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红瞳罪
超小超大

遗留之物

遗留之物

魔女收到了赠物。

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当灯塔的光芒稀稀薄薄地斜射入窗帷中,河边的孩子唱起了洗衣谣的那时,昨日提着青灯穿行的恶魔早已放下手中的灯儿,失落的人仍在寻找着他的过去,身为慈善家的蜘蛛夫人举起她的伞儿、望着天空悠然漫步着。还有,还有呢?或许那小贵族,正艰难地喝下医生给他准备的良药呢,噢,这对他来说,想必是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这时候,只有魔女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独自度过这寂谧岑森的黎明。黑暗如同海沟里那深沉且是压抑的罅隙,亦像是静置在山洞中那支古老的烛,当孤独飘荡的火光变得稀薄,殷红色的烛油与土地融为一体时所染上的颜色——这大概是由世间最最孤独的守望、最亲近的疏离与最无用的叹挽所掺杂而成的产物吧。魔女只感觉自己被黑暗围堵,她的影子顺着那渗入窗扉的薄光,极其冷硬地凝滞在墙体上,就仿佛易散的沙土被人们筑作高墙的一瞬,在时间的眼中便只是刹那的文明,沙土仍是沙土,固然是稍纵即逝的产物罢了。

她看到了翼蝶,那透明的蝶翅在灯火下,忽就沾染了一层浅青。那蝶携着赠物而来,小小的愿签悬挂,飘摇着映现了祝福的字样,赠物是十字形的、让人不禁想起教皇手持的权杖。假若它被特殊的人佩戴,在雨雾里、在刚落暮稀薄的残阳中,又会是怎样的肃穆与和谐?

魔女并无法想象这一场景,她只是将挚友的礼物攥在手里,映在铜镜里的面庞是苍白的色彩,那深粉色的长发被法帽掩着,衬出她那双暗红色且是毫无情感的眼瞳,犹如蔷薇孤独绽放于将军的庭院中,锋利的荆棘交缠而起,隔开了尘世的一派喧扰纷闹,凝聚、疏离、交缠、飞散,直至化为陌路人心存余念的哀舞曲,俱都归于魔女的眼中,在她久远久远的记忆里,所看到、所感知、所历经的一切......对于魔女来言,这或许便是一场梦。

雪凌佩起了那一耳坠,精巧的十字架是漆黑的色彩,棱角清晰、如同荆棘织就的那死寂寂的形影,坠子的支点轻贴在她的右耳垂上,甚至并不需要在耳上打入个足能刺进肉中的针孔,那耳坠只是简简单单地贴在那儿,幻化的翼蝶变作一束如烟的光晕,当魔女垂下手时,她的耳坠已经牢牢固定在右耳上,没有意想之中坠落的情景,只是悄悄的、冰冷的悬挂起,静若止水,凝如落晨。

然后,她走到近处将帘幔拉落,清冷的光芒映照在地板上,划过她的脚跟、裙摆与长发,在法帽上染了一层淡幽幽的色泽,让人想起月下的吹笛人、公主正跳着七重纱舞、深渊下失去一根手指的龙骨、现在的天使思索着过去与未来、未所知道的神柱内部被智者目睹,甚至是曾经的空虚中,那仅有的温柔藏在魔女的红眸里,在灯影下模糊虚化,最终消散于一派的岑寂。

阿丽西雅正巧小憩。

她一手托着腮帮子,半眯起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瞧着那悬挂了吊灯的天花板,不太刺眼的灯光在她的眼中映下明晃晃的白,一时竟犹若于白昼。然后,那暗绿的眼瞳便在困倦中耷拉下,狮鹫温柔地蜷在她的身侧,此时此刻竟如同一只暖融融的大毛球,大概在寒冷的夜间,取暖这回事儿,只要缩在它的绒毛之中,抱着这只似鸟非鸟、似狮非狮的生灵,将它的羽毛当做自己的羊绒毯子,安安心心地睡个好梦,那就不足以让人冻着了吧——对狮鹫来说,能这样呆在主人身边,默默安慰着她入眠,也不妨是件好事。

