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人造龙族

昏暗寂静的室内，只有仪器的单调声音回响，已逝多年的亡妻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的疑问，而在这间只有他能进入的私密研究室内，也不会有其他人存在。本该如此的......

“我想张怀舒她确实会对现在的你感到失望。”

一道缥缈不定的沉稳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秦都悚然一惊，转过身去，一声怒喝：“谁！？”

与此同时，纯粹的风元素从他体内虚造的“蓄魔囊”器官中翻涌而出，转瞬就在他体表覆上一层由气流交汇而成的另类肌肤——若是启用魔力感应视野，就可以看到青绿色的风元素层层紧扣延伸，形如某种生物的鳞甲，把他包裹其中。

“呵呵，这么快就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在他警惕的视线中，研究室角落的阴影一阵涌动，一道人形凝聚而生，从中一步跨出。

这位不速之客身形挺拔，穿着双排扣的风衣，黑色修身裤笔挺延伸，套入黑色的马丁鞋之内。

但在这副正常的人躯之上，却顶着一颗由黑影构造而成的兔头，并且兔头之上，还有两对粗大、锋锐的鹿角宛如冠冕般交叉突起。

长着鹿角的黑影兔头中，双眸闪着红光，平静地注视着身前的人类。

看着这副时常在他梦中浮现的怪异模样，令秦都一时恍惚，感觉纠缠十年之久的梦魇从幻想中一跃而出，来到现实。

他眼神复杂，艰难地吐出那个如同索命咒般的名字：

“兔先生。”

那只硕大的兔头上似乎露出了微笑，沉稳的男声从中吐出：

“按照十年前的约定，我来验收你的成果了。”

鹿角兔头左右转动，似乎在打量着这个房间，很快他就锁定在秦都身后的圆柱形仪器内，看着那名身披龙鳞的异形少女。

即使以它的眼光来看，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改造技术之成功，至少光从魔力感应反馈回来的信息，对方已经无比接近一头真正的龙裔了，并且还是血脉觉醒了的那种。

虽说在当今时代，龙咒要不就是弱化要不就是失效，即使血脉觉醒了能掌握的力量也不多，但光是让龙裔更轻松、熟练地支配自身力量这点，就是很大提升了。

秦都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脸色一变，急切说道：“等等，如您所见，她还有所欠缺，我还需要时间完善，您不能现在就夺走她！”

然而‘兔先生’却完全无视了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感慨道：

“博雅啊，十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也长大了。人类这种生物，总感觉你只是出神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回过神来，她就已经不能再倚在你臂弯中寻求童话故事，而是开始有了自己的道理，要求你把她当大人看待了——

“你不觉得吗？秦都。”

红眸重新投向秦都，里面平漠冷淡，但秦都却仿佛从中感觉到一股威压，室内光芒一暗，四面八方的阴影像是要塌下来般挤压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赶紧驱使覆盖表面的风元素实体化，化为肉眼也能看到的鳞片状气旋，才堪堪抵住了威压。

“拟龙之形么，看来在我的资助下，你还是取得不少好成绩的——至少这个用元素构造拟形器官的设想，还是挺新颖的。”

兔先生颔首夸赞着，但威压却毫无衰减之意。

秦都咬牙支撑着，对于这名“兔先生”的实力，他一无所知，但如果他的设想没错的话，对方要不就是有着一个强大的组织，要不就是自身就强大到足以无视世间大部分凡俗组织。

因为他无法想象，能在十年间不间断提供新鲜的巨龙精血以及巨龙组织切片的人或势力，该是如何的强大。

据他所知，这世上应该已经不存在纯血龙族了才对。

就算真的存在，得有怎样的实力，才能让一头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巨龙提供自身切片......除非，那头巨龙是自愿提供的......

如果正如自己所想，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秦都一步不退地坚持道：“离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有两个月吗？兔先生你不能违反约定！还有两个月，我一定能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如果让外面的人看到，这位名闻生物界，一向表现得儒雅而又冷静的秦教授，居然也有满脸惊慌、冷汗岑岑的一面，肯定会惊讶万分。

兔先生的嘴角似乎泛起冷笑：“我要真的两个月后再来，你怕不是连个影都没了。实际上，你今晚不就准备卷席逃跑了？”

自己的小心思完全被看透了，令秦都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来。他今晚确实是已经接受那个组织的邀约，打算携着女儿一起过去，以避开两个月后的约定之期。但对方居然好巧不巧地，在这个时间到来，完全打乱了他的算盘。

明明除了一开始，这十年间，对方除了不断寄来运转资金和实验样品外，没再出现过。

但现在看来，自己其实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兔先生语气舒缓，仿佛在聊着昨天的事：“十年前，你还是个寂寂无名的研究员，颇有天赋，但实验成果却被自己老师剥夺。是我发现了你，给了你崛起的资金、人脉、知识以及更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实验样品’。”

