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红瞳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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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诞

雪之诞

秃鹫携漆黑的包裹而来,金色仁瞳里摄出冰冷的光。

它迅速掠过斯库西瓦的身侧,将包裹沉甸放在他手心上,随刻伸翅辗转,往它的来处回旋飞去——

年轻管家吃力地挪起那外界的赠物,一边挥手示意雪凌跟上。魔女帮他提起包裹一角,或许大半重量都被身边人拖着,使她并没有花上多少气力。距离灯塔似乎还很遥远。她勉强能猜出这些东西为何物,理应是生活物资,像是必需品之类的玩意。身边人大概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情,毕竟整整十年并非白过,虽然重复总会带来倦怠,但那也是他、即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事情。

直到他们来到了灯塔的底层,斯库西瓦一把打开这已经锈蚀的铁门,回响锃锃刺耳地碰撞着耳膜,顺带掀起深厚的灰尘,死一般的依附在两人脚边。那是个昏暗的小仓库,灯盏即将坏掉似的挂在最高的地方,明灭不定的火光渺小若虫,飘曳着、在灯罩里无助地旋转跳跃,仿佛飞蛾透支了自己最后一缕命魂——他将这黑包裹放在架子的低处,决定就此离开。

仓库里面或有何者的床褥,蜗居在近窗的角落,静静隔着那波澜涌动的大海。

雪凌紧攥着那把钥匙。现在它已是属于她的东西,原来窄小的视野突然就变得空阔,像是井底之蛙决心钻入它从未进去过的小洞,只是狭隘中的宽阔与宽阔中的狭隘,在外人眼中就是那么的荒诞不经。红瞳不知寻思何事般微敛起来,唯留海面的深蓝在眸间摇曳。斯库西瓦并未多言,他毫无所谓地笑着,将手臂搭在后脑勺后,宽松的格子裤脏兮兮地耷上了脚踝。青鸟迎向雪凌的面颊,不知是说了怎样的言语,转瞬就挥翅离开。

就算万物漆黑,这也理应算是个困倦的午后……毕竟呢 ,概念总是些一成不变的存在。

短短十日只是白驹过隙。魔女也留意了近乎所有的房间,虽然,这狭窄的灯塔里并没有其他余处,她的钥匙所能打开的地方也都曾见过。拥有这把钥匙似乎和没有并无两样,可莫名其妙的,竟有一种自己身为守塔者其中一员的滋味——他们终究成为了一家人。

雪凌始终没有打开第五层的房间。

“这次的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少年。”月亮徐徐说道,那双红瞳窥向斜侧的地方。

“我亲眼看着他出生,那是个寂寞的夜晚,乌云几乎掩住我的大半视野,不知何者的手将轻纱覆在他的身上,为那身形轮廓染了一圈银白。这孩子哭泣在漆黑的房间里,雪正在外处飘摇,直至愈来愈大……”

“是多么孤独的时刻啊。我也曾看到他一动不动,僵死般的凝固在压抑的深黑里——这是许多年前我的所见。然而,当我再一次见到他时,他只是悄悄藏在门的后头,窥视着那未曾面熟的父亲。幸运的孩子已经得到了珍贵了礼物,孤独的孩子却将一切阻隔,默默在灯火阑珊处躲着。他以为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他不知道我已经望向了他。”

“少年的家庭出现了变故。然而……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像是一个区域从地图上凭空消失了似的,这家庭不知从何时崩溃……”幕后人拉长声音,顿滞了许久许久,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般的,撩起他的长发,“我只能从星星的口述里,大致猜测出一些端倪。那是一场暴雪,在这格外寒冷的凛冬肆虐着,它的纯白将世界吞没,掩埋了那可怜母亲和她的孩子,最后的最后,善良的医生找到了孩子的母亲,她还在说着梦话,妄想着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能找到那个少年,或许……或许他早已被树干压垮,然后——永远埋葬在了它的底下。”他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老者在黄昏的尽头交代着后事,游丝般的暮年残烛顺风倒去,终归于一片近乎永恒的沉沦。守塔人闭口无言,他沉思了许久许久,这才说道后半部分将是他要讲的最后一个故事。雪凌扶下帽檐,眉头有些怪异地皱起来,她冷然凝视着奈塔诺安的眼睛,或有狐疑在眸中辗转。

