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上,大贵族与臣子分别坐于长桌两侧。
这场会议拖拖拉拉地开了近四个小时,现在终于结束,休伯特挥手教众人散去,他们却仍一动不动。
要说问什么,是因为他们刚刚得知了黎明之国即将大开国门,不做区分地接纳一切难民的消息。
所谓难民——当然是因人族与魔族开战而四下逃散的人了,他们因战乱流离失所,其中一大支涌到黎明之国城下,足有数万人。
虽然黎明之国粮食储备殷实,但那也仅够国民之用,不足以应付这些异邦来客,那样做无疑会给国家带来巨大负担,令国民的不满情绪高涨。
但休伯特却有另一套打算。
为了在将来制造尽可能多的半龙人士兵,他需要在短期内扩大黎明之国的人口,不满足于新占土地上的居民,而是要多多益善。
将粮仓里全部储备放出来,足够这些人半年吃喝,那么半年之后呢,届时该如何是好?
休伯特的做法则是打算通过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以战养战。
铲除异己的工作已进行差不多,接下来利用战争掠夺财富,以财富扩充军备,再用更强的军备继续掠夺。
毕竟半年后他的龙人大军计划也到了可以正式启动之时。
虽然借魔族的威势,己方不费什么力就能获得大量好处,但他们最近却大有反悔的趋向。
毕竟攻破落日峡谷后所侵占的五个小国都给了黎明之国一半的税收权、人口和土地,下面或许就要直奔联邦主力军而去,届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分土地给黎明之国了。
所以才要自己想办法不是吗,不仅要接纳难民,还要来者不拒,毕竟无论男女、疯子还是傻子,只要被转化为龙人,都会变成无条件听命于他的勇士。
虽说魔族表面上给了黎明之国这些小国一半的统辖权,实际上另一半黛博拉所派遣的驻兵却远高于正常守城应有的数量,显然,那是在防备休伯特倒打一耙。
甚至只要他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状况,魔族恐怕都会立即反水,收回土地。
他们或许也看出休伯特不是能长期合作的人,他的野心太大,又不择手段,因此在休伯特看来,收留难民或许还能给魔族上层造成自己头脑不甚灵光的假象。
说的直白点,就是装傻。
可此举却引来了众臣子的反对,此前已经有几位枢机大臣和贵族不知为何突然暴毙了,不说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是休伯特所为。
因此他们纵然反对,却没几个敢吭声,但这举措在他们眼里毕竟太过头,不能无动于衷,只好围坐在桌子边,面面相觑,无声地抗议着。
或许都在等某人带个头,自己才好顺势应和。
那么,这个带头人会是谁呢?
穆勒将军站了出来。
“恕我直言,休伯特殿下,您的做法并不妥当。”
啊哈,果然开口了。
休伯特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此前不断修剪羽翼,如今反对派的首脑只剩他一个。
“有何不妥?”
“放大批难民进城,国内的粮储不够,您想饿死本国的民众吗。”
“当然不想。”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知道休伯特正在秘密谋划的禁术,自然会对此产生疑虑。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吧,您看,国民增加了,生产力也会提高,这不是好事吗,实在不行向魔族进口粮食不就好了。”
休伯特故意说着调侃的话,为的就是激怒对方。
“进口粮食?他们的粮食卖的便宜,质量又好,您不是说明白魔族所耍的手段,所以不会上当吗。”
“当然不会。”
“那可否向在下解释一番?”
“穆勒卿,你只是一介莽夫罢了,切莫妄言,过分参与政事。”
“这不仅是政事,更是国事,人人都有权过问,您为何要将黎明之国推向覆灭深渊?”
“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退下吧,我心意已决。”
刻意作出玩世不恭之态,故作桀骜地白了对方一眼。
休伯特有一点说对了,穆勒的确是个莽夫,在他看来兵权与武力就是一切,勇武过人却不工心计,这些休伯特自幼耳闻目睹,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穆勒太容易被猜透了,那是致命的弱点。
此前的一切言行都是为了激怒对方。
而且——显然,起了效果。
穆勒猛地站起,脸颊隐隐有鳞片浮现,手掌化作利爪,一下拍在桌面,伴着一声脆响,桌板应声而断。
“如果温铎斯陛下还在,他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穆勒也清楚休伯特绝无妇人之仁,不会因一时发善心就引难民入城,他更不像个做事没条理的人,他的手段虽然激进,却也勤政明理,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更为自己被轻蔑而感到气愤,毕竟在老国王当政时自己向来被当作故友和座上宾,何曾受过这种鄙视。
这份情绪未能控制好,当场发泄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从议事厅的侧门和大门竟忽然闯进了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鱼贯而入,将他围个水泄不通。
仔细看去,那可不是人类的城市民兵或士兵,而是曾随温铎斯一同征战的龙族战士。
“穆勒,你要谋反吗?!”