晨曦侧坐在沙发边上,正查阅着一本一本的图书,堆叠在脚边的书籍将近有一米高了,最上一本的书页顺着读者查阅的行迹、孤自翘起几页角儿,大概它所写的便是有关于魔界历史那类的东西,包括前十三位君王的事迹、曾经的传说以及生涩难懂的种种预言。不过,晨曦的重点并不在那里。

“西雅,你记得有哪本书,写了上次......噢不!是上上次神魔之战的事情?或者是,在此之前的?”她自顾合上她的书来,那双艳红瞳孔稍而显露于发缕之间,浅眯莞尔,温和中暗藏寒芒。话音毕落,只见晨曦直勾勾地盯了阿丽西雅一小会儿,发现对方并无什么实际性的反应,她便随意地躺入狮鹫的绒毛中,一手抚摸着那金黄的羽,另一手将书放下,顺手叠在脚边的那一堆史籍之上。

随后,阿丽西雅顿然醒转,她猛地一拍脑袋,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带着困倦的眼睛眯起了丝极小的缝,眼皮还不时打着颤儿。毕竟对她来说,这只是个平凡的午后而已,经历了不知多久多久的旅行,也只有这里才存在着她所能感受到的仅有的宁静、和谐与安详了。但是,她却又感到了不自由,像是有一块巨石正死死压迫着她的野性,使她的心脏倏忽抽搐了下,并且很不是滋味地揪紧成作一团,她清楚的知道她并不习惯这种日子。大概,她仍是渴望远行。

“这种书......并没有多少啊。呵,如果说真的要说有一本书的话,那便在——”阿丽西雅咧嘴一笑,她顺手朝她的脑袋指了一指,然后竟慢悠悠地瘫回了沙发上,双手交叉整在脑后,微微阖起她的绿眸。

而晨曦所询的那些历史,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白驹过隙,毕竟她是经历过所谓战争、所谓惨剧的那辈人,无论是战友的死亡、伤疤的痛楚,或者是更久远的时候,现已离世的父亲的循循教诲、同曾经的敌人举剑对指之时,这些过去的记忆,她依然历历在目,在大脑中麻痹、凝固、滞怠,使得这些她曾想努力摆脱的破烂玩意儿,竟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几双利爪死死地勾着她的脚踝,拉扯着她陷入更深更深的泥沼中。

大概,像她这样的人,是无法得到救赎了吧。不过,本就不信神的她,固然是不相信有什么救赎的。当然,她也厌恶那所谓的神性的垂怜。

“啊,真想听听西雅你过去的故事呢。”晨曦顺势撩起她那柔顺的红长发,缕缕发丝从指间滑落了,如同瀑布的水流与青烟交缠,叮铃琼响中、回旋绕聚那时所奏成的交响曲,她那兼并人类与精灵特性的尖耳朵恰巧隐露,使得此时半眯眼睛的阿丽西雅竟倏地有些失神,并且还直愣愣地盯着晨曦的耳朵看。

她时不时蹭着那毛绒绒的鹫羽,伸长脖子倒如同一只待宰的鸭——如果有人发现这位将军竟然如此出神地瞪着未知的地方,忍着疲倦仰着头,那爆出红血丝的眼睛在黑暗着辗转出一丝诡异的光,或许,呃……噢不,这冷不丁地一斜睨,一定会将其牢牢吓住吧。

但当彻底看清那时,对方却不禁一皱起眉头,愈渐黯淡的眼神中似乎藏匿着类似于猜疑或是愕然的产物,但不久便被无法忍耐的困乏掩下,沉没在模糊虚朦且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渺中了。大概阿丽西雅从未关注到这小小的细节,对于她来说,那位红发大小姐在平日里都裹着那宽大的黑袍,不知为何很少修剪的头发总是长得遮住眼睛。在三人的过去,那不知走了多久的旅途中,她也从未看到她剪过头发,甚至只是简单修发都不曾有过。