“我想知道,雪究竟是怎样的事物……?”那魔女的问话使人不禁愣神。奈塔诺安扭头望向她,顺手将稿纸放在一旁,他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不知寻思何事般低下了头,等待着第三者的介入。半饷后,雪凌这才听到那句话语,“呃……呃,要哥哥我说?大概就是一些从天而降的白色玩意儿吧!这东西嘛,果然还是要你亲眼看过才知道!”斯库西瓦脸上的笑容就此凝固在那儿,他摊了摊手,突然止住了说言。

“……这就是今日的故事了。”守塔人似乎无视了他们的交谈,而是简简单单地道出这段言说,只留下了长久的缄默,在压抑的空气里蓦地弥散开来。青发少年突然就泄了气似的垂着手臂,高高昂起头来,宝石蓝色眸子朝天花板凝望了好长时间。等到雪凌起身刚要离开,他倏忽直起身来,不太友好的笑容在面庞上愈来浓重,话语里甚还掺杂着嘲讽的滋味,“不过依我看,奈塔诺安——先生,你最近的故事还真是缺乏想象力呢!”

对方微然颦眉,黑瞳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死死凝视着角落的地方。

“确实。在文章里……写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最终只得坦白,魔女的视线直勾勾地扫过来,使奈塔诺安不禁扭过头,漆黑长发几乎掩住他的眼睛。然而,他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抿成一线的嘴唇隐隐发颤。可斯库西瓦很快打断了他,直接将话题扭转到十万八千里去,“不说了不说了!你的文章和你一样都挺没意思的,还有啊——那个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吧?”

“是的,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生硬的回答里许是带上了犹豫不决,守塔人斜睨着彩色玻璃的拼接窗,女子仍在祈祷,就像是可怜母亲祷告着她的孩子并未死去,曾经岁月仿佛在刹时间卷入永恒。那纠缠悲哀的神情顺着漩涡扭曲,转瞬便被窗纱掩住。“那是什么日子?”雪凌突然问道,留那狐疑沉默在死一般的鼻息中,四面顿忽陷入寂静,又在瞬间被言语撕裂了僵局,“啊啊!塞琳小姐不知道吧,一月的第七天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喔。”

“只是对我们来说。”奈塔诺安立马接上一句,似是不满斯库西瓦的夸大其词,他迅速侧过脑袋,闷闷地咽下那口红茶,任由茶香在喉间弥漫。一旁的管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青鸟早就飞落在他的肩膀上,正还兴奋地啼鸣起来,用长鸟喙轻轻啄了啄少年的脸颊。“毕竟——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生日嘛!”他昂起头,面带笑容地盯着奈塔诺安,对方踌躇地**着头发,黑眸像在逃避般的斜望暗处。

“大小姐和二小姐?”雪凌稍瞬一愣,那眸光冷寂地藏入睫翳中,并被法帽虚掩在昏黑的影下。她看到斯库西瓦转身离开,单单抛下一句“我先走喽!不如塞琳小姐你,先去问他可好?”随刻,耳畔只响起了房门紧闭的声音。那守塔人半话不言地坐在那里,月婵花的图案在白袍上交织了一层一层,青花瓷似的流淌在那儿。魔女等待了半饷的时间,可对方仍然没有回应她,像是个顽固不化的石雕,死死地柱着,用骨髓扎根在千年前的尘土里,却从未抬头望向一分一寸的天空。

雪凌就此决定离开。

“……她们,是我的两个孩子。”声音纠缠着寂寞,只是这样安静地道出,就连情感起伏都极弱极弱地藏在颤抖下,游丝般的混入空气湿冷里。只当雪凌后仰侧望向他时,奈塔诺安已经背对着她,没有任何动作,木讷的和个死尸一般。房门闭拢的声音再次响彻,最终只留得一段漫长长的死寂,那守塔人突然站起,以极其慌乱的速度收拾着桌上的杂物,并将角落相框死死护在胸前——他还未有理由向这新的家人展现自己的秘密。

