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边陲小镇（7）

说起来现实，马洛斯理论尝试解释的人为名利而活，以公正不偏颇的方式指出那是人的基本需求。石怀自然是明白这一道理，也因此认为为生存以外的需求而活着的人无形沦为了社会与集体的奴隶。

于是这个双马尾少女，拦在面前的举动在石怀看来，也就成了如同自然现象一般的事情。

就好比植物不知该如何生长，却在自然法则下叶趋光而根近水，显然不知道不是不会那样做的前提。

没有人把名誉的准确概念向这个双马尾少女灌输，但却因为男生、女生们的讨论焦点被吸走，而做出了是在捍卫名誉的准确行动。

这也是石怀想要平静生活的原因之一。

便是与他人相处，就会意识到他们是“奴隶”但自己却不是。无论是否正确是否恰当，都会令石怀感到某种莫名的罪责感。

便是以有些哀伤的眼神，看向了眼前的双马尾少女一行人，是同情。

但无论石怀到底想着什么，只是眼神传达的话，显然双马尾少女还没到可以透过对方漂亮脸蛋察知真意的境界。

因此双马尾少女，罗德尼拉克伯爵之遗孤也是独女，家势名存实亡的缇娅娜·罗德尼拉克，从面前红发贵族少女那同情的眼神中，感受到的只有漠视和屈辱。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不要无视我！」

即是双脚跺地，嘟嘴涨红着脸却又不移开视线，是这个年纪的少女生气时会有的反应。

「大、大姐头，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是身后一名邋遢模样的孩子王，所发出有些怯弱的声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那是院长露比娅关爱有加的孩子，也受到其他同院很多人的喜爱，要是真对这样的她做了些什么事情，恐怕现在施加的霸凌行为，定会在日后遭他人加倍奉还吧。

实际这四名孩子王上也想不出令大姐头记恨的理由。

因此要说他们是否有对那个举动有些显眼却又过分可爱的红发贵族少女有厌恶之情，那么答案也是很直接的，便是恨不起来，不如说是因天性使然所以是喜欢。

应该说是在陪着往日曾关照过他们的大姐头胡闹——

即便是跟班也知道是在胡闹，缇娅娜在他们看来正是如此这般的行为。

「我不管我不听！」

也不管身后的跟班已经开始不情愿，缇娅娜从一名跟班的手中抓起一把虫子，如撒种般一大把地向前投掷。

那些虫子是为了恶作剧之用，在草丛林野收集的各种无害昆虫，尽管无毒却相当恶心，一般的少女都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吧。

「尝尝这个！」

如果面前那个缇娅娜眼中、相当高傲的红发少女，就此因飞虫缠身而吓得尖叫然后认输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情便会就此结束吧。

但不知是否是那份高傲对昆虫类也有影响。

虫子里面有背甲和翅膀的种类，就像是感受到了危险那般，在碰到石怀之前即仓惶飞离。

而不能飞的种类，则是在落到了红发少年身上的瞬间，便剧烈挣扎动弹想要跳离。

结果才一瞬间像是晕过去了那般，僵硬着从其衬衣、秀发上掉落着。

最后落在地上片刻没见动弹，简直就像已经死掉了的样子。

尽管虫豸的死对孩子们来说，不是事情。

但这些虫子之所以能用来恶作剧，便是因为它们不怎么怕人，不拍打的话就会停在人身上一小段时间，预想中本来应该停在这个红发贵族少女身上一段时间，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如此一来，就算是再怎么顽劣调皮或是年幼无知，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何况是这些一度在战场上无动于衷，作为战争孤儿的孩子。