这时候想,类似于保留天生存在的东西……这类的习俗,不正是所谓为精灵族那永恒不变且是愚昧的坚持吗?传说中那神秘的种族一生只剪两次发,第一次在洗礼的时候,第二次在垂暮将瞑的时候。或许真是不假。

“咿——”那房门被悄悄推开,吱呀的声音拉得冗长冗长,竟让人不由想起吹着小号的怪鸟与撑着伞儿摇摇摆摆的野鸭,噢,如果有这样的场景,那显然是十分怪诞的吧,但是阿丽西雅确实产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臆想,更甚的是,它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竟然愈来清晰了。那只野鸭是怎样的呢?它的脚趾是它的伞架子,偌大的鸭璞和伞面一样高高举起,一步一步地跳着、用它的单只脚......正巧这时她的视线被来者吸引,然后便迅速忘却了方才的种种,甚至连模糊的记忆都不剩多少了。

魔女提着她黑红相间的裙摆,那娇小的肩头袒露着,深红蔷薇点缀在裙襟边上的蕾丝中,此时此刻倒真像是个迷失道路的公主,如此孤独落寞,仿佛已经失去且早以释下身为自己的一切,包括对曾经的留恋、悔恨与无助的悲凉。以及——十字形的耳坠佩在她的右耳上,这时候却不像是信神者的坚持,对阿丽西雅来说,这倒形似于意为堕落之眼的魔界葬十字的一部分,不知是她改变了信仰?或者只是朋友的赠物?大概,不需在意便好。

“......贵安。”雪凌呢喃,她轻微一颔首,那双红眸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沉寂、冰冷中甚至不存情感,就像是个单纯被神灵的红线所操纵的人偶,最后只剩下她那空无的躯壳,而所谓的灵魂呢?或许早已在无助的忏悔中四散纷飞,直至完全消失在他人的眼中,如同行尸走肉。但又或许,她本身便是一种极其澄澈的灵魂,那纤尘不染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世间的真实与肉眼无从辨识的内在,即使它必会失去自我的颜色。

阿丽西雅不由发愣,她只是支支吾吾地回应道,下意识抓了抓她的头发,甚至把她的斜刘海都搞得一团乱,显是分外的不知所措。而晨曦抢在她之前站起身来,狮鹫澄澈的蓝眸朝来者瞥望了一眼,随后便是微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嚎。那红发的家伙仍是微笑,她毫不犹豫地走到书架前,东翻西找,搜寻着相关的资料。这时候,她随口自语道,那双眼睛若有若无地盯着雪凌看,然后狐疑地眯作了一丝小缝,“雪凌小姐能和我一起找找有用的资料吗?看在姓氏都是克里斯蒂安的份上。”

“呃?什......什么意思?!你们有亲缘关系?!”平日尚算是处变不惊的阿丽西雅,此刻竟险些嚎出声来。她顿地愣住,与此同时拼命瞪大着她的眼睛,那惊得缩小的瞳孔与蔓延在眼白上的红血丝,在暗室中、于影绰的灯光下显得极其诡异,让人不禁想起招摇街上准备食用孩童的恶鬼。她猛然直起身来,暗绿的眼眸朝晨曦瞥了一眼,忽就望向了雪凌的位置,可刚想开口时,本应果断利落的她,却陷入了片刻踌躇。

当然,无人知道她在思索着什么,或许这一滞怠也只是个她本能的反应罢了。只见阿丽西雅烦厌地皱起眉头,冷不防的、那质问似的神情对迎晨曦自信且是格具威迫力的笑容,而对方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寻找着她所需要的文献,在阿丽西雅眉头愈紧、雪凌抬头凝视向她的某一时候,晨曦才停止动作,孤自抛下一句语来,“噢,那就要问问我们的小雪凌了呢。”