偶然一瞄间,他看到站在浅海中的斯库西瓦,正用那双眼睛望着这处,似有若无的笑容被抹上一片模糊。

青鸟欢快地展开翅膀,飞旋在漆黑深沉的洋面上,无比自由的鸣叫声被海潮淹没了——可惜,它的自由对那守塔人来说,只是些极其遥远的存在而已。

一月的第七天如期而至。

即使一切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灯塔依然矗立在那儿,孤独遥望着大海的另一边。它远离了外界,将纷扰、喧嚣或是恼人的恶意尽都阻拦在那片海域中,它亦创造了希望,将仅有的光芒织满天穹,像是层层金粉、温柔地洒落在奶油蛋糕上。魔女早已熟悉了这里的环境,甚至能纯凭直觉找到她心想的地方,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在她的眼里,一切皆是顺其自然。空虚者的灵魂或许已经习惯这个地方,并被暂时的安定所绊住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灯塔的侧面,那是个东方式的小角楼,建造在砾石与浅海上方,冰冷的海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在它的杆栏上,顺着礁石漆黑,轰隆滚落入那卷咸涩里,然后慢悠悠地滑向沙岸,在浅海滩间触上魔女的鞋跟。雪凌只感到一股冷意贯穿脚底,留下嗖凉嗖凉的刺痛,凝敛在那儿未曾消褪。灯塔的光芒铺散在整片海域上,在她身后嵌下了银色的线。

帽檐忽被晚风吹起,使雪凌仓皇将其护住。深粉色发丝在黑暗中游荡着,被风儿牵向海的那边,镶上了格外刺眼的银白色。似有何物在空中飞旋,裹挟着纯白消逝在海水里,她并不清楚它的名字,而是摊开手,将那明亮的星星揽在手心——冰凉的滋味转瞬便是融化,顺着手的脉络,化为水滴淌落下去。越来越多的纯白从天穹降下,它们悄悄附在雪凌的身上,染白了魔女的帽檐。只是,她依然想不起任何事情。

那是不知是从何处窜出的青色,亮眼的色彩就这样吞没了视线一角,在纯白与纯白的旋舞曲间变得模糊、虚幻而又惊艳十分。她看到了青鸟,此时此刻正在风雪中横冲直撞着,它的羽毛夹带着花白,仿佛有生命的火花藏在里处,燃烧着、跳荡着,热烈地舞动着。雪凌恍惚伸出了手,青鸟迅速停在她的指尖,正巧是一瞬的对视,那婉转歌喉像是预示着什么般,一个劲地重复着“第七日”这个词汇。

雪仍在下落着,它执著又孤独,寂寞地降临这苍茫大地。这或许便是冬季的恩赐?雪凌滞在了那儿,红瞳直勾勾地凝视着天穹浩渺,望着雪花纷扰飞旋,在本就狭小的视线中愈来愈近。然后,那抹白色却香消玉殒了,唯留冰凉的滋味在她脸上徘徊,久久挥之不去——

漆黑的魔女终究被染成了纯白色。

“啊呀!你原来在这里啊塞琳小姐,能否让我为您撑个伞呢?”她倏地听到了笑声,从身后撑大的伞面转瞬掩去了一部分视野,只是成片的粉绿色不免刺眼得很。青鸟很快就跳上斯库西瓦的肩膀,在那温暖的港湾间一个劲地摩挲着,缩成了一团小小的毛球。那年轻管家欺身上来,不知不觉地、用颇尖的指甲捏住刚要落下的雪花,这股冷意转瞬嵌进了指甲盖中,竟使他有些尴尬地隐去笑容,藏在毛绒领子里的脖子,甚至连一点儿都找不到了。

