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红瞳罪
超小超大

不可预知

不可预知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看到如此之景。

远方长河所飘来,是玫瑰盏的幽幽莹光,点亮了这凄楚孤伶的寒夜。

——魔界的夜晚,真的好冷。

她缩起身子,暗红瞳孔依旧盯着那河的浩远冗长处、在那远而极远的地方。长裙被风撩起,无比吃力地贴在她瘦弱的身子骨上,令她不禁打起寒战。

她询问自己:眼前的安宁,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这大概只是无用之思吧。

艾妮璐正处于对弈的苦海。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棋子,将它悬在棋盘上空,随着手指自顾掂捻了好几下,皱起的眉头忽而凝固在那里,又顿刻一抽搐去,表情难看仿佛岩浆从火山口猛然喷出时,那吞噬了庞贝古城的火山灰肆意散开、把她的面庞包裹在石头面具下似的,此时此刻,她却依旧紧盯着那一望便知胜负的棋盘,迟迟下不去手。

噢,显然她已经陷入一个死局了。但艾妮璐稍刻便一轻咳,倒是故作高深的,竟又像是一个技艺娴熟且处变不惊的高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似的讪笑一声,昏暗的烛光将她的面色映得煞白,亦令得那荧光紫的环状瞳纹愈渐清晰。

她长久的思考着,闭起一只眼睛,举起棋子盯向天花板的地方,那棋子是青黑色的、繁杂的雕刻勾勒出恶魔的雏形,底座的地方是用白金色镌刻出的类于魔界的语言,又大概是何者的姓名——普莉丝·爱洛茵丝。黑底金纹的天花板将那段文字衬着,硕大的铜镜镶嵌在正中央的位置,映得晃晃煞白,使艾妮璐不禁眯起了她的眼睛。

她一手挠挠头发,就像是想要一眼戳穿对方的行动似的,揣度着下一步该往哪走。五颜六色的棋盘上印满各种奇怪诡异的装饰,未免也太过花哨了些,当然,她只要赢得胜利就行,无论在怎样的棋盘上,最简单易懂的掷骰子式下棋或者规则繁多的西洋棋,对艾妮璐来说,都是一种意义非常的挑战。

“咿呀呀,要胜利了呢?”对弈者不改那一脸可掬的笑容,被长长的红绳子束了一绺的灰豆绿色头发,瘫软地垂在脖颈间,使他颇带了些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质。披着宽大的长袍外套,那兜帽戴在他的头上、两侧的帽檐或因重力而耷拉垂着,毛绒绒的帽子内衬是纯白色的,从中挑染了几根清亮的天蓝,将这片阴郁怠倦的颜色猛然拉到了更为明朗的色调中,那深色且是印上繁杂奇异的符文的外套,衬着他所穿着的那洁白的修身长褂子。

柔软的枕头抱着他的怀里,那是薰衣草的清香,温柔缭绕在他的鼻底,在面庞与手肘、膝盖与长发间游走徜回,香气馥郁芬芳且是幽柔淡雅——虽然,艾妮璐并不喜欢这种毫无刺激感的、清淡甚至于无味的气息。

然后,艾妮璐把她那尊贵的棋子毕恭毕敬地放到大腿上,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平移到桌子底下,待抓住棋盘的衬布、对方的微笑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时,她竟猛然一拽开去,令得盘中棋子尽都乱成一团,坠落的几颗在地毯上回旋,正因势头耗尽而杳然止住,顺着艾妮璐那尴尬且是如同杠铃撞击瓷质品、或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打碎似的笑声,终归得一片窘然了。

“啊哈哈!这次小小的让你一下,算我赢了,可不用谢噢!”只觉艾妮璐倏地直起身来,昂头叉腰,一手攥着她珍爱的棋子,嘟起嘴来倒像是在嘲讽着他人,甚至是在她那张面皮上扭来扭去的神情,都分分钟渗透出那怪诞滑稽且是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优越感。显然,她并没有为自己的赖皮感到抱歉的意思,而对方直愣愣地瞅了她一眼,继续保持着那一贯的、皮笑肉不笑的笑颜,他换了个姿势抱着他的枕头,随后直接平躺在沙发上,完全无视了方才的一切般的,小憩着,准备陷入浅浅安眠。

