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修屋

　　晓星尘本来很自信，他觉着有上一世的经验，这一次再做这样的事应该游刃有余才对，可奈何这房顶构造似乎与上一世不大一样，他抽出一块什么东西后，就听到面前稀里哗啦重物坠落之声。

　　晓星尘：…………

　　他有些无措，随后便清晰地听到下方的说话之声。所以……

晓星尘：“你们没事吧？”

　　晓星尘意识到这是薛洋那间房屋上，怕两人被砸到。

阿箐：“没事的道长，你要小心哪。”

　　阿箐看着破洞旁那抹白色身影，不禁有些担忧，

阿箐：“道长要不我们去找人帮忙，你看不见，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那抹沐浴在暖光中的衣角让薛洋有些愣怔，以至于他忽略了阿箐此时的情态，等他回过神，阿箐已经跑了出去。

　　薛洋手指微动，最终还是强行撑起身，刚走没两步，腿部断裂又被接好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又坐了回去。嘲讽地勾起嘴角，眼一转，却忽而发现了静静靠在他床边毫无存在感的两根像是临时削出来的拐杖。

　　薛洋伸出左手，修长的四指轻易将拐杖包在手心，他看着它们，眼神意味不明。

　　晓星尘正在外面跟阿箐解释他并不会摔下来，阿箐放心之后便跃跃欲试说要帮晓星尘看着，给他指点指点。撸起袖子还没开始大干一场呢，一沙哑破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薛洋：“你们在说我吗？”

　　阿箐听着声音想打人的心都有了，这坏东西不好好躺在床上到处游荡是要闹哪样？她狠狠砸了砸竹竿，希望自己能用它戳死薛洋。

阿箐：“谁说你了？臭美！”

　　在薛洋面前自是不能再帮道长的忙了，否则一定会露陷。阿箐越想越气，只好把气撒在薛洋身上

阿箐：“都怪你，老天爷劈你，却把唯一的好房间都劈塌了，哼！”

　　说完拿起竹竿，嗒嗒嗒地敲进了义庄。

　　阿箐走了，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若非有浅浅的呼吸声和淡淡的血腥气，晓星尘几乎要以为薛洋根本就不在附近。

晓星尘：“阿箐还小，你多担待些。”

　　晓星尘也不知该说什么。

薛洋：“嗯，我也就比她大两岁。”

　　薛洋煞有介事地点头。

晓星尘：“……”

　　晓星尘扶额，的确薛洋的年纪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虽然他自己如今的年龄也没大那两个多少。

　　薛洋现在可谓是十分悠闲，他拄着一只拐杖，整个人斜斜靠在一棵腐朽的树干上，一只手灵活地转着另一根拐杖，眯着眼看着房顶上的晓星尘。

　　那人一身白色道袍，眼覆白绫，孑然立于高处，恍如遗世独立的仙人。清晨的暖阳把所有的光都撒在了他身上，又好像，那本就是他自身散发的光。

　　光……

　　一不小心，拐杖滑了出去，薛洋立马回神，眼疾手快地捞住那根即将亲吻大地的倒霉拐杖。

晓星尘：“怎么了？”

　　正在研究屋顶的晓星尘顿了顿，他一向对周围的声音很敏感，转身询问道

晓星尘：“你伤没好，别到处走动了，小心伤口裂开。”

　　担忧被他深深地藏起来，没露出半点异样。

　　薛洋毫不在意道

薛洋：“无所谓。多动才好得快。这种程度的伤算什么，我是被人打大的。”

　　晓星尘差点捏碎手里的瓦片，他如今，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薛洋那些毫无所谓的话语中，都透露着怎样黑暗而又辛酸的过去。

晓星尘：“没有人……帮过你吗？”

　　晓星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

薛洋：“有，当然有……”

　　薛洋笑了笑，随即，眼睛里明亮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声音更是哑得不像话，

薛洋：“可是，他死了。”

　　晓星尘能听得出他有多难过，他自己多想冲过去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像过去一样。

　　可是，不行。

　　晓星尘心中翻腾之时，薛洋早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的悲恸之人根本不是他。

　　他漫不经心道

薛洋：“有的人生来就高临云端，从未沾染俗世的丑恶。道长你这样的人，自是不会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毫无秩序，底层人的生死，从未有人会去关心。那些所谓大家族……哼。”