“那就是……你说的‘雪’,对吗?”雪凌喃喃自语,那双红瞳半阖起来,像是将死者的鼻息一把拽入冰窟里似的。魔女只是大致猜测出这就是守塔人所提到的事物,可无论如何,关乎过去轨迹的一分一毫,她依然没有任何线索。斯库西瓦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突然把伞递到对方的手中,行若游云般的潜入雪海里去。所有动作都十分轻巧悠闲,仿佛重获自由的笼中鸟即将远行,终被白茫茫的一片藏掩在了后头。

朦朦胧胧中,雪凌听见了那句说言,被少年悄悄抛下,然后一把掷落在稀薄的雪地里。“……喂喂!你还记得你的生日吗?塞琳小姐。”他的叫嚷很是随性,此时此刻肆意地交杂在风雪中,伴着那声毫不犹豫的“不”字,乍被完全堵住了风口。斯库西瓦蓦地扬起他古怪的笑容,朝雪凌伸出了手,用那双宝石蓝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如——不如塞琳小姐……就把今天当做你的生日!怎么样?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你确定如此……?”对方有些怀疑地皱了皱眉,半信半疑将手伸出,那伞柄顺着胳膊滑下,使伞面几乎就要贴到她的帽檐。年轻管家突然握住了雪凌的手,他越来猖狂地笑着,甚至还把身子凑得极近极近。“那么就一言为定咯!我惹人怜爱的寿星小姑娘——”也就是话音毕落的那一瞬间,风雪竟迅速卷席了他的周身,虚幻得令雪凌刹然恍神。

她蓦地看到男子瘦削清秀的脸颊,夸张的笑容里似还掺杂着狂桀自傲——那并非是个少年。

“斯库西瓦?”话音被风声压下,雪中人的身形变得极为清晰,俨然一副成人面貌的他,正半弯着腰站在她的前头。他们的手依然握着,只是斯库西瓦的手更大了许些,尖锐的指甲如同鹰爪,抓在那儿刺痛刺痛的,并不怎么令人好受。那本来过分宽松的洋装瞬间显得极短,甚至都露出了他的腰部,裤子竟还刚好合身,要想之前那种身材,这裤脚还需卷上许许多多层才行。

“啊啊!吓到你了吗?”只见斯库西瓦将脸贴近过去,和初次见面同样的、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雪凌。蓝瞳似是藏下了热烈与温柔的交响乐,甚还留下笑容徘徊嘴角,可这似乎并非虚假,或许还真是他发自内心的写照。“既然没事的话——想去灯塔外看看吗?塞琳。”这时候,他自作主张地提议道,将勃勃兴致暗敛在微眯的眸里。青鸟不知不觉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乍被白茫茫的雪海掩藏在纷扰间去,终是无处可寻了。

在雪凌点头的那一瞬间,深青色的翅膀突然撑破了斯库西瓦的衣服,肆意舒展开去,仿佛曾经熟悉游泳的人在多年后对水的试探。魔女清晰窥见那麦穗般金黄的尾羽,饱和度极高的圈形纹路遍布在每根羽毛的根系,使她不禁想起了那被称为孔雀的异国生物。霎时间,不知何者从半空抛下了金属制的护目镜,斯库西瓦一把抓住它的带子,只当青鸟鸣啼格外明丽地响彻起来,他方才快活地发出了声轻笑。

“这就是你的本来面貌?”问着,魔女看到对方摇了摇头,快速地将这护目镜戴在头上,一串串珠子顺着面颊挂下,至于宝石与花纹镂刻的排列布局,倒是颇具古欧风味。他似乎十分珍重这宝贝的样子,用手背试探着它一侧的纹路,虽然这是个过分寒冷的冬日,可斯库西瓦并没有在意金属的冰凉,甚至连白雪积在他头发和肩膀上都未有察觉。过了很长时间,雪凌终于得到了答复。