“啊呀,算你赢了吧。艾妮璐小姐头真是厉害呢。”他慢悠悠地道了一句,只身几乎完全掩埋在那毛绒绒的外套中,缩在兜帽下的头被遮住了大半,甚至只露出了那双青灰色的眼睛,深红且饰有暗纹的沙发想必是十分舒适的,类似于峨眉月的小玩意儿悬挂在天花板上,悄悄晃悠着、辗转出了冷冽的银白色光辉,在那高个儿少年的眼中,倒是蕴藏着另一些特别的意味。

“噗噗噗~你真是识实务呀,苏莱文。”她甩甩手,背过身来阔步站着,还不时厚脸皮地怪笑了几声。苏莱文不再看她一眼了,或许对那家伙来说,跟艾妮璐坐在一块儿小打小闹地浪费时间,还不如美美的睡上一场好觉,当然,在他的众多习惯里,这是最重要的、且更是个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于是,那位众人的大哥,被称呼作“幸运的欺诈师”的格兰德先生,此时此刻很是不耐烦的,强硬地要求艾妮璐把那些弄得周围一团乱的破东西都打扫干净,他甚至没意识到对方的脸色在这声命令下显得白里透红,概许是完完全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受窘如同一只早就失去动力的翻车鱼。可是艾妮璐呢,她最终只得摊手发出一声憋屈的嘀咕,然后假作乖巧地连声妥协,将棋布重新铺好,棋子一一放回原位后,如释重负的她刻意拉长自己的叹气声,让下巴抵住桌角,放任自身瘫软在桌面上,甚至一点儿也不想动弹了。

“啊!?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正当昏沉之间,格兰德大哥猛然一拍桌子,大声叫嚷着,握起他的拳头紧紧攥住。看样子,他毫不理会那些烦琐的小事,就连自己打扰到了苏莱文与艾妮璐二人,直脑筋且如此笨拙的他,无论从哪一方面,怎么看都不可能会从他仅剩的脑细胞中挤出任何良知,去意识到这件无关紧要的局外事吧。

艾妮璐随口唱着反调,眯起眼睛摇着食指,言说心如磐石的自己可没有听到什么妖精的蛊言,而苏莱文只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青灰色的眼睛朝门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那是瓷白色的风铃,挂在稍高的一处,轻飘飘地直晃动着。然后,他自顾打了个如同猫崽叫唤似的哈欠,那声音拉得极长极长,使自己如此多此急性子、听力却差得惊人的大哥,也能清楚地听懂他所讲的话语。

“呀,咕抡嗒。咱......就打开门看看呗?或许会有意外的新人出现呢。”

没等听完苏莱文的话语,格兰德就火急火燎地戴上了自己特别定制的眼镜——只有左眼的镜片是全的,另一边简单来说就是个镜框架子,黑白相间的三角围巾缠于脖颈,一部分在镜框上缠了个结,然后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脸颊边,显然,对局外人来说,这装扮倒是十分的怪诞可笑,即使本人并不这样觉得,反而认为这是他身为欺诈师,噢不,是身为正直勇敢大度并且伟大的尽职尽责的占卜师应有的特别标志。

顿刻之间,只见他嗖地打开门来,伸长脖子朝门外狠狠瞪了一眼,那等候人或因极度的惊吓与害怕,往后退时竟踉跄摔了个跟头,而他的随同者只是静静朝格兰德大哥一瞥视,随而扶起那人的身子步入屋中,竟是始终一声不吭。然后,前来拜访的小贵族伊诺丝一瘸一拐地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待行完一系列极其规范的繁琐礼节后,他方才吃痛地揉起他发青发紫的膝盖来,一边以那蚂蚁私语一般嗫嚅的声音,直愣愣地嘀咕道,“刚才。刚才。可怕......好可怕......吓......真是吓死我了......呜呜。”