　　他嗤笑了一声，不再继续。

　　晓星尘一直捏着手中的瓦片，像一尊雕塑一般呆立立站着，好似在思考要将手中东西放在何处。其实他只是在发呆，他知道，薛洋所说的，都是真的。各大修仙家族看着繁荣昌盛，实则只是强者为尊而已，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带给底层人民不计其数的灾难。而也没什么人，愿意主动去维护他们的利益，维护他们之间的秩序。

　　说是盛世，实则仍是乱世。

　　毕竟组成人间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例子何在？看他上辈子的结局就是了。妄图以一人之力为人间寻求公道，去对抗几大家族，纯属痴人说梦。最后，果真是一败涂地。

　　对于薛洋的话，他无法反驳。

　　看晓星尘迟迟不说话，薛洋以为他不信，又开始转起拐杖，换了个话题。

薛洋：“道长，不会修屋顶？”

晓星尘：“惭愧。”

　　晓星尘笑了笑，

晓星尘：“我好像本来是会修的。”

　　薛洋勾了勾唇角

薛洋：“道长这话真是……要我帮忙？”

　　晓星尘掂量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修好屋顶的可能性，想起刚刚的破洞，他默默点了下头，

晓星尘：“有劳了。”

　　接下来的合作，如同上一世，薛洋指导，他动手。因着有过经验，他动起手来也更加娴熟。而薛洋说俏皮话的本事有增无减，纵使以前和他一起生活过那么久，很熟悉他的性子了。可薛洋一开口，晓星尘仍旧招架不住。

　　最后一块瓦搭好之后，晓星尘飞身下了屋顶，对着薛洋道

晓星尘：“不知为何修个房顶也如此疲累。”

薛洋：“饿了吧。”

晓星尘：“不不不，”

　　晓星尘一本正经，

晓星尘：“是笑的。”

　　这回薛洋倒哈哈笑了两声，停下来后也一本正经道

薛洋：“但我饿了。”

　　听他那沙哑的声音混杂着幽怨，竟是莫名喜感，晓星尘忍不住又想笑，连忙转身走向义庄，

晓星尘：“那你在这儿晒晒太阳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义庄里，阿箐正趴在桌子上发神，看到晓星尘进来，委屈地扁扁嘴，

阿箐：“道长，阿箐好饿呀……”

　　晓星尘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无奈道

晓星尘：“早上不是还剩了粥吗？你和那个哥哥先凑合着吃行吗？我去郊外看看能不能打点猎。”

阿箐：“有肉？”

　　阿箐眼睛一下子亮了，然后意识到自己要和薛洋单独待在义庄，很不高兴地道

阿箐：“道长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不想跟那个坏东西待在一起。”

晓星尘：“怎么了？他长得不好看吗？”

阿箐：“哼！丑死了，特别是他那獠牙，感觉就像要吃人一样，好可怕。”

　　阿箐气哼哼道。

晓星尘：“獠牙……”

　　晓星尘差点笑出声，及时忍住，正色道

晓星尘：“你好好照顾他，我很快就回来。”

　　阿箐没说话，但晓星尘能感觉到她的郁闷和怨念。

　　他笑了笑，带上霜华和拂尘便出了义庄。

　　他出门时薛洋仍然立在原来的地方。晓星尘道

晓星尘：“你身上有伤，进去吃点东西吧。不过是早上剩的粥，可能不合你的胃口。”

　　出乎他意料，薛洋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高兴，

薛洋：“怎么会，很好吃，我就怕我一会儿控制不住把碗吃了，以后用什么装。”

　　说得甚是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晓星尘最招架不住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玩笑，稍稍平复下来，

晓星尘：“我不至于让你饿得吃碗的，日头上来了，你进去歇一会儿吧。我出去一下。”

　　薛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的声音一下虚无缥缈起来，

薛洋：“道长，你说有没有梦境，真实得不得了，让人分不出真假？”

晓星尘：“我想，是有的。”

　　晓星尘回答完，加快了脚步，很远之后才慢慢松了口气。

　　人生，本就是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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