“可不是喔!这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转变的中间形态,你等下就清楚我的用意了。”他再一次抓住了雪凌的手,猛然拽向自己的身侧,伞在一瞬间中脱手滑落,只留大片粉绿暴露在视线之中。魔女顿觉自身被抱了起来,斯库西瓦不知在何时戴上了皮革手套,使接触不再会有那么刺痛的感觉。雪凌依稀能看到他藏在护目镜下的眼睛,宝石蓝中唯存温柔,扬得极高的嘴角不免让人感到一丝俏皮可爱。

身边人的翅膀突然挥扇了几下,风声寒冽顺着耳廓盘旋,裹挟着纷纷扰扰的白雪,冰冷的隔膜蓦地掩覆了视线,使雪凌不禁压下帽檐,死死挡住颊边的风。她感觉自己正在远离地面,斯库西瓦的眼睛不知望向哪里,魔女只从角落里瞄见他那神情,一直保持笑容的面庞像是时刻戴着副假面具似的——对方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突然咧开嘴角朝雪凌笑了一笑。“感觉好久没体验过飞在空中的滋味了!这就……去西边看看吧?”

他自顾自地呢喃,半皱眉头,望着漆黑**遥远的那边。寒风在魔女默许的那瞬间变得更为强劲,雪凌能瞥到脚下无边的大海,灯塔离自身愈来远去,纯白的颜色将四周黑暗揽得严严实实。她感觉自己被类似海水的薄膜包裹住了,以至于无法分清东南西北,斯库西瓦显然没有多大问题,他自由随性地滑翔在空中,或许早已熟知了路线。只是,那管家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身子。

“嘛,塞琳小姐!你还记得怎么用魔法吗?稍微助我一臂之力?”对方一边问着,一边试探性地伸出手来,只当指尖触到了那看不见的薄膜时,诡异的涟漪突然在眼前振荡开去,竟强行使他们后退了几米的距离。趁着余波未平,那红瞳的魔女这时将手探了过去,法阵乍地与那空间形成了个契合平面,蛛网般的纹路和地震波似的扩散开来,让这屏障暂时失去了效用——斯库西瓦立马猛冲过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围墙”。

“……我有帮到你吗?”在暂时的平稳中,魔女问着那青鸟般的男人。对方一个劲地点头,朝她回了个真诚的微笑,翅膀的动作较之前顺畅了许多,连滑翔都已经能掂量方寸,尽他所能、维持在怀中人能承受住的速度上。

“是的!这么说来,哥哥我欠塞琳小姐一个人情。那个屏障呢,本来就是为了阻挡我们而布下的。外界的魔力对它来说,就像,像是一种混淆判断的毒药,只需一碰……便能让它土崩瓦解。”他有些吃力地说着,沙哑的声音越来模糊。

雪凌蓦地望向远处的地平线,陆地就在西方。

那是什么地方?她刚想问询。

“是魔界——”斯库西瓦这样告诉她。

占卜馆的傍晚仍然灯火通明。刚开始时的棋牌小桌已被抬到靠窗的地方,深蓝色毛绒毯儿被搭在一侧,漏出了外界白雪纷飞的场面。格外温柔的暖光笼罩在那儿,为他们的面庞覆上了层橙黄色,绿发的占卜师已经醒转,时间混乱的他将傍晚当做早晨,第三下的钟声全权只是醒梦的插曲而已。艾妮璐大小姐坐在他对面,高翘起二郎腿来,一边嚼着棒棒糖,自顾掂量着手中的棋子——他们仍在对弈。

“喂喂!苏莱文,我问你,你对最近那啥……雪凌失踪的事情有何头绪吗?”她突然发出一声问话,嘴里依然嚼着那颜色诡异的棒棒糖,仿佛在鲜奶油里搅拌开的宇宙黑物质,舔得她的舌头都有些发绿。占卜师脸上的笑容乍地定在了那儿,他早就把那深蓝色毛绒外套扣得紧紧,和个小红帽似的将兜帽翻上。“我倒觉得,她已经回来了,至少是……此时此刻?”苏莱文说着,青灰色眸若有若无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哈,什么嘛?!啊啊啊,和你完全无法交流!”只见艾妮璐一个劲地叫嚷,烦躁地抓挠着头发,像是在寻求双方脑电波的暂时吻合似的,那脸上的表情更是诡异十分,掺杂着尴尬、鄙夷或及是完完全全的轻视,至于不信任这种情感,此刻全然暴露无遗。“艾妮璐小姐头不需在意~我觉得呢,既然都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人了,他们总能得到些线索,不是嘛?”对方立马用模棱两可的言语搪塞过去,终于使艾妮璐停下了她打字机般的絮叨。