以至于对危险与邪恶的感知，已成为他们像是天赋一般的能力。

「我、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吧？」

「我、我不太舒服……」

「是啊是啊，走、走吧？」

四人用紧张断续的话语，劝离着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的大姐头。

但如果问大姐头——紧咬着嘴唇，不甘心而柳眉皱的缇娅娜，是否愿意就此放弃，那么答案定会是不可能。

因为杀死了她父亲令家道中落的恶徒，虽不是同一人，但也是像眼前的红发贵族少女那样。是时常目中无人的尊贵者。

说来可笑，正是这件对缇娅娜是天大打击的事情，令她时常自觉蒙受屈辱。

虽小小年纪却比其他人，对名誉、尊严一类事物有着更强烈的渴望。

因为愿望是报杀父之仇。

缇娅娜便不自觉地把眼前那个看不顺眼的红发贵族少女，认作为前进道路上必须打倒的敌人了。

因此——

「我是不会向你这种人认输的！——《火焰》」

虽然一瞬间犹豫了，但动作终究没能停下。

即是向眼前无冤无仇的石怀，使出了若不设防、就会遭到中度烧伤的热量·侵蚀型魔法。

尽管前方传来的强光和热风，但缇娅娜的头脑却冷却了。

因为取代了先前无法解释、冲动情绪的，是如浪潮般来袭，无穷无尽的后悔。

……

在不加训练的情况下，13岁的少女就已能顺利使出《火焰》。

也是缇娅娜她能在入院一开始时引人瞩目的魔法招式。

况且当初就测得生物磁气强度为800。论平均值远高于普通人的60，也超过了老练剑骑士的500，足以说明这名双马尾少女是百里挑一的魔导士人才。

只要加以培养，达到王国最强剑骑士的水准，来日不是问题。

而如此程度的人才在魔导帝国定会受到重用。

而在那之后，随着重要职位而来的金钱和权势。

即便是家仇，也可化作能轻易摆平的小事，根据情况甚至不用亲自动手……

但缇娅娜出生在琉璃王国，又是贵族之女，因此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就像石怀所想的那样，缇娅娜·罗德尼拉克命运的奴隶，注定一生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而那些将无穷尽的灾难加注在这名可怜双马尾少女身上的人们，则可以逍遥地度过一生，然后嘲笑这些贱民苦苦挣扎之可笑。

嘲笑现在缇娅娜这样的，将怒火向无辜之人倾泻——这种懦夫一般的做法，也就成了无可奈何的事情。

……

缇娅娜·罗德尼拉克现在清醒了。

在意识到底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之时，缇娅娜·罗德尼拉克已做好照顾那个红发贵族少女一生并为此赎罪的觉悟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一辈子，呜呜……」

即是轻声啜泣不止，也知道这样什么用都没有。

而现在四个跟班早已吓跑，缇娅娜唯有自己向前驱开火焰。以免那个无顾的，应该是妹妹辈分的红发贵族少女承受更大痛苦。

但前进的动作却停止。

「可不要轻易地认为别人倒下了啊……」

蔓延于林道的火焰，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燃烧的热量那般，光和热都在一瞬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从中走出的是毫发无伤的红发贵族少女。

其身旁漂浮着一个光球，可以看到这个光球在吸收着火焰的余热和光芒。

这应该就是《火焰》被化解的原因吧。

相比于对红发少女从危机中脱离手段的困惑，是对其安全确认的安心更加地重要，因此缇娅娜便是一瞬间——

「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哇哇呀~！」

缇娅娜，即便背负深沉过往，却也是这个年纪少女应有敏感。

如今没有隐藏理由的话，也就无须在做任何背负，也就不再忍耐而是放声哭泣了。

只是在石怀看来，虽然不是不知道缘由，但这样随随便便攻击其他人、事后却又总是闹情绪。

所以这才会讨厌“三次元”的女人，转而投入“单身狗时空”那些总是百依百顺的纸片人的怀中，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少不能任由其哭泣，于是为了避免麻烦，就此向前递出手帕，安慰道：

「知道的，今天这件事就当做我俩的秘密，没问题吧~？」

温柔话语的本意，自然是为了主动降低立场，好让事情能够低调处理，这便是石怀根据现实世界为人处世经验的做法。

至于为何要递出手帕。

自然是不能让这个双马尾少女的哭相被其他人看到，以免认为是受到了欺负。

因此在石怀判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做法。

但在缇娅娜的眼中，却是身处绝境时伸来的援助之手，以及那“共有秘密”属于女孩子间的交友方式，更是摒弃前嫌的广阔胸襟。

由此缇娅娜也才理解到姬骑士露比娅·艾德华尔，为何会对这个红发贵族少女关爱有加了。

那并不是偏爱，而是因为有那样做的价值，所以才有了青睐的结果。

想到这里，缇娅娜本来就不容易控制的泪腺，又进一步溃堤了。

「呜呜哇哇哇哇！！」

即是什么也不管，这个双马尾少女一股脑将石怀扑倒。

也不顾跟眼泪混在一起的还有鼻涕，不明液体全都落在了红发少年的衬衣上。

并随后两人在林道柔软的草地上相拥。

翻滚着嬉戏打落一旁灌木，令其上花瓣飘散，成为夕阳下记忆中的风景。

以至于之后这个被不认识的双马尾少女彻底缠上了，令只想过平静生活的石怀强作微笑的眉头绷得更紧，又成为另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

然而，期间两人从起争执到相拥的过程，并不是无人偷看。

虽然没有看清两人滚进灌木丛中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前。

这名《逆光》浪人集团派来的监视者。

早已将红发贵族少女那轻易化解魔法攻击的光景记在了脑中，如此低叹：

「嚯…和情报的一样，真是不得了的“特质”啊，得赶紧向老大报告了。」

留下了如此这般的自言自语后，这名监视者的身影，也便随夕阳西下，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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