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负伤

对手已经吃了一剑，洛佩兹决定予以最后一击。

当然，他清楚这只是竞技，因此只想用剑身拍昏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与此同时，他的剑与伊诺克的头颅只剩不到一英寸距离。

“铿——”

然而他的攻击失败了。

因触碰到坚硬似铁之物，剑刃发出震颤的余音，仔细瞧瞧，撞击处竟然还卷了刃。

少年应该没有反击的能力才对，那阻拦他的又是什么。

剑士洛佩兹望去，那竟是一只小小的手，属于少女的、稚嫩纤细的手，顺着手瞧去，眼前竟站着个面含愠色、怒目而视的小姑娘。

该怎样形容？可爱、俏丽吗，表情却怒不可遏，将美好冲淡，几乎丝毫不剩。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要么动作快到自己无法察觉，要么潜行技术高到无法察觉，无论哪个都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她怎可能凭血肉之躯拦下这柄削铁如泥的好剑？

观战的游客们因这突如其来的离奇一幕感到吃惊，那女孩似乎是从少年武士的背后赶来，但无论谁都没瞧清她具体的动作，只是上一瞬刚刚意识到有什么出现，下一刹那她便已然挡在二人中间。

片刻的鸦雀无声后，人群开始了小声议论，亦有人不满地呵斥，顿时人声鼎沸，整个竞技场开了锅一般，裁判团同样对冲击性的一幕不知所措，但领主大人马上反应过来，拦住准备上前干涉的卫兵，示意周围的人安静，暂时静观其变。

满怀诧异与不安，洛佩兹后退三步，摆出防御姿态。

然而那少女似乎对与他没什么兴趣，她盯着洛佩兹后退两步，姿态好似护崽的雌狮，随即迅速跑到少年身边跪下，伏在他跟前。

“伊诺克？！喂、你还醒着吧？”

少年此刻虽说不上失血过多，但血迹依然在身下聚成一个小谭，心率加快，视线却有些模糊，殷红鲜血仍不断从腹腔涌出。

人类对于“猩红的液体”有本能的敏感，瞧见了便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啊……”

依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

“萝妮。”

皱着眉努力聚焦，眼前人果然是她，跑到竞技场中了吗。

萝妮罕有地惊慌失措了，额头冒出汗珠，手指微微颤抖，瞳孔放大、面色煞白，要哭出来似的，伊诺克从没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有过这种神情。

在为自己担心吗？

我有值得她担心的价值吗？

萝妮把少年的后脑垫在自己腿上，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了某样东西。

“稍微忍耐一下。”

撕开衣物，用二指略微拨开创口，伊诺克的五官立即缩成一团，眉头紧锁，咬住牙关，流血的气势更甚。

接下来她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进伤口中。

那是上一次没用完的甲壳素，壳聚糖不仅能防腐，在止血杀菌、促进伤口愈合上也有显著功效；它的广谱抗菌率高，而且可以粘附在血小板上，形成的聚合物能加快血蛋白形成凝块。另一方面还能使红细胞集聚，刺激血管收缩，形成血栓堵塞伤口，绝对比中世纪胡来的医生强得多。

幸好觉得今后可能发生意外就留了一手，果然派上用场了，而且——

萝妮观察着创口。

好在伤口并不深，这一剑也避开了重要脏器与血管，看来对手具备一定的解剖学知识，其目的也只是“制服”，而非“重创”。

血渐渐止住，萝妮挪了挪位置，扭头毫不犹豫地撕烂自己的裙裾。

她平时明明很宝贝那套洋装的——痛到说不出话的伊诺克心想。

扯下一大块布条，在少年的腹部缠三圈，血渐渐止住了，这会儿萝妮的神色才渐渐趋于平静。

应急止血措施起效，接下来只要送去医院好好包扎，加上治疗与休养，应该不成大碍。

焦急的情绪徐徐消退，这会儿另一种心思占据了萝妮心头。

伊诺克眼睁睁瞧着她渐渐咬起嘴唇，变为横眉立目怒不可遏的模样，他知道，萝妮一定是想给自己的对手点教训了。

两人尚在比试中，受点伤在所难免，对方也没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一切都合情合理，倒是突然冲上场的萝妮才叫莫名其妙，要是再对人家大打出手……

担心对方冲动的少年抓住萝妮的胳膊。

“别做傻事。”

他这样说到。

而萝妮只是忿忿地推开伊诺克的手，然后轻轻将他的上半身放在地面。

还说我傻，你才是最蠢的那个，不是都警告过了，勇气与自不量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但此刻对负伤的少年说不出重话，他已得到足够的教训。

那这股气该往哪里撒呢？

于是，萝妮大步接近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洛佩兹，不顾他的退步与防御姿态，上前一把揪住那家伙的领子，将他的视线拉至与自己齐平。

“这场比赛——就算我们输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明明是妥协的话语，她却不肯用谦卑的语气讲出，二人眼眸相距不到半英尺。

洛佩兹茫然地摇了摇头。

“但是你也伤到了伊诺克，本来不想放过你的。”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示威，只是用少女稚嫩的嗓音讲出，威胁等级便直线下降。

萝妮已几近蛮不讲理，对方明明没做错什么。

“不过看在你也放他一马的地步，我就不再追究，但是、之后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什么后遗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该说的话说完，萝妮一撒手，洛佩兹没法保持平衡，向后踉跄三步才站稳。

明明——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为什么刚刚气势却如此惊人，阅历丰富的自己也被震慑住，不禁哑然，恍惚间不知所措。

随即萝妮扭头走到少年身边，轻轻将他搀起。

“小心点，还痛吗？”

这会儿的语气又变得无限温柔，连伊诺克也未曾见识过的温柔，原来她还有这样柔软的声线；原以为萝妮一向孤高桀骜，完全没有身为女孩的一面呢。

少年摇摇头。

“没关系。”

萝妮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颈上。

“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没关系。”

在观众的议论与不满声中，二人缓缓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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