——这相处方式或许可以用“奇妙”来形容。分明他们的性子大相径庭,苏莱文却没有一点儿感到厌烦的样子,有些时候甚至能应付得艾妮璐服服帖帖。虽然这两人最常讨论的话题——也只有他们二者才心知肚明——竟然是那些与恋爱挂钩的八卦玩意儿,或者是抓住爱人的各种方法……全然相异的二人竟能在这事上聊得天昏地暗,就连,可以说是最最了解他们的格兰德,都无法理解这奇异而古怪的气氛。

不过,心思常年不在线上的他,不理解也相当正常。

是骰子掷落的声音,颤动旋绕着,最终在一个数字上戛然止住。苏莱文似已明了般眯起眼睛,他寻思半饷,快速地将骰面上的数字分配给不同棋子,并把各种状态依次叠加,完美突破了艾妮璐坚不可摧的防线。“哎呀,将军了。”他的微笑并不怎么讨喜,反而带着些嘲弄的意味。艾妮璐立马耸起身子,她早已做好紧拽桌布的手势,正准备将棋子全部裹住搅成一团,不过瞬间就被对方阻止。

“这场就算你胜了吧,艾妮璐小姐头。”当听到占卜师的回应时,那高傲的大小姐这才停下了动作。“啊,你还挺识时务?这样我就是长胜将军了~”她拍拍桌子,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对方暗自窃笑一声,像在讽刺什么似的,一手托起自己的腮帮子,此时此刻更显慵懒万分。这时候,拿着锅铲的格兰德从里屋探出头来,那围裙随意披着,完全没有清洗干净、脏兮兮的和个乞丐一般。

不过,那看似一无是处的家伙竟是家里的主厨,顿时使艾妮璐……心生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想法。

虽然这件事她早就熟知。

“我说,你输了就是你输了!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只觉格兰德叫嚷一声,转瞬举起他的锅铲子,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后厨里去。艾妮璐毫不犹豫地朝他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把一肚子怨气全都压在她这古怪的神情中,占卜师依然托腮侧望着,用那双青灰色瞳望向天穹那处,皑皑白雪正积在屋檐尖端,它们纷飞四散、裹挟着那极其亮丽的冷青——或许是某种鸟儿?苏莱文突然暗笑了下,指尖悄悄擦向窗上水雾。干干净净的指甲上没有任何多余色彩。

事态的发展正在坠入期望的方向——

“魔界……”红瞳魔女在高处呢喃。她一直被那青鸟般的男子抱着,隔上一层厚厚的皮手套,渗过裙摆的暖意在腿根附近徘徊,温柔里带着些谨慎。斯库西瓦看似很是轻松的样子,他一直盯着脚下的黑色城都,留恋般地眯起眸子。屋檐低矮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围绕钟楼形成十字形的街道,只是这古怪的报时建筑有着极为扭曲的姿态,让雪凌不禁想起了东方那边的灯塔。他们在空中的位置几乎一览无余,除了挡在面前的钟楼,就没有其他更高的建筑了。

“对,对的!这就是我跟塞琳小姐提到过的……大洋彼端的岛国。”青发的男人用极其苦涩的眼神瞄向了她,那短发在风中凌乱不堪,亮眼的圈形纹路毫无顾忌地蔓延入浅黄色里,绚烂得和他的羽毛同样。“那里,有好多人。”直到雪凌有些错愕地探出了手,浩浩汤汤的人群在指与指的缝隙间攒动着,甚至比蚂蚁都渺小了几分。“他们在干什么?”依稀里,忘却一切的魔女这样问道。