“克里斯蒂安。是神父先生的姓氏。”她以极其淡然的声音回答道,径直走到阿丽西雅的跟前,然后便停驻了脚步。当那绿色瞳孔与她的红眸相对视时,时间竟仿佛陷入了凝固,让人不禁想起绿与灰色间杂的老墙、枯萎的植株在玻璃瓶里所映出的笑靥、暮光下海湾灰白的岩石,或及是遥远遥远的过去发生的关于魔女的故事,竟使得二人心神趋静、躁动归宁,甚至能令那将军暂时丧失她的警觉。对她来说,在这一时刻,一切皆为空无,万物纷扰亦是无干。

待对方或应知晓而恢复了平日的神态,雪凌这才点了点头,半话不说地向书架那处走去,狮鹫**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金黄的羽毛显得柔软舒适,几片残羽顺着微寒的风,静驻在红白黑三色的西洋棋地毯上了。只觉那将军刚想说些什么,那声音却又戛然而止,“所以说,你经常提到的那位神父先生,究竟是个怎——”

“砰——”霎时间,一阵沉闷的回响骤然迂荡开来,像是有什么重物从半空中直接坠到地板上似的,使得阿丽西雅遽地直起身,那双眼睛朝声音的源头猛一瞪去,冷硬且是锐利的眼神如同猎鹰般眯成一丝缝,目光掺杂着血色、毫不避讳地辗转着阴芒,顺带起刹那间的蹙额随而舒展平释,晨曦可掬的笑容映入瞳眸中,一手抚面竟仿佛是个无事人。

只觉对方假作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便弯下腰去,顺手想要拾起那本书来,可阿丽西雅却像发觉了什么似的忽一愣住,那瞪大几近爆出的眼球与颤栗的瞳孔,不知是在阐明着尴尬还是那种类于错愕的情愫。她刚要伸手阻止,恰觉雪凌停驻了身,沉重的书籍被晨曦轻松抱在胸前,那书架内部回响起齿轮活动的滋滋声——或许除了她自己,便是无人知道这意味着何事了。

大概,便是在沉睡了多年的链条开始滚动的刹那时,眼前的书架竟顺着墙壁悬到了天花板的位置,并带着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尘,从高处嗖嗖地抖落了下来——噢,真是个惊险而怪诞的一幕。那不为人知的暗道上遮了一层饰着金色家纹的旧地毯,如果是那些根本不带思考回路的死脑筋的话,估计会一脚踩上去,然后任凭自己倏地掀翻滑倒吧。晨曦朝阿丽西雅暗示了一眼,她自顾自的将那地毯抽开,使暗道的形貌再现于众人的眼里,此此手法皆是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一点儿拖沓的意味。

而至此发生的一切呢,就像是被某人刻意安排了一般,对阿丽西雅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不久会恢复了常态,故作无谓地甩甩手走至暗道边上,随然咬牙嗤出一声鄙夷的鼻音,于是便抬高嗓音直言道,声音中竟已无慌乱,“喔噢!呃……只是个暗道而已嘛,又有何不对吗?呵,有兴趣的话,咱们就一起下去瞧瞧?”

“——哎呀呀,真是个有趣的展开呢。我也不妨想去看看,西雅家——暗道的秘密呢?”晨曦应着,一边脱下自己的白手套丢入垃圾桶里,阿丽西雅无奈地笑了笑,顺势拉起雪凌的手,像牵着个人偶似的,问询是否一同前行。当她与晨曦都迅速利落地爬下暗道时,概许是因裙摆的繁缀而有些踉跄,雪凌缓缓且是艰难地爬了下来,阿丽西雅飞快地抱住她身子,毫不费劲地将她护在身侧,虽然对阿丽西雅来说,这场即兴演出实在是无聊到浪费时间的地步,而她本人,也确实并不期待接下来的展开,但那一瞬间的鬼使神差,竟使已是好久没有放纵自己的她,心中又莫名多了些蠢动。

