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帝把我撸袖子的手看个正着。
看见自己想要装乖拜师的对象,白帝,他居然就是那个将我变成原型晒了三个时辰的修士,我大吃一惊,而后厚起脸皮嘿嘿一笑,硬扯着小青上前若无其事地行礼。
一边的赵王爷则对白帝很有几分孺慕的意思,借着表达感谢之意的功夫,他朝着白帝大拍马屁,大抱大腿,白帝不甚在乎地朝他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
白帝:“王爷言重了。”
法海,也就是白帝口中的凌楚,趁着赵王爷大拍马屁的功夫,和小青眉来眼去着,又悄声问她道:
法海:“那东海雪芝,你可还吃了?前段时日你受的内伤,我一直记挂在心,昨日因为时间紧迫,忙着给师父整饬厢房,所以没来得及问你,伤好些了么?”
我听到此话,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白夭夭:受内伤?
白夭夭:小青何时受内伤了,所谓的受内伤,只怕又是一个小青装相儿扮柔弱,好从法海脸上看到一腔怜惜的小小骗局。
虽然心下这般腹诽着,我倒也没说出声,毕竟他们俩的关系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小青还未说话,那白帝就重重地清了两声嗓子,他斜乜着眼睛,一改和善的语气,朝着法海道:
白帝:“你这辈子是个和尚,头上的戒疤还在呢,为师没看错吧?”
法海红着脸低了头,颇见羞惭。
白帝复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白帝:“耽溺女色,谈情说爱,如何能成就大道?更何况那还是个妖物,你若是个。”
眼见白帝似乎要拆散一对儿情侣,我急了,不等白帝的话说完,便就急匆匆插嘴道:
白夭夭:“耽溺女色,谈情说爱怎么了?白帝你自己是个老光棍儿,就不许旁人亲亲我我么?”
白帝道:
白帝:“我在训自己的徒弟,你一个小妖插什么话。”
我道:
白夭夭:“他上辈子是你的徒弟,这辈子又不是,你如今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才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却仗着自己的年纪大些,他尊老爱幼,这么训斥他欺负他,哼,我作为一个正义的路人,此事看不过眼,是以站出来和你对峙,怎的,不行么?”
白帝:“看不过眼?”
白帝一张白面团似的脸顿时涨得微红,他嘲讽道:
白帝:“你一个尘根不净的蛇妖,坑蒙拐骗要把我,哼,还自诩是个正义的路人?也不害臊。”
一听这样的嘲讽话,我立即动了真火,生了真气。
愤愤然指着白帝的鼻子,我又想起来了他晒我三个时辰的事儿,当下更火,大声道:
白夭夭:“尘根不净?什么才算尘根干净?像你一样当光棍儿么!你是不是还歧视妖精来着!大家同是卵化湿生的,你们人类不过是投胎的时候占了点便宜,生下来之后在红尘里打滚,十几年之后,倒比我们妖精还腌臢龌龊些,五毒俱全七苦萦身,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妖精的不好?呸,呸,烂柯山的虚素光不也是妖精,你敢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白帝一拂袖,将我一下拂出三尺远,冷然道:
白帝:“牙尖嘴利,既然选了此道,就该有所觉悟,妖不如人,本就是天命的道理,又怎么能说我是歧视?虚素光何时是个妖精成道了,你这小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我一阵气结,只觉这厮空长着一个得道高士的皮囊,居然是这等迂腐可怕的人,当下变回白蛇原型猛扑上去,只想爬到他脖颈上恶狠狠咬上一口,以泄我心头火气。
说时迟,那时快,白帝两指一伸,顿时夹住了我的七寸,他面色甚是不好看,重重地掐了我的七寸一记,勃然道:
白帝:“果然是个不开化的,这便要送你进锁妖塔中思过。”
我在他手中卖力挣扎,挣扎未果,便索性缠着他手腕,道:
白夭夭:“仗着修为比我高,就能将错的说成对的了?明明众生平等,你这牛鼻子老道却大言不惭说什么妖不如人,还说这是天命的道理,呵,我看你这些年的道,都是修到了狗肚子里了。”
白帝两眉立时扬起,且几乎扬到了天上去,表情很见愤怒。
小青法海一起跪在了地上,求他饶过我的‘无心之失’。
那白帝将众人拨开,怒斥法海:
白帝:“看在尔是被这小妖所惑,忤逆我实非本意,我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徒弟,但是这个女妖,”
一指小青,
白帝:“你断不能和她再有接触,免得坏你今生修行!”
正要一手捏着我,一手拉着法海出门,许宣将他去路一截,道:
许宣:“师叔,白夭夭还不能去那什么锁妖塔,她欠我钱还未还。”
白帝掐我更紧,道:
白帝:“欠钱不还,哼,果然是妖。”
我一阵脸热,不由羞恼,梗着蛇身道:
白夭夭:“谁欠钱不还了?许宣你说什么胡话,平白辱没我白夭夭的名声,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我白夭夭在润州还要怎么混啊!”
许宣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摔在赵王爷手里,道:
许宣:“腐骨病的治疗药方,白夭夭你方才所求,售价九千两,你看,这不就欠了。”
白帝怔了怔,手指一松,我整条蛇身气得发抖,不自觉竟死死将他手指缠住,我本来无意如此,不知怎么回事,这一缠竟不想松开,白帝愣神看我一眼,才褪色的一张白脸又泛起微红,他瞪我一眼,我好生不自在,转而去看许宣:
白夭夭:“趁火打劫,你这是趁火打劫,你怎么不去抢?我情愿被关进那什么锁妖塔,也不要被你打劫。”
法海:“师父,”
法海再次跪地,替我求情道,
法海:“白夭夭她本性纯善,从未害过一个人,有时候虽说性子执拗了些,说话不大中听,时常惹人生气,但那都并非她的本意,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妖,您饶过她吧。”
赵王爷也道:
赵王爷:“白帝您老人家能够理解我和红芯相爱,为何偏偏看不过眼法海和小青呢?白姐姐也是关心则乱,所以才无意间惹恼了您,您还是莫要与她置气了。”
白帝清咳一声,道:
白帝:“照你们这样说,还是我错了不成?我身为白帝,同这小妖置气?笑话!哼!”