“是贸易。或者说,交流才更加确切吧。”他倾身下来,眼底的惆怅还未淡泯,卷走了名为“悲哀”的糙斑暗垢。雪凌在这时抬起头,他们的面庞突然就贴得很近,斯库西瓦瞧见那双毫无神采的红瞳,粉发顺着面庞垂落下来,使他不禁想起了多少年前被女孩紧抱住的洋娃娃。“交流是必须的事情吗?”蓦然的,对方似乎听到那句问言,攀上眉头的皱纹久而不散,神情诡异凝固在脸颊上,比药酒都苦涩千万倍。

他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不过!虽说它是必须的事情,但真正的交流呢,实际上……或许并不存在?”斯库西瓦突然笑了笑,他抱紧雪凌的身子,翅膀在半空中挥舞着,稍稍缓冲了下落地的速度,使他得以歇足于某个楼房的顶端。魔女暂时无法理解他话语的含义,那男人依然顶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分明眉宇间的落寞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总在极力掩饰这种情感,最终只是闹了个弄巧成拙而罢。

“毕竟嘛,人心的墙壁都是些不可逾越的产物。”对方接着说道,魔女已从他身上下来,站稳在这极为狭隘的位置上,遥望向不远的钟楼——以及那半山腰处的漆黑王城。

“那么,神灵可以逾越它吗?”雪凌扶着帽檐,扭头瞥向身边的男人,斯库西瓦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一把扒开自己心爱的护目镜,借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要想逾越它的话!那就要走向虚无本质派的歪路了。”话音未落,人偶般的少女只是似懂非懂地点头,红瞳继续盯着东方那边,灯塔的光芒从王城外轮廓渗透过来,连着星辰密布、罗网似的裹住这一席之所。

“……现在的话,你理应获得了自由……要带守塔人先生,一起离开那里?”这时话锋一转,魔女的视线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凝固了。她看到弗兰肯似的孩子在推攘中摔倒在地,钴蓝色短发的少年与他的妹妹议论着她不曾了解的故事,呆呆站在钟塔上的小贵族不知在等待何人,蜘蛛般的贵妇人从马车上走下……绿发的将军急匆匆地穿梭在人与人之间,胸前的魔界葬十字勋章倒是亮眼得很。

“不,不需要。毕竟嘛,这还算是我们的责任。”身边人这时回应了她,可雪凌却僵在了那儿,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地方,女子的身影几乎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稳实的墨绿在眼底沉淀。斯库西瓦似乎发觉了不对劲,他突然挡在雪凌面前,将手套贴到对方的额头上,魔女的瞳孔一直紧缩着、那抹猩红正在颤栗,仿佛最后一片蔷薇花瓣在落与未落间踌躇。他差点以为她就是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你怎么了?!难不成是——看到认识的人了?”

“这里……并没有我认识的任何人。”然而,他只得到了这完全否定的答复,雪凌眼中的滞怠转瞬消逝,和往常无异的神情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样子,漠然得如同白纸、在深海底下寻求着唯一的解脱。“哈,这样啊!”那句话音爽快得竟有些不太自然,魔女发觉自己被再次抱了起来,青鸟般的男人用意外温柔的眼神望向她,甚还弯下腰来,在耳畔悄悄低语,“我们这就离开吧!不然守塔人先生可要等急了呢。”

“嗯。回去吧——”

他们的话音消逝在寒风中,被纯白雪花掩埋在了底下。

守塔人一直遥望着西边的天空。

他在等待,等待着那自由的青鸟与孤独的孩子。

漆黑长发被海风吹得散乱,将奈塔诺安的大半面庞掩覆在后头,他微眯的眸子不知不觉就包揽了惆怅,始终凝视着遥远遥远的地方,青鸟在身边飞旋着,用古老的魔界语向他讲述起事情的经过。目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发觉了异样,奈塔诺安突然错愕地瞪大眼睛,天际那边若有绚烂的青色,此刻被一浪一浪的飞雪包裹着,使他暂时无法看清具体的状况。