想着,阿丽西雅顺手拿起挂在钩上的提灯,手中的魔力顺玻璃质的罩子向内四溢开来,那银色的火焰忽就燃起,跳荡着、如同炸裂的星星随与滚滚烟霾。然后,她扭头朝身后二人笑了一笑,当看到晨曦翻起手中的书、正在问询着什么的时候,她便毫无所谓地吐出一句语,一手叉腰向暗道深处走去,“你说那个东西啊?啧,是我们家的家谱!你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家谱?”雪凌呢喃,那双瞳孔中不知敛起了怎样的情感,冰冷如同冬日里孤独绽放的寒花——必是由日暮与夕阳、瓷灯所揽的霞色、青白色的岩石中映入的石楠花与少女的笑靥,及是由刺破茜红的晓日所汇聚成的颜色、灵魂与疏梦。那便是近似于虚无的产物了。

阿丽西雅一把抓住雪凌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大家一同走过那段蜿蜒狭窄的路,跳荡的影子在早已剥蚀了色彩的石壁上沉滞着,斑驳的灯光攒动周游,在漆黑的门上飞掠过它胆大妄为的杰作,荆棘状家纹雕刻在门的正中央,扭曲团聚如同混杂于一处的丙烯颜料。晨曦皱了皱眉头,她先是错愕地瞥了阿丽西雅一眼,随后笑说这道铁门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但对方毫不在意地走上前去,完全无视了晨曦的话语般,右手伸出、指尖随意地触到了家纹的位置上。然后,她手背的符文竟骤然染上绯红,那道颜色如同炸裂的火炎,顺着指节攀上,与家纹血融为一。于是,一切皆然如故。

“哎呀,门开了呢。”只觉晨曦不禁抬高音调,她一笑莞尔,放松且是随意地、拿起那本老旧的家谱翻来覆去,虽然当她看到最后的几个单词时,或因错愕而嘀咕一声,但她不久便恢复了平日的神色,那书被她夹在手臂间,待阿丽西雅将门推开时,一股厚重的灰尘味道扩散在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使得三人不住地捂嘴咳嗽,晨曦抱紧书来将脸掩在袖下,阿丽西雅顺势挡在同伴的身前,眯着眼睛望着屋内那久违的景象。

这并不像是什么秘密之所,打理得反而如同一个不受待见的杂物室,古老陈旧的家具与乱七八糟叠在地上的书本,早已积灰的烛台像是婀娜的花枝凝固在铁灰色的外壳里,蜡烛是暗沉的赭红色,极厚的灰尘缠绕于一处、仿佛就算拉扯也无法了断它们的粘连。这只是个不知扔了多少年的烂摊子了。阿丽西雅冷哼一声,直接一脚就踏入了屋内,那皮靴携同尘埃飞散,在地面上敲出了声沉闷的响。

魔女并不怎么在意眼前的景象,她只是出神地盯着那墙上精致的烛台,提灯的光芒顺着发丝辗转、幽幽洒下一层冷光,阿丽西雅顺手整理着那一堆无用的杂物,实在不需要的东西大概要被迅速扔弃了吧,就算它曾经给自己带来了多少的回忆,也只是个无足轻重且是扰乱心神的产物罢了。

她只知道她丢下了早被肢解拆散的破怀表、小时候最爱的关于骑士拯救公主的童话书、用烂了的竹刀是一对的,甚至还有那红与绿色的两条发带,年少时给父亲的检讨书——依稀记得是自己揽下所有责任、使妹妹免受责罚的那时候,或者是姐妹二人刚入伍时的军帽......阿丽西雅倏然发愣,以前她从来不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杂物,甚至在多年后,仅少的一次进入此处时、她都没细看它们一眼,她也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收藏了多少她们曾经留下的东西。

承载了过去的记忆,不知是否微不足道的旧时光,还有幼稚的自己曾做的种种事情......啊,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个令人期待的宝物。

“喔,我还以为藏着什么珍宝呢?没想到是这种小玩意啊——西雅你,可真是充满童趣。”晨曦有些不太自在地抿唇强笑道,她悄悄望着密室更深处的地方,孤自出神。或许那里会有个更值得她探索的地方。下一个密室?或者说......是另一个足能通向未知领域的捷径?她清楚得知道对方不会再带她们过去了,此行也终归是要告一段落,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找到了个非同寻常的王牌。