“啊哈哈哈!你这小懦夫,跟着个小女仆哟,来我们这里玩什么啊~”艾妮璐兴奋地把手放在嘴的两侧,高声嘲讽着、模拟了个简陋的扩音器,于是她顺势翘起腿来,像个主人似的倚坐在棋盘另一边的位置,那胳膊肘随意地架在腿上,双手十指紧扣。这形象倒真与个有钱有势的大领主所差无几,而最重要的区别呢,大概只是手上戴有多少个金戒指的差距吧。她一边憋笑着,一边胜券在握地询问对方是否同她下一盘棋,然后神秘兮兮的,将那未知的幸运骰子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可怜的伊诺丝竟被格兰德硬拉着扯到了他的位置上——那是一把超小的板凳子,大概是用来做垫脚这些事儿的。雪凌不太明白他们对伊诺丝所谓的热情,她只是悄悄站在那占卜师少年的身侧,看着那人在半梦半醒间困倦地打了声哈欠,微笑的面容中那青灰色瞳孔与魔女的红眸相对视,他眉眼间的神韵竟如同个女孩,那么温和静美的一时间,竟可令人不禁恍惚失神,即使那笑容因过于端庄、甚至虚假的显得奇怪了。只听得这高个子少年的声音,似是言道着:“啊嘞?真的有新人来啊,是爱斯塔利特小姐吗?”

“安啦,很抱歉问了您这么奇怪的问题——那个,我是苏莱文......早上好啊!这位冷静温柔的小姑娘。”他意识到什么似的,假笑着掩藏了眼中的尴尬,那宽大的毛绒袍子被他紧紧裹在身上,大概比丝绒棉被还要暖和许多。这让人不禁想到,如果当时处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飘飘扬扬的雪花飞旋着、争先荡落的时候,你把自己捂在那件大袍子里,晨起刚晒过太阳的枕头正抱在你的怀中,壁炉里的火光是暖金色的,犹如朝霞斑驳的光辉、被揽在一片冷青的空气底下,冷暖交织所汇成的颜色在稀薄的雾中溃散了,这想必是十分跳荡灵动的,并且不乏和谐统一。

啊,假若在那么冷的时候,有暖和的东西在自己的身边,倒还真是令人安心,甚至可以毫无顾忌的沉沉睡去。苏莱文听到了魔女的姓名,已然明了般的、点头回应,格兰德大哥站在一侧支支吾吾地打了个照面,尽管没人想到,这位所谓说阅历颇深的大哥,面对正儿八经的介绍交流这回事儿,竟会如此的张皇失措——这样的他,大概会是个十分可爱的家伙吧。

与此同时,艾妮璐和伊诺丝的对弈便开始了。他们玩的是那种简单明了的掷骰式游戏棋,棋子分别代表神界与魔界,每个棋子都对应着真实存在的人物。所以说,就算阿丽西雅的名字出现在该游戏中,也并不是个十分奇怪的事情。于是伊诺丝拿起他的骰子来,小心翼翼地抛在了桌上。

噢噢!结果真是出人意料,很荣幸,十分荣幸,我们的小伊诺丝第一脚就踩入了艾妮璐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中:类似敌国派出了间谍, 使他在接下来的三轮游戏里,所走的步数必须受到对方的规则限制。不过,对手最多向他可规定的步数,也只能在骰子所投出的点数以下......咳咳,不多说,接下来的游戏呢,那就要全靠伊诺丝自己的运气啦,真是可喜可贺。

“看呐,他们正打得火热呢~”苏莱文调侃似的言道一句,他依旧保持着他不变的微笑,庆祝性地拍起手来。即使,现在的这种境况,也只是个单方面欺压的结果罢了。伊诺丝很不是滋味地掐着他的手指,垂起头来哭笑不得。持续性的掉血,踩入陷阱所受的惩罚叠加,各种障碍的阻挡,后退再后退......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兆头,甚至都能让他怀疑起自己人生的价值。大概他是个比蚂蚁还不如的存在吧。伊诺丝摇摇头,寻思干脆直接放弃这场游戏。胜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铛——结果一目了然。

艾妮璐正准备一击定锤。

“......胜负已分了?”这是魔女仅少的一次开口。她暗红的瞳孔盯着那花哨的游戏棋盘,很是认真的看着两人的每一步走向,大概她把这场对弈当做了真正的战争,不管不顾艾妮璐下棋时的放荡随性,亦不理解伊诺丝对做出决定的逃避与怯懦。她悄悄拉开帽檐,专注地观察着、思考着。