休伯特骤然收敛此前松弛的神情,站起来径直走到跟前,横眉立目地呵斥。
“什——”
穆勒左右环顾,纵然是他也不可能从几十人手中逃掉。
“我哪里要谋反了!”
“竟然在我面前化出龙形,甚至亮出利爪拍断桌子,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那——那只是一时恼怒而已,就算要治罪也不该按谋反处置。”
休伯特听闻这话,后退两步,他的空缺立即被士兵补上。
“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向古龙之国借兵呢?”
“什么?”
休伯特从腰间拿出一封信,面向众人。
“这是穆勒向古龙之国借兵的文书,其上列举了十多条莫须有的罪状污蔑我,更声称黎明之国现在派兵外出驻守新占土地,国内空虚,正是发兵的好时机——”
显然,穆勒是想先把消息带给远在冽风之国的私生子,再由他前往古龙之国求援,毕竟黎明之国内的龙族总计也只有几百条,往来记录十分明晰,掌管出入境的还是卫队长杜蒙,他是休伯特的心腹,因此派手下去送信是不可能了,古龙之国又一向不理外界事,天塌下来也不管,绝不会因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而出兵,除非是有龙族上门求援。
所以只有委托独子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穆勒也不想黎明之国覆灭,因此这封信是要他的私生子带给古龙国的一位好友,求他出手相助,而不能惊动古龙之国的上层正统。
“……”
穆勒沉默片刻,转而大笑。
“我从没做过这件事,那封信恐怕也是您伪造的吧,休伯特殿下。”
“就算对我看不顺眼,也不必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既然如此,您看这又是谁呢。”
休伯特伸手引向侧门,彼处走进一位年轻的龙族。
穆勒瞧着他,目瞪口呆。
虽然阔别已久,形容大变,但他看的出,那显然就是自己的儿子。
怎、
怎么会?
“你来说说”
休伯特望向那位年轻人
“这封信是出自谁人之手?”
对方扭头指向亲生父亲。
“穆勒将军给了我这封信,希望我转交给古龙之国的朋友。”
休伯特既然早知道穆勒在外有私生子,又怎么可能不提前收买呢。
这位私生子自幼被母亲抚养长大,成长在贫瘠荒凉的冽风之国,更成长在人类的文化氛围下,自然也没什么龙的道德观念,更不被所谓荣耀束缚,对这位为名声而将自己弃之不顾的父亲。他从来没什么好感。
虽然穆勒会周期性探望并送那对母子财物,但幼子成长中的缺失绝非钱财所能填平。
而这份恨意落到休伯特手中,则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个复仇的机会。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休伯特满意地望向对方,穆勒则凝眉,咬紧牙关。
“带下去,按律惩处。”
休伯特一挥手,几十人当即上前围住了穆勒,按住他的双手,逼迫他弯下腰。
“这个国家迟早会毁在你的手上!”
穆勒仍在高声怒吼,他的声音却渐行渐远,坐下群臣更是满脸冷汗,不敢抬头。
这就是最后一人,休伯特想到。
反对自己的最后一人已经消失,从此便可以大展拳脚。
大将军负上死罪,休伯特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去死,龙人化的秘术缺乏一只作为范本的龙族,范本愈强,最终产物也愈强力,这才需要将军的牺牲,将他肢解,以血肉为载体,加以魔药和诅咒,投放在饮食中才会见效。
黎明之国不仅不会毁,还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休伯特构想着不久的将来,望着惶恐不已的众臣,嘴角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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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庙堂之上没有再能威胁他的人,也是时候将母亲接回来了。
将薇薇安放在外始终不能放心,如果她得到了黎明之国的消息,保不齐会做出怎样的举动,虽然已经派人看守并拦截了通往那座小镇的全部信件,一旦发觉端倪便立即汇报,彼处正是战乱之地,只有人口流出而没有流入,因此南边的消息几乎不会传过去,加之那座雪山有颇为重要的战略地位,因为害怕被魔族占领,这几个月来薇薇安几乎从不外出,捕猎也多在人迹罕至的原野。
但休伯特仍时时感到不安。
母亲的身份他从未忘记,她是古龙之国的王女,要是她去故国求援那才叫真正的不可挽回。
“你派三十人去风之国的雪山,把我母亲押到这里。”
他转身,对杜蒙说到。
“动作迅速,不要用强,骗她说黎明之国的战乱已经差不多停止,父亲要接她回来,你这样讲,她一定会上钩。”
对母亲温柔天真的个性休伯特再了解不过,她等的太久,过于急切,判断力在二十年的日思夜想中被消磨,很容易就会被骗。
只有控制住薇薇安,他才算真正掌控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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