然后,晨曦又翻开了那本家谱,不曾枯谢的树叶书签被静静地夹在这里,金黄色的脉络如同树的枝杈融合于血肉那时,艳得显眼、分明不像是魔界特有的植物,至于是何人在这本家谱中夹了这片书签,又是在何时藏于此处,那便是个无从得知的故事了。阿丽西雅偷偷打开了个剑匣,那把巨剑静置在匣中,剑身被几条锁链牢牢地桎梏住,甚小的盒子藏在剑匣边缘的地方,被她顺手捡起、抓在手中摆弄着,雪凌极其淡漠地盯向那个盒子,冰冷的红眸就像是看到了事物之外的东西般的,面庞依旧是苍白,与黑裙相衬、映亮在银芯灯的火光下,更是毫无血色,呆木如同一具死尸。

“这东西......是那恶女人的——欸?”阿丽西雅自顾自嘀咕了一句语,她似是想起曾经的窘态般,微皱的眉头与耷拉的唇,顿时呈现出了不大讨喜的神态——固然是扭曲的,掺杂着烦躁与极度的不解。

直到手中的盒子被晨曦夺走,她这才一个激愣瞪大眼睛,从错愕转变为愤怒,又从愤怒渐成受窘,那神情就像是历经多次重熔然后凝而再生的岩浆岩,绿眸中顿地映入那同行者的笑靥,只见晨曦顺手将盒子打开,将那别致的精灵耳饰攥在手中细看,这一首饰突兀地出现在魔界某位将军家中的地下室里,就已经很令人怀疑了,并且,它还是个专门为精灵一族提供的小装饰品,对于原本从属于精灵族的晨曦而言,这理所应当的、是个突破性的疑点吧。

但那惊愕的神情在一瞬恍惚中便飞掠平舒,晨曦微笑着将耳饰佩在自己的左耳上,精致的雕镂间辗转出一丝如月的青蓝色泽,金色纹样装饰在红白两色的坠子上,在暗室里的灯光里流转出好看的冷青色。于是,她与阿丽西雅一对视,藏匿情感的笑容中,似乎携着非同寻常的意味,“西雅,我戴着它——噓,好看吗?”

“......很适合你。雪凌的......也是啊。”对方嗫嚅地扯着话语,那双瞳孔不时朝四周瞥去,就像是个不会逢迎他人、甚至连牵引话题都做不到的交流障碍者,她顿地与魔女相对视去,只觉雪凌恰是冷幽幽地敛起瞳眸,在那发缕之间,十字架耳坠悬挂着、忽地渗透出许冷硬的银灰色光泽,阿丽西雅倏地感到了一股诧然,她静思良久,发觉自己并想不出什么可与之联系的信息后,直脑筋的她干脆就啥都不想,然后脱口而出一句问话就罢。

而那魔女只是木讷地盯着她,苍白如同人偶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肌肉扭动的趋势,晨曦止住了笑,不知藏了何等情愫的眼睛敏锐地眯起了隙小缝,直到空灵的嗓声缠回在狭长且是静谧得令人窒息的密室里,那道回音好似碎玉敲响了祭礼上的长明钟,一荡接着一荡地颤击骨膜,渐渐地淡隐去了,终至阒寂无声,“昨日的......初诞节。你们不记得?”

“呃啊,竟然是初诞节的缘故?所以说,雪凌你,是交了新朋友吗?”只听得阿丽西雅尴尬地低询一声,她皱起眉头思考了良久,待意识到周遭的过于肃默时,阿丽西雅这才猛地一拍脑袋,支支吾吾的、赶忙回应道,暗绿瞳眸中乍映入对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如同啼血石般的殷红色彩晕染在朦胧的冷光中。雪凌微微点头着,大概是表示了默许。

晨曦站在一旁把玩着耳饰上的吊珠,这时的她竟许是燃起了些兴致,脱口而出了好几句问话,把阿丽西雅的那句:“喔,新朋友是吗?没想到雪凌也交新朋友了啊。”完完全全地湮没在她的询声下,令得那我行我素的将军,此时甚至都无从插嘴了,“小雪凌的新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呐?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是不是呢?啊呀,雪凌有时间的话,能跟我聊聊那个可爱的新朋友吗?”

