲着店门破口大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

萝妮赶忙跑来，故意装作一副无辜又惹人怜爱的模样——

不就是扮可怜吗，在下精于此道，谁能是本大爷的对手~

眉毛微蹙，轻咬着下唇，微微低着头不敢瞧闹事者，双手不安分地捏着衣角，缩起肩头小步靠近。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萝妮的嗓音发颤，牙齿轻轻打战，目光躲躲闪闪，瑟缩着向那几人的面孔瞄去。

“干什么？”

其中一人挥舞木棒指向萝妮，她赶忙受了多大惊吓般后退一步，紧闭双眼抱住胳膊。

“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竟然夜半跑去埃文斯老爷家烧毁粮仓，身为商人怎能做出这种无耻之举！”

人群中也纷纷有人应和，声称瞧见了这小姑娘去埃文斯先生家图谋不轨，议论的方向似乎在渐渐朝另一方向转变。

那些人正是埃文斯所安排，为了给自己创造舆论优势。

人们心想，原来如此，是这小姑娘居心不良吗，比起外来者他们更相信根深蒂固信誉良好的本地商人。

“无、无耻？！”

萝妮后退两步。

“明明就是你们去我家的粮仓里放火，怎么反咬一口！”

她转头望向人群。

“你们之中就有我雇佣看管粮仓的人，你们知道的吧，他手下所做的事！”

“……”

众人面面相觑，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搞得他们摸不着头脑。

究竟是谁在放火，又是谁先动的手？

“我、我……只想好好经营而已，为什么要……”

成心装作口不择言语无伦次，竭力营造着据理力争的无辜少女形象，不去演舞台剧真是可惜了。

但她刚踏出一步，对面的手下又开始新一轮的威吓与指责，萝妮双腿颤抖地任他们肆意妄为，惊慌失措地瞧着，却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行，你、你们给我退开。”

像逆境中的弱女子终于鼓足勇气，萝妮跑去挡在头领身前，却被对方一棍抽在肩上。

“啊！”

萝妮吃痛地后退两步，又因失去平衡——或是故意做出失去平衡的样子慢悠悠转了两圈才倒下，未受伤的手撑着地面，俨然一副任人欺凌的柔弱模样。

而萝妮此刻想的却是：糟糕，刚刚动作有点慢，会不会显得太做作？

因守夜太晚而呼呼大睡的伊诺克这会儿才终于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出门一瞧，正看见萝妮被人欺负的场景。

这哪能隐忍，竟然有人敢欺负萝妮。

等等，欺负萝妮？

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会欺负到她头上，不想活了吗。

但…紧要关头管不了那么多。

伊诺克跑过去，一把推开靠近的混混，擎住萝妮的胳膊正准备将她扶起，却发觉对方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背对着人群的萝妮表面做出哭泣的动作和声音，背地里却在偷笑，露出亮闪闪的虎牙。

伊诺克顿时一阵精神倦怠，他明白了，这又是萝妮的恶作剧，在耍什么把戏，不惜将好不容易租来的店铺给砸坏。

他无奈地叹口气，但外面围观者太多，也不方便当众拆台，只好顺着萝妮的意思演下去，本以为接下来的戏码该是她扮演的可怜角色被扶起，然后默默退场，未成想对方还有下一步打算。

萝妮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两片洋葱擦眼睛，又塞回去，眼圈亦随之肿胀。

“快点扶我起来。”

暗自对伊诺克下着指令。

少年那样做了，萝妮转身，好一副坚贞不屈的表情，伊诺克差点被吓一跳，还以为你是哪个悲剧剧场跑出来的女主角呢。

抽泣着流泪，扶住身边少年的胳膊。

“你们回去，告诉埃文斯先生，我绝不会向他屈服！”

萝妮眼泪汪汪地大声吼到，人们闻言不少起了恻隐之心，为少女的凄惨遭遇而感到同情；当然也有人觉得她罪有应得，毕竟埃文斯先生一直对顾客踏实本分，从没有过不良记录。

接着，萝妮又将面孔转向围观的人群。

“从今天起，只要是我家卖出的面包折算为同重量的粮食，价格永远比埃文斯的店低百分之五，无论他出多低的价格，我都会比他更低！”

此语一出，无异于在人群中引爆了一发炸弹，那意味着她已经正式与埃文斯宣战，今后双方再用怎样的手段都不足为奇。

在粮食紧缺的当下人们可不会在乎口味的偏好，一定是谁家的便宜买谁家，如此一来埃文斯岂不是必败无疑？

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她怎有这样的胆量，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另一边的混混们立即心照不宣地后退两步。

“好啊，小丫头，做错了事还不悔改，你就好好等着吧，不出三天我家老爷会让你哭着下跪求饶！”

“愿意奉陪。”

萝妮毫不犹豫地回应。

那伙儿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将这消息顺利传达出去，今后就要看两家如何造势。

于是他们便意犹未尽般地摔碎两个瓦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伊诺克望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身影，再瞧瞧一旁暗自哂笑的萝妮，她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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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这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埃文斯随后也放出话，声称自家粮食的售价将永远比萝妮的面包店低百分之七，二者你来我往循环往复，做出愈发过激的行径，每天都在制造重磅新闻，价格愈降愈低，萝妮为了造势甚至真的叫伊诺克去引火烧埃文斯的店。

当然，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之后雇人添油加醋地夸大宣传才是目的。

不过他们的行为却渐渐吸引了全镇的眼球，两边竞相分发传单，门前标语扯了一条又一条，以至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致转变为了今日粮价如何，这话题永远不会失去热度，因为那可是粮食，是生活永远离不开的主旋律。

他们在热衷于谈论价格时似乎早就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即便萝妮与埃文斯已将各自的售价大幅降低，那价格也依然远超正常市场价三倍不止。

萝妮对这现象十分满意，自己的计划未出纰漏。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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