法海道:
法海:“师父,您怎么还是这样,别死要面--”
白帝:“凌楚!”
白帝冷喝一声,
白帝:“跪的时候背要挺直!”
法海厌厌应了个是。
我扭了扭。
白夭夭:“喂,你们两个,还有白帝,你们听好了,明明都是白帝这厮的错,要饶的话,也该是我饶了他。”
白帝立时神清气爽一笑,向法海与赵王爷道:
白帝:“你们都听见了,这小妖死不悔改,你二人还要为这小妖说话?”
法海和赵王爷一口一声地唤我“夭夭”“白姐姐”,约莫是要我认错,我梗了脖子,硬气道:
白夭夭:“我没错,众生平等!就算人和妖有分高低,那也是妖要比人高等一些。”
赵王爷的脸色顿时有些青了,法海则连声道:
法海:“白夭夭,白夭夭,你就此向师父他认个错吧。”
白帝使了个定身法,将我瞬间变作僵直的一条,丢了我进他那宽阔的袖口。
我在他那广袖里直跌到底,但听白帝道:
白帝:“凌楚啊凌楚,你今生入了佛门皈依三宝却不戒色,学了降妖伏魔术却只会纵容妖魔,我看你这二十来年,都尽虚度了。”
法海道:
法海:“师父,我,我并非。”
白帝道:
白帝:“回金山寺去,好生再念几年佛经,这条青蛇我将她封入你的佛珠,等你哪天得道炼出舍利子,青蛇便能从你这佛珠中脱出身来,去!”
尔后便是一阵可怕的沉默,紧跟着是呼呼的风声。
我在白帝的袖子里晃地晕乎乎,虽是心里焦急小青,到底是晃着晃着便睡着了。
等我睡醒,正觉这一觉睡得甚是不酣畅,脖子梗疼的时候,忽听耳畔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是:
狐狸精:“你这小蛇妖又是犯了什么错,怎的也被关到这里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好生从这一片漆黑里打量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狐影来,正要摸索上前同那狐狸道友打个招呼,又听见自己的手脚上传来一片‘哗啦啦’的铁链声--是以我只得立在原地,挪不动分毫。
那狐狸道友顿了一顿,劝慰我道:
狐狸精:“别白费力气了,这些锁链我自被关进来后就没挣动过。”
闻听此言,轰隆隆一阵,如雷劈,更如巍峨大山倾倒,我眼前一花,心里一急,忙问她道:
白夭夭:“你在这被关了多少年?”
狐狸精:“这谁知道呢?”
狐狸道友默了数息,又道,
狐狸精:“黑漆漆一片里,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时间久了,甚至也不觉得自己还活着,左右是苦等罢了,等到白招拒哪天死了,我大约也就能够出去了。”
我大惊:
白夭夭:“我可等不了这么久,白帝如今已是个半步筑基的大能了,天知道他还能活上几百年几千年?等他死?那我等到自己死了,都不一定能够出去。”
狐狸道友道:
狐狸精:“什么?白招拒如今已是五帝之一了?那厮居然已经半步筑基了,唉,也不知道我是被关得太久了,还是他修行速度太快了,我才被他关进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开脉没两年的修士呢。”
我沉沉一叹,道:
白夭夭:“开脉?那是九百多年以前的事啦,那时候我还是条蒙蒙昧昧茹毛饮血的小蛇。”
动了动站得酸麻不已的脚,我又道:
白夭夭:“你说,为什么天道这般不公,就比如说,我和白帝明明都是一千来岁的年纪,只因为他生来是人,就能够半步筑基,而我,却还在登关路上走得磕磕绊绊,而且,不是说众生平等的么?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妖就是比他们人低上一等?为了成道,我们明明不比他们付出的少啊。”
狐狸精:“道?你修的是哪家的道?是人道?是妖道?魔道?佛道?还是仙道?”
看狐狸道友的影子,她约莫是摇了摇头,
狐狸精:“我看你似乎,窍中隐约藏着烟火气,定然是修的人道吧,呵呵,妖修人道,自然是终其一生也无法修出什么建树的。”
我怔了一怔,道:
白夭夭:“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些,你说的人道啊妖道啊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旁边忽然又多出一个道友的声音来,他道:
水虺:“妖走杀生道,魔走爱欲道,人走绝情道,佛走枯禅道,仙走忘情道。”
狐狸道友笑了一声:
狐狸精:“老虺,是我俩吵醒你了?”
那道友回道:
水虺:“并非,我早就醒了,只是你我在这里上百年,什么话都说尽了,便是醒了,也只有相对无言的份,甚是寂寞,不如只当自己还没有醒来。”
小妖:“别这样吓唬新来的,老虺,寂寞也没那么可怕。”
又是一个道友忽然发声。
在一片黑暗里适应久了,眼睛已能看清许多,我才发现原来这锁妖塔里并非只有这几个妖,粗略数上一数,约莫得有百来个,只是他们大部分都闭上眼睛,好象是在睡梦中一般。
这还仅仅只是一层之数,我抬头看看,头顶共十三层,每层皆有妖,我们是在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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