那灯火顿地一摇荡去,微斜的影子映在墙面上,坚硬而明朗的边缘线将其分割,像是黑夜中的魍魉在扭动着那曼妙的舞姿,耕火在狂欢中被湮没的一瞬时,一切倏地回归于压抑难忍的黑暗之中,再于刹那变得清晰、明亮更是澄静了然。魔女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得如此落寞,她的法帽低垂着,将情感尽都藏在那朦朦胧胧的阴影里,只听得那声极为空澈的言语,许是在允诺似的轻喃道,然后便是淡褪,归寂于灯影中,一片杳然。

直到密室的暗门被书架藏在它的底部,晨曦恋不释手的家谱已是回归于它原本的位置,三人也各顾各的坐在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席位上时。不知是哪个人突然提到了过去旅行中的一小段往事,让得她们拼命想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魔女与猫一同旅行的时候,从某人的眼中所看见的人、事、物......甚至是在新的同伴加入时,自己的心里究竟抱有何等的情愫呢?那必是就连自己都不可理会的感觉,五味杂陈中甚至还带着绝非这个世界里可能存在的味道。噢,这大概便是所谓为——庸人痴迷地回忆过去。这类的无端之思吧。

魔女想起了更久之前的时候,神父先生正在一字一句地为她读着睡前故事,微弱的烛光在她眼中颤抖,神父银白的发丝早已染上了一层浅柔的暖色。

然后,烛火滞然。最终仍是熄灭。

......真是太过久远了。她想着,试图抛弃这段刻骨铭心的曾经。即使她清楚地明白,这确实是无能为力的。

但如果说是遗留之物的话,或许——她拉下她的帽檐,将脸深深掩埋在帽檐的阴影下,孤自沉思。

“只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遗物而已。”

“最重要的,终归是现在的时光。”

灯火乍又晃荡了一刹,魔女无情的声音顺着烛光潜走,冷冽如同极寒的冬日里,喧嚣的风随与霏雪空濛。

“我会......努力忘却的。”

“如您所愿。神父先生。”


魔女红瞳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

相关小说

我的骑士团里全是异类 连载中
我的骑士团里全是异类
泷er
萌妹、御姐、傲娇?剑修、枪手、骷髅?我的骑士团里竟然全是变态,一个喝酒就会动情的姐姐,一个整天喊着要崩了你的枪手,至于我?就是要征服她们和世界的无敌团长!
25.1万字5年前
斗罗大陆之冰皇之怒 连载中
斗罗大陆之冰皇之怒
冰雪两帝之骄傲
简介:无
6.4万字5年前
闪魂丶梦魂 连载中
闪魂丶梦魂
小野绫
不科学的灵魂
1.5万字5年前
传说骑士与契约魔女的人生剧场 连载中
传说骑士与契约魔女的人生剧场
逆光镜
穿越异世界,帮公主建立王国,成为人生赢家!对于希德(自称)来说,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结果由于落地姿势不佳,意外身亡了300年,然后被复活成了骷髅骑士?还要帮这位稀里糊涂地把我复活起来的傻乎乎的魔女大小姐成为女爵?作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3.6万字5年前
不想继续当创世神的创世神 连载中
不想继续当创世神的创世神
X81446508
这个封面乱选的,因为不知道选什么好一点,就干脆这样了(ಡωಡ)hiahiahia,新人作品,不喜轻喷(。ò∀ó。)简介:当一个创世神厌倦在神殿日复一日的生活,来到生活着无数物种的哈立斯大陆体验生活。
2.7万字5年前
融合万龙之后想要平凡生活 连载中
融合万龙之后想要平凡生活
想吃咖喱饭
艾诺表示,自从重生后继承了什么龙族的传承,生活就和平凡愈行愈远。
1.0万字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