“斯库西瓦!塞琳!”依稀里,那声高喊过于嘶哑,无异于失语者的第一句说言。青鸟般的男子皱了皱眉,他歪歪脖子,蓦地发出一声嘲弄似的轻笑。翅膀在瞬间加强了力道,使降落的速度更是快上三分,娇小的姑娘被他护在怀中,始终捂着自己的宽檐法帽,一点情感都没有的红瞳半眯起来,冷幽幽地盯着男人的护目镜。

在落地的一刹那,他们看到守塔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然后一个脱力跪下了身子。

“你们……是,是去外界了吗?为……为什么不告诉我,斯库西瓦!”第三者的声音里充斥着质问的意味。雪凌第一次看到那守塔人会有如此怪异的表情,或为“恐惧”的事物僵化在他的面庞中,竟使眉头都绞在了一团,抽搐着、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只当雪凌站稳身时,奈塔诺安一把抓住斯库西瓦的手,那指尖狠狠掐进皮手套中,缩得极小的瞳孔在眼白间颤栗,死一般地瞪着对方的眼睛。

“……我不这就回来了嘛,奈塔诺安。”他忽然眯起眸子,用半真半假的笑容掩饰了内心的一切。那身材甚至比守塔人都高出几分,此刻插着裤兜髋立站着,翅膀不知在何时偷偷收起,在外衣上留出了块被撕裂的口子。奈塔诺安陷入了一时的沉默,他最终决定松开手,魔女的目光从侧面直勾勾地摄来,使守塔人心虚地垂下了头。然后,不知何人将某样东西递到他的手里。

那是斯库西瓦的护目镜。

奈塔诺安一把抓住它,皱起的眉心恍惚舒展开来——他的眼里藏着偌大的沉默与肃穆。

雪凌站在更高的地方,望向染上一层蓝调的昏暗天空,白雪仍在下落,厚厚实实的、将大地铺着了只属于它的色彩。

不知为何,有种失落的滋味,在心里浅浅地蔓延上来。仿佛一只漆黑的手,覆住了她的心脏,与黏稠的血液交织成团,扭曲在言语永远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不过……今天可是塞琳小姐的生日喔!你不准备一下嘛,奈塔诺安?”斯库西瓦扬起了个很是夸张的笑容,他悄悄拍了拍守塔人的肩膀,使对方得以回过神来。可是,这话语着实让奈塔诺安愣住,他懵然地握住手中的护目镜,黑眸死寂里突然隐现出一抹光芒,极淡极淡的,转瞬又消泯去了。

魔女的面庞恰巧映在护目镜中。

“……啊,是这样吗?”他最终发出了声长长的叹息。

“生……生日快乐。塞琳。”

守塔人的微笑显而易见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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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万字5年前
身为王女的我绝对不可能被攻略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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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鸡四中吃枣药丸
卡列尼娜(坐在桌前,神情严肃):无需多言,这一次的研发经费你到底批不批。赫格尔(面露难色):容我考虑一下...卡列尼娜(小脸羞红):...今晚我穿女仆装。赫格尔(双手一拍):成交!卡列尼娜(满脸羞愤):死变态...(PS:一对一,..
36.7万字5年前
唐舞麟就算变成女生也要拯救世界 连载中
唐舞麟就算变成女生也要拯救世界
K空白君
我,唐舞麟,本来还在与古月娜在冰封,结果突然被什么创世女神召唤了过来,让我拯救世界?
14.9万字5年前
魔法时代的勇者与魔王 连载中
魔法时代的勇者与魔王
达达尼安
我的妹妹很可爱我的哥哥很变态我的妹妹可能是兄控我的哥哥毫无疑问是妹控我的妹妹很强,是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我的哥哥很厉害,他总是能够战胜比他强的敌人我的愿望是保护妹妹,拯救世界我的愿望是和哥哥生三个孩子,嗯,最好是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新书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