那两人的游戏正在进行,对魔女来说,消遣的棋牌游戏固然只是她眼中的一部分存在罢了,在这么长的旅行中,她所经过的每个地方,国家乃至一个小小的城市,他们特有的文化,无论是依附自然形成的古老传说,还是因当时的政局而弥生出的文学、乐曲与画作,之所以形成都有他们自身的理由。那在这个处于多年战火的魔界呢?或许也是同样,如果说是政府的决策改变了人民,不如说是人民的欲望造就了政府,在两种欲望的交缠之间,国家便是形成,文化也随而诞生——或许杀戮性的、暴戾的军国主义文化与温柔浪漫的罗曼蒂克文化尚能并存。

“喔?额额!?浪漫......的陷阱??竟然,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这也浪漫得太过头了吧!!”艾妮璐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她张皇失措地挠乱了自己的头发,翘起的发丝像是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倒是蓬得有些过分。

伊诺丝并不明白对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他只是阴差阳错地踩入了个画有心形符号的陷阱,对方却也阴差阳错地踏进了同一处地方......这运气真是有够糟糕,但就像这样阴差阳错的巧合,却让艾妮璐都坐不住镇来,嚷嚷着此局不算数,她还不时嘟囔、以战栗的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嗓音,拼命转变自己的声线,跳梁小丑似的重复着,类似于“不可能”“我的老天”“神魔王联姻了”之类的,怪诞十分的话语。

可没等伊诺丝转过神来,艾妮璐就缓缓地放下手,泛起红晕的面庞与她沙哑到可怕的怪笑,让人差点以为她的大脑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对艾妮璐这种心思极其旺盛的家伙来说,单单对此的反应,似乎也不过如此。然后,一旁的苏莱文无奈地朝雪凌笑了笑,格兰德也随口荡了一句,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哈?这家伙又在脑补奇怪的东西了。”

“胜了。”雪凌的声音里微带着讶然。这真是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不仅是艾妮璐,伊诺丝的神情也变得异常奇怪了,他直发懵着,嗖地站起身来,那双颤抖的手紧紧抵住桌子,然后一个不小心扯到了棋布,随着‘晃咚’一声响,可怜的棋盘便被弄得一团糟了。然而格兰德大哥却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样子,他甩甩手,金橙色泽的短发很是随便地遮住他的视线,那毫不顾忌场合的声音伴着命令的口吻,将他这类似于“把房间打扫干净!”之类的话语严声道出,竟吓得伊诺丝顿一哆嗦,收回手来,嗫嚅着想再提什么话。

艾妮璐很是无语地盯着那蠢小子的一举一动,然后,她彻底放弃了交流,并且时不时朝雪凌的地方瞥了几眼,寻思着何事般的掐着自己的下巴。等到时机恰好,艾妮璐竟倏地跳起身,一脚踩在桌面上,直截了当地宣布道,即使她的话语奇怪得令人无法理解,“咔嘻嘻嘻嘻,依据你们方才的表现,我就勉为其难地决定......就是你们了!我的挚爱普莉丝之粉丝联盟协会的四巨头!”

“哎呀呀,虽然艾妮璐酱伟大的决策确实十分厉害。但是——我们可先斟酌下另外的名字吧?”苏莱文紧紧抱着他的枕头,顺口便将艾妮璐那充满自我主义的名字给否决掉了。虽然伊诺丝和雪凌显是云里雾里,但他们大概也能猜到,这或许是艾妮璐突发奇想的、只是为了玩耍嬉闹的小组织罢了,不过......这名字取得,还真是够直接坦率的。

于是,没等苏莱文话音落毕,格兰德竟首当其冲地,把他所想过的名字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真是令人惊异的言语,各种奇怪的存在混乱地交杂在一处,如同一齐引爆的炸药似的,甚至不给人存有丝毫的反应机会——什么工兵代表哲学委员会,正义者之希望互助同盟、国际纵队第八集团兵、自由领导浪漫主义派、世界黑暗极恶组织......

