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魔女

此话说完，女人的头颅两侧缓缓生出了异形之物。

角，却并非龙一样“弯曲”，而是“扭曲螺旋”的角，盘羊一般，瞳孔变为矩形，膝以下的双足亦化作蹄子，覆盖着蓬松的毛。

虽然是人们传统印象中古怪邪典的形象，但配上那妖娆妩媚的面孔，却散发着妖冶而触目惊心的美。

魔族吗……

胸口被刺穿，恐慌之余她发现那竟然并不疼痛，却有阵阵刺痒。

血也未往外流，只是胸腔内有股陌生的异物感，隐隐地散发寒意。

“黎明之国的守备森严，我也有禁卫跟随，你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没有威胁就暂时顾不得伤口，萝妮急于了解现今自己的处境，眼前的一幕该如何解释？

“做到什么？”

“当然是把我带出城外。”

“这个嘛，只要有人帮助，算不得难事。”

有人帮助？

果然是有叛徒吗，父亲的猜测没错，只是至今也不知究竟是何许人也。

萝妮也曾尝试调查，但对方很狡猾，从不留下蛛丝马迹。

“我的胸口……”

萝妮的视线下移，瞧着胸前触目惊心的伤。

血虽然止住了，却向外渗着焦油一般漆黑粘稠的秽物。

“那枚匕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是祖先留下的东西了。”

她调笑着。

“能够限制龙族能力的诅咒秘银。”

和当初在少年的故乡时同样的状况吗？

“不过，这可不是花钱能够买到的玩意。”

“那是什么意思。”

萝妮无法理解，于是追问。

“矮人们曾打造足够伤害龙族的箭矢，现今世上也流传着制作的方法，虽然只有顶级的矮人工匠才能打造，但那只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仿品罢了，由于魔族的同盟收并了矮人的一个国度，那在我们手中甚至可以成为量产的武器。”

也就是说，开尔文彼时用的也是劣等品吗？

的确，对年幼的自己而言那些箭矢的确有些作用，不过在母亲看来最多也只能灼伤皮肤，根本不足为惧。

“这才是真货。”

她晃了晃断掉尖端的匕首。

“制作它的技术已经遗失，这是世间仅存真正能够一击屠龙的武器。”

屠龙……武器？

说到那个词，人们会想到什么？

厚重坚实的巨剑还是寒光闪耀的长枪？

谁能料到，那竟然是把刃薄如纸的匕首，造型也普普通通，要是埋没在凡铁之中，谁也无法分辨。

“这把匕首随便一个人类都能折断，却能轻易贯穿龙的鳞片，而它的尖要是断在了心脏——”

“看吧，匕首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横向的凹槽，正是为方便折断准备的。”

她将那武器在萝妮的眼前晃了晃。

“就会将‘龙’的能力限制到‘人’的程度。”

“人？”

“是的，你们将无法化作龙形，身体被削弱到甚至不如同龄的人类。”她托着下巴“毕竟想胁迫龙，就要使用非常手段。”

“开什么玩笑，我可一点都没感到虚弱。”

的确如此，萝妮觉得只要催眠被解开，她马上就能展开翅膀一飞冲天。

“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放了。”

“放了？”

魔族的女人微笑着。

“为什么这样说，三分钟前将匕首插'入胸膛后，你就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只不过对于‘无法伤害我’的那部分还保留着。”

“……”

萝妮觉得她在说谎。

是的，她一定在说谎。

否则自己的手臂怎会如此沉重，腰腹为何用不上力，双腿还像锈蚀的机械般动弹不得？

“从刚刚起，约束你的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萝妮在挣扎，她试着动了动手指。

的确，指尖触动了，微微回着弯，却不似往日伶俐。

想抬起胳膊，肩膀的筋腱隆起，上臂却一动不动。

萝妮忿忿地盯着对方，以恶狠狠的眼神。

在戏弄自己吗，解开了什么，还不是和刚才一样，身体紧绷，纹丝不动。

“那并不是我的问题。”

黑袍的女人摇了摇头。

“而是你的缘故。”

“试想一下，双臂曾有拔山倒树之力的人想抬起胳膊，需要用多大的力气？”

呼吸一样自然，甚至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用了力，普通人用指头捻起羽毛般简单。

“现在你的身体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了，要抬起胳膊，只用那种程度的力气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体力被削弱的当下依然以龙的尺度衡量自身，那自然是不行的。

因此萝妮试着用了龙身时足以一击粉碎岩石程度的力量，胳膊这才终于缓缓抬起。

怎么——

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沉重？

我的身体原来这样沉重吗？

她为此惊讶，口不自觉地张开，甚至只是“坐起来”的动作心跳都会略微微加速，这样的身躯能干得了什么？

像轻轻一捻便粉身碎骨的虫豸。

实际上，这只是普通人类的身体罢了。

她用整整七年习惯了龙族无所不能的体质，如今就像在宇宙环境生长的孩童突然要适应地球的重力一般。

手脚都被引力拉扯着，如同灌了铅，向地面不受控制地坠去。

萝妮撑着上半身，动作僵硬迟缓，半天才坐起，像久病的老人。

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变成这样的身体，还能做得了什么，自己还算什么？

她开始由衷地恐惧了。

曾经的嚣张和自负都建立在尖牙利爪上，可她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今后该如何生存？

不、莫谈今后，眼下就已经身陷囹圄。

“咕…”

不由自主地吞下口水，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萝妮抬头望向黑衣的女人，眼眸中流露着畏惧与懊悔。

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哈——”

对方的面孔上笑意更浓，演变为一声干笑。

“哈，真不错，恐慌、懊恼、焦灼、不知所措，尤其是出现在天真纯粹的小姑娘脸上，更教人兴奋了~”

她的舌头自唇间抿出，稍微舔着下唇。

萝妮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别…别高兴的太早。”

萝妮心想，既然将自己弱化并绑架，那显然是有所求的，结合她魔族的身份，想要什么不言而喻，应当是教黎明之国与魔族结盟，并打开落日峡谷的通道，让他们进军联邦吧。

“如果——”

“如果你的父亲来了，就是我的末日，对吗？”

没等萝妮说完，对方便接过了话。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胜过他，但——王女殿下，别天真了，他与我交手数次，温铎斯也绝对赢不了我。”

等等，她说两人曾经交手数次？

莫非这个人就是父亲曾提过的，将他一侧犄角折断的人？

竟然是女性，还以为会是身形壮硕的男人。

对方扭头，望了望洞穴外的天空。

“天色不早了，我在三天前就发出消息，温铎斯恐怕马上就要过来吧。”

显然，那是请君入瓮。

父亲真的会来吗，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可能抛下身份与国家，顾及自己得性命吗？

“你的名字是什么？”

就算凶多吉少，至少也不能栽在无名之辈手上。

“黛博拉·胧月。”

她回眸一笑。

“同时，也是被人们所畏惧的命运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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