它着重咬了“实验样品”四个字，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相对的，要是十年后，你做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也仅仅只会回收有关这个‘约定实验’的一切事物。除此之外，你的其它作品，你的名声财富，一切我都不会管你——这是当时的契约内容。”

仿佛有黑雾从兔嘴两侧蔓延而出，两点红芒愈加旺盛。

“但是，看看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它隐含怒气的嘲讽道：“在约定的前夕逃跑？这是好心地为了不让我感到失望，才决定带着失败的成果消失在我眼前吗？哦！那可还真是谢谢你了！”

随着兔先生最后一个字落下，施加在秦都身上的威压凭空增大，使得他只能暴露自己底牌，进一步施展‘拟龙之形’，覆盖全身的气流龙鳞壮大一圈，一条粗长的气流龙尾从他股后延伸而出，杵在地面，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看到对方俨然已经动了真火，秦都也没法再想着徐徐周旋了，急促说道：

“兔先生！如你所见！我已经找到了完美的‘化龙’方法！”

这话一出，他感觉身上的威压陡然一轻，鹿角兔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他，显然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下子说谎或者避重就轻已经不行了，甚至秦都已经对自己生死也无所谓了，只想着坦白从宽，只要能保住女儿就好了。

他急切解释道：“抱歉，我确实不愿把女儿交给您才想着逃跑，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鼓起勇气直视对方，说道：

“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思，我想您一定能理解。”

兔先生一阵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启口道：

“为什么觉得我能理解？”

秦都笃定说道：“因为您也有着想延长其生命的珍重之人。我想，这也是您让我进行这个‘化龙’实验的根本原因。”

兔先生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饶有兴趣道：“哦？你还能反过来理解我？”

秦都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说起自己：

“八年前，当时我刚得到您的资助，‘继承’了老师的这间研究所，正要大展雄心，很是忙碌，不知不觉中，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就变短了。

“而怀舒——我的妻子，就是因为我的忙碌疏忽，重疾患身而不知，去世了。自那以后，连自小亲近我的女儿，都开始疏远我。

“自那以后，没一天我不在后悔，希望怀舒能活到现在，看看我如今的成绩，证明她当年的眼光没错......”

秦都话锋一转，直视兔先生说道：

“连我这个活了不过几十年的‘短寿种’，都因为一个珍惜之人的离去，而倍感剜骨割心，并久久不能痊愈，只能用更多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所以我无法想象，对于一名自上古时期孤独活到现在，存在了上万年之久的黑龙来说，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的的它，该有多希望能有一名一起长生的同伴。”

一名自上古时期活到现在，存在万年之久的黑龙。

这个宛如梦话般的骇人话语，从秦都口中吐出，面向的是兔先生。

然而鹿角兔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保持沉默，红光双眸平静如常。

秦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然我难以想象，是什么驱使一头黑龙自割血肉，让一名人类研究自身。无论您接下来怎么对付我都可以，但请您、拜托您不要伤害小雅，她毕竟是除你外的唯二龙族了，看在同——”

这次，兔先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龙族？”

那对红眸重新投向那具依旧安静浮在液体中的胴.体，语含嘲讽：

“你是说，这只乱七八糟的缝合怪，由无数生灵灵魂拼凑而成的怪物，是我的同族！？”

随着最后一句话语落下，一股暴虐的气息以兔先生为中心爆发开来，室内的各种看上去就昂贵精密的仪器顿时遭了殃，如同被重物撞击般或是掀飞开，或是破损凹下。

比之前更强大的威压降临秦都身上，让他整个身子一沉，地面直接破碎开来，出现一个坑洞。

没想到居然连秦博雅如今的本质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这次秦都是真的绝望了。

是的，严格上来说，如今的秦博雅，确实是由无数生灵拼凑而成的缝合龙。

多年对龙族血脉的研究，确实让秦都在生物学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对于龙族这一曾经傲立世间的强大物种也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但是，孤本难立。

只有单一的龙族血脉，没有其它更多样本参照，能研究到这个程度，除了对方倾囊相授外，也是他能力和运气惊人了。

但他还是陷入了最后的瓶颈。

简单来说，他能构造出一具无限接近龙族的肉体，但却无法创造能和这具强大肉体相融相配的龙族灵魂。

这也是最近他开始朝灵魂领域发展的原因。

然而，眼看离约定之期越来越近了，他在灵魂领域上依旧是寸步难行——直到，某个自称“盗火者”的组织找上门来。

它说它们具备一个“人造龙魂”的半成品。

它们能把这个半成品以及相应技术交给秦都，相对的，他也要把自己对于肉体化形的技术交出去。

秦都自然知道它们的可疑之处，甚至于在深入了解这门技术后，他还知道了这个所谓的“人造龙魂”，是使用其它无数生灵的灵魂用某种黑箱技术嵌合而成，但它们却没法让这个人造龙魂真正“活”过来，所以才只是虚有其表的半成品。

他知道使用这个人造龙魂，会让自己双手染血。

但秦博雅愈加恶化的斥魔衰竭症让他无路可退。

最后，他还是走上了这条注定背离人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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