伊诺丝怀疑自己的大脑炸裂了,他呆愣地把手藏到身后,然后竟几乎要哭出来了似的连声道歉,那喏喏的声音言道自己很快就会打扫好的、希望不要因此而讨厌他。几乎是瞬间中,被惹恼的艾妮璐嘟着嘴,一手叉腰,以极大的声音宣布道,“哈,不改就是不改!我们的组织就叫挚爱普莉丝之粉丝联盟协会喽~如果你们大家还有异议的话,干脆就不取名字好了!?哼,随你们去。”

“......无名字的话,那就无名字吧。”冷冽到极致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中显得微弱,轻描淡写的、打破了喧扰在浑浊下的缠绵交织,亦是顺地撕开了宁静与嚣嚷的分隔。暖黄的柔光映在魔女那纤细的发丝上,留得淡碎的浅金游荡,一霎之间,在她瞳孔里的黯然中,似乎隐隐掺杂入了异样的色泽,那是饱和度极高的血殷,在暗色的阴翳里划过一道最最纯粹的惊鸿,如同自天边坠落的钻石在一览无余间,被揽在沙海的手心里。冰凌似的反光绽放于瞳孔深处。

艾妮璐乍地有些愕然,她伸手挠挠自己的头发,呼一口气后故作高傲地叉腰站着,伊诺丝许是怕雪凌被她责备,张皇地解释着,手忙脚乱别有多滑稽。然后,格兰德竟突然把手按在伊诺丝和苏莱文两人的头上,完全不加控制的力度使伊诺丝缩身躲闪,苏莱文依旧镇定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把脸颊埋进他的枕头里捂着。他们的头发被那家伙搅得一团糟了,与此同时艾妮璐顿地一拍桌子,以极大的声音直接来了一记定论:“那.....好啊!那就叫普——欸,无名者协会吧!”

“哈哈哈哈,那我就是爱之战士艾妮璐·爱洛茵斯国王陛下啦~幸运的谎言领主格兰德,黑白先导之眼苏莱文,呆瓜小傻子伊诺丝,原罪魔女雪凌......在新魔历六十二年的今天,无名者协会就正式成立喽!”只见艾妮璐仰天长笑,像是根本就不加在意自己言语的奇怪似的,她换不同的嗓音装腔作势,自言自语,仿佛是在上演一出别具个人风格的独角戏,光是她这一表现,就十足让人有绝对的理由无视她的存在,各管各的去了。

“所以说,你们前来是想占卜下今日的运势吗?”苏莱文依然保持着那皮笑肉不笑的笑颜,他的声音显得分外慵懒,仿佛在天空上、以极慢的速度飞向宇宙的小气球,在这浑浊而温暖的空气中,这瘫软的声线中似乎还携着些引诱的意味,让人不禁失神恍惚。雪凌倒真的点头默许了,现在才知道被打乱行程的伊诺丝格外慌张地整着他的衣服,然后竟被格兰德大哥一把就拽了过去,只见那人很是正经地扶了扶他的眼镜,左眼的镜片上忽地辗转出紫色的反光。伊诺丝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只得坐定,愣愣地盯着那不知是在市面上花了多少价钱的水晶球。烟状的杂质徘徊在球体里,淡蓝的冰凌在已就倦怠的金橙色中沉滞着,室内的光芒比外面温暖了许多,如同迟暮的余晖被海浪淹没、离乡人乏倦的音调打碎在海蚀崖的脚旁,格兰德的脸庞映在水晶的曲面上,荡漾开时仿佛恶鬼的笑。直至那光辉倏地溜走,交缠而不离散的影子蠕动在伊诺丝鎏金色的瞳孔中,那位格兰德大哥,此时正侧着身子躺在太师椅上,不顾他的想法,一口咬定要为他占卜。

珠帘层层悬着几颗加工过的莹石,灯光洒下、反射出几道晃眼的斑斓,那奸商举起他的扇子,道貌岸然地念叨着占卜师最最常见的台词,闹得伊诺丝不知所措,只得放弃思考点头答应时,格兰德竟撕破脸皮,彻底提出了此次占卜真正目的:你出钱,我占卜,既然我们已经完美达成的契约与承诺,我作为占卜师要坚守我的工作岗位,你作为出资者就必须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很显然,他最终目的便是索要金钱呗。即使伊诺丝已经读懂了格兰德的目的,但是......他同样也知道,自己早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了。

于是,伊诺丝只得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来,他很踌躇地捏着他重要财产的一角,以极其迟缓的速度放在格兰德的手心里,然后又惧怕地、猛然缩回手去。但对方已就将钱牢牢攥住,与此同时还做了个表现为数字“五”的手势,这一举止令得伊诺丝愕然地瞪大眼睛,皱眉长叹一口气后,他随手把五枚金币放在桌上,不接受现实般扭头望向别处,魔女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似乎已有些模糊。

雪凌只瞥见那冷冽的青灰,不改笑容的占卜师贴近她的面庞,在极近极尽的地方,眯起眼睛、伸手在嘴边划了一道静止符,大概就在传达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于是,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纤柔的声音中微带着沙哑,“嘛,雪凌小姑娘......曾听说过以赛亚的童话吗?或者说......蛇?”

“噢噢!刚才只是开玩笑~不要在意啦。既然雪凌第一次来,我就为您免费占卜一下吧。”

“不过呢,像我这样的人,并不懂真正的占卜,只是会一些小小的骗术,拥有如此希望的未来的雪凌小姐,太轻信我可不好哟——”他所说的语句不知是实话还是自贬那般的嘲讽,苏莱文悄悄缩回身来,毛茸茸的外袍摆子险些垂落到地上,发缕的灰豆绿色在魔女的眼中,倒如同青瓷盆中所种下的芦荟、在迟暮稀薄的暖光下所呈现出的色彩,那束着头发的红绳略微显眼,虽说不知有何意义,但在他这样乱搭随意的着装,隐隐约约竟还挺是适合。

就在他们攀谈之际,艾妮璐显然按捺不住了,她在一旁踱来踱去,做起鬼脸随时准备吓吓那群家伙似的,然而苏莱文顿时朝她瞥了一眼,那道瘆人的眼神藏在可鞠的笑容里,像是猩红的漩涡在瞬间中凝滞,然后逐渐逐渐地扩大扭曲。艾妮璐差点以为她的大脑都要被这眼神吞噬,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对方的神态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安详慵懒,这令她不禁有些后怕,支支吾吾地、依旧唱着反调,“哈?听你这样说,还真是个推卸责任的好方法啊!我就知道,你们俩就没一个不在骗人,纯粹就是个明不明显的问题。”

“才,才不是!苏莱文的占卜可准了......我......我相信!”伊诺丝战战栗栗地帮苏莱文辩解道,依稀此刻,他的声线竟顿地抬高了几许,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嘴边架了个能提高极大分贝的扩音器,使他从一只小小的蚂蚁的状态,所幸活到人类小孩的那种层次。

只是那话语在瞬间中支吾止住,格兰德一把抓住他的小辫子,朝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扯,伊诺丝拼命掰着对方的手,吃痛地挣脱开去——那家伙的这一举动真是太突兀了,甚至无论做了何事,他都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总归的说,对伊诺丝这种十足怯懦的家伙来说,认识像他那样的人,就已经足够晦气了。

“我预知到了。”格兰德神秘兮兮地凑过身来,顺手抬了抬他的眼镜,紫色的反光乍寒于镜片中,使得伊诺丝顿一哆嗦,“我想,你恐怕要有灭顶之灾。”

“灭……灭顶之灾??我……我要死了吗—真......真的吗???”话音毕落之际,只觉伊诺丝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或因过分的惧怕,他竟一把抓住了格兰德的手腕,不时朝身后左顾右盼着,甚至都被吓得寒毛卓竖,心神极度不安。那江湖骗子道貌岸然地点了点头,假作在哀叹他那蠢客户命运的不幸似的,不一会儿竟还递去手帕,索性安慰起这将死的傻瓜。苏莱文依旧微笑,即使表面是那虚饰的温柔,内地里大概也是在窃乐着兄长的这台好戏。

不过外在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愫,而是悄悄地握住雪凌的手,眯起了那双青灰色的瞳眸。魔女只感受到了无比的宁静,像是组成自我的、被称为灵魂的产物孤独行走在无际的海水之中,唯独冰冷与冰冷的交织游缠,渗透肌肤的幽寒锁着那怠倦的心脏,犹如锋利的刀刃割于血肉的一瞬间,正恰在残阳垂落之时,少年眼中的疯狂混杂在猩红的色调里,变得虚无渺然,终归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了。

“——啊,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噢。逐渐明白自己是谁的你,慢慢地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另一个存在。然后有一天,魔女大概不会被称为魔女......她将会看透人世的悲欢离合,无论是战争也好,分别也好,都将变成她红瞳中所谓虚无的东西......然后呢?就这样吧。”

“哎呀呀,这些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哟。”他顺口否决了方才的话语,手指贴近嘴边、摆了个类似于“安静”的手势。然后,苏莱文便戴上他毛绒绒的大衣帽子,抱着那装饰着金穗的天鹅绒枕头,眯着眼睛似成一缝。不一会儿,他竟已然陷入了梦乡,安详的神情在大衣暖和的绒毛中半掩着,躺在长椅上的身形微侧屈起,悄无声息的如同一具死尸。

他真是个十足怪异的人,约莫是因为魔界的白天与夜晚无异的这种状况,使他已经完全抛下了时序,甚至连本身都生物钟也变得混乱无章。当然,除了他自己,嗯......又或许连他都不清楚,究竟是何时开始失去了时间的观念,亦究竟是从何时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

魔女并不明白苏莱文话音中的意味,她只知道预言总有一天能够映现,在今非昔日那时,将来的自己是否能回想起现在的景象的这类事儿,或者说,所谓念旧并不是她所应该拥有的东西,而那被称为怀念的词语也只是个莫大的障碍罢了。魔女义无反顾地正视未来,抛下曾留给她无数回忆的旧事与情思,至于将来会步向哪儿,不只是她自己,甚至根本就无人知道。

“感觉......很奇怪。啊哈哈,我竟然觉得像这样和朋友一起,度过这段时光,稍微......稍微有些介意呢。”

“雪......雪凌觉得怎么样?苏莱文的占卜真的很厉害吧!我记得一开始,他......他还预知说,我会成为一个超厉害的人。虽然,虽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厉害。”魔女依稀听到伊诺丝的声音,在喧飒的风声中游荡着,刹那隐褪在东方地平线淡薄的微光里,如同在岁月的打磨中沦为黯淡糙坯的瓷瓶,虽然听似如此的怯懦及是寻常,那藏着颤音的声线里却涵盖了其他的产物,大概、又约莫是伊诺丝本身对未来的向往吧。

对雪凌来说,人们所言道的未来也好,希望也罢,都是一些遥远的、甚至可以说是虚渺的产物,就像是人的命运那样,明明是一种完全不可预知的存在,却能左右人的眼睛和生死.....本应坚定的她突然对是否相信命运陷入了迷茫,在这么长时间的旅途中,阿丽西雅和晨曦所带给她的经历,有别于神父所赋予她的那双眼睛一一那时候的她,所看到的、所经历过的一切。于是,她只是木然地点头,红瞳望着那条长河所携玫瑰盏的莹光而去,绕着王都、在天穹的微明里散失了它本初的颜色。

这便是魔界的夜晚?不。可能现在才是真正的白昼。她蓦然坐定,冬日一般的寒冷顺着她的肌肤渗透,微凉微凉的。

“真好啊。好想知道,让写着愿望的玫瑰盏在水中飘走的话,是不是总有一天能实现啊?呃......明明从记事开始大家就这样做了,如果我也能像那个大富豪一样,真的实现愿望的话——”

“但实现愿望什么的,果然还是个不可能的事情吧?”伊诺丝站在沿岸的台阶上,孤自呢喃着。他踮起脚尖朝远处眺望,冗长冗长的河水绕过王城底下,在低处的地方悠然流淌过去,蜿蜿蜒蜒不知将至哪里。河水携着玫瑰盏里的烛光,像是明镜中映入了星河与薄雾的纠缠,细碎的树影在水面上掠过一袭深色,暖黄的烛火如同在黛色的幕布里稀释了一般,它看似单薄地附着在暮色与那熹微的灯光里,像是神灵竭力挽留的繁星,在天穹的高处、孤独地坠下时,划过湖面所留下的痕迹。

伊诺丝固然有些失神,他不自禁地朝前走去,然后——恰是一脚踩空了,那可怜的小贵族‘扑通’一声就滚到了台阶底下,他的额头与石阶狠狠而又万分亲密地磕了两下,不一会儿就肿起了鼓包,因这下子的胡闹而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此时正半浸在水里,湿漉漉的、让他感觉自己头上挂了个几斤重的铁器。这下他是彻底站不起来了。

伊诺丝顿时明白了,所谓‘灭顶之灾’的含义。

“呜呜呜,好疼——”那呜咽的声音发颤着,又极其微弱,像是一只摇摇摆摆的大猫头鹰,在不耐黑夜的疲困之中所发出的一声惨叫。直到魔女高抬贵手扶他起来后,伊诺丝才一瘸一拐地攀上了楼梯,他一手捂着他肿胀的额头,一手搭在雪凌的肩上,那鎏金色眸子里隐约藏起了泪水,在眼角处流转出一抹异样的晶莹,眼眶周围的皮肤尚还有些泛红。

这真是个戏剧性的时刻。

“雪凌......你觉得,觉得像这样和魔界的大家......过上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呃......很安宁?”他缓解气氛似地询问道。很是小心,亦更是怯弱。

“安宁吗......是的。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日子。”魔女呢喃,那双红眸微阖,敛起无尽的光澜驳斑,犹如澄澈的冰凌在黎明中流转出极其通透的色泽,自东而来的灯光在瞳孔中更添了一许冷色,辉芒星点、洒下一落瑰丽的星海,寂寂然藏入那眼瞳中去了。

“如果能......”魔女低语着,将手遮至额前,一时间仿佛揽起了无尽的星河。即便此刻的夜空,固然是无星、无月。

“永远?”低声问询的少年昂起首来,望着远而极远的地方,凄冷的灯光让人更觉寒意,翼蝶的姿影在朦胧的薄雾间穿梭——它们总会出现在这一时刻。魔女忽一回神,空灵的声音如同坠入镜中的月,流转着、汇成玻璃般透彻的倒影,蓦然便是碎去,“已需忘却了。无奈无知的曾经。”

“但是——永远是否......真的能持续永远?”

魔女心怕失去,却又逐渐迷失了路。

她妄想在永远的安宁中看到未来,但她也坚信命运,明白时间不是一成不变,命运也不会任凭人去度过毫无颠簸的平庸日子。

她所能做到,只是用自己的心去记住,尽量去珍惜那短短的安宁而已。就算心里有着莫名的蠢动,让她突然想要抛下这所谓的祥和。

小雨,悄悄地落下,在脖颈之间,留入了一抹微凉。

——魔界的夜晚,真是好冷。

这大概只是无用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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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自已看
0.4万字5年前
萝游世界 连载中
萝游世界
梦回17愿天成
简介就是某个萝莉控被自己电脑炸死了然后穿越当萝莉傲游新世界的故事……好了简介完了,是不是很简介!
5.2万字5年前
重生斗罗之邪火凤凰 连载中
重生斗罗之邪火凤凰
上台花园
简介:一代武学宗师马洪,在玩游戏的时候,带着一套神装,穿越了,来到了斗罗大陆,化身马红俊。且看全新马红俊能否改变命运,净化邪火,草鸡变凤凰,涅槃重生。千仞雪?是我的菜。胡列娜?快来魅惑我吧!咦?还有被埋没的小妹妹?嘎嘎!你是我的。
5.2万字5年前
圣骑士不可能是亡灵法师 连载中
圣骑士不可能是亡灵法师
竹剑君
意外死亡的宅女,重生在剑与魔法的世界。
1.2万字5年前
永世之约 连载中
永世之约
冠华禅寺武穆云籍
她是立国公主,他只是年轻废宅,他们会碰出什么样的火花呢?ps:前期都市只是过渡,其实想写的还在后头(无奈),真的只是先练练笔,诸位还请多多包容。
1.1万字5年前
被赋予光能的我成为了工具人 连载中
被赋予光能的我成为了工具人
老村长丶
本该死去的青林,被一个残破的机灵给复活后,失去了一切记忆。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青林只能化身工具人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增强自己的光能。
0.8万字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