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人性的狗,会创造什么样故事呢?他会决定捍卫自己的人性吗?”
我看到,眼前有两个男人在肆无忌惮地狂笑着,他们都一脸嬉笑地望着我。其中一个是我认知中他人口中的“主人”。他们转过头来俯视着我,眼神里透露着居高临下者的不屑,那是即使作为狗也能察觉到的恶意。
我离开了,蹒跚地拖着伤口回到自己的窝边,缓缓地趴下,我百无聊赖地睡着了。
负责养育我的“饲养员”先生把我叫醒了,他轻轻抚摸着我头顶的毛发,他的身上从来没有散发出恶意。他总是那么慈祥,轻抚我脸庞的手总是那么温柔,灿烂的笑容总是那么和蔼。即使是我做出了他口中“不对”的事情,他的怒颜下也总是能让我察觉到流动的温情,仿佛薄薄的冰面下流过的溪水。
即使作为狗,我仍然有察觉感情的能力。
我忆起了刚才的“咬人事件”。
我听不懂人的对话,但是我能听到。
“雪尔夫警长,好久不见了。”
“教父先生,最近气色很好啊。”
我眼前的两名男人,有说有笑地寒暄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的修身制服,显得威风十足,“主人”则身着藏青色的西装,给我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啊,那是你的狗嘛?也好久不见了啊。”
被称作“雪尔夫警长”的人讪笑着扭头来看我,就连他鼻翼的每一下翕动里,我都能看出不屑在腾跃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待我的眼光如此毒辣。
“他也长大了不少呢,我都养了他十几年了。
“我想知道,拥有人性的狗,会创造什么故事呢?”
眼前的另一个男人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都会不约而同称呼他“教父先生”。在我的认知里,他是我的“主人”。
教父看我的眼光往往是十分冰冷的,我看不出那冰山下面蕴藏着什么样的情感。偶尔他会兴致大发和我一起玩一会儿,那时他的脸上总会泛起笑意,宛如海面上微微的波澜。但他的笑意里,我总是能感受到一丝嫌恶,那是冰冷如梭的轻蔑,似乎是来源于物种间的歧视。
他并没有像饲养员那样对我敞开心扉。我终究是低他一等的消遣式生物。他怀抱的芥蒂,他拥有的藐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他也没有正眼看我。他正在和雪尔夫侃侃而谈着什么。他们都爽快地大笑着,肆意的笑声有些刺耳。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不禁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正在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不是在耻笑着我。
“十几年!要是按照狗的寿命肯定是只老狗了呢。”
“但是你看,他不是看似还年轻吗?”
教父竖起手指指着我,我稍稍直起身子抖了抖肩,喉咙里咕噜着,略微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的油腔滑调。那样虚伪的谈笑对我来说只是普通的噪音,被指指点点则让我总是有一股反击撕咬的冲动。
“看来是这样的,还很有活力呢。能培养出这样的怪物,真有你的一手。”
那个被称作“雪尔夫警长”的人迎面走来,他嗤笑着,脸上的皱纹在那恶趣味的笑容中堆成海中的漩涡。他站着伸出手,挑衅似地在我的头顶挥舞,似乎想与我游戏逗乐。
但是他的态度绝非善意。我弓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咬紧的牙关,发出硌着牙齿的声响作为警告。
我想起我的饲养员,他与我玩耍时,会半跪着俯下身子。他会轻轻搂着我的头,对我说上几句悄悄话,温润的嗓音里流露着爱的泉涌。他会缓缓柔顺我头顶的毛,那样做让我十分舒服。我会陶醉地沉浸其中,不由自主地把我的头靠在他的掌心,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挲他有些粗糙的手掌,偶尔还悄悄舔舐一下他的掌纹。味道总是有点咸,但是很亲切,也很熟悉,温暖的感觉会在全身上下流淌着,融入我的血液。
饲养员绝对不会这样恣意逗弄我。
我不悦地嚎了一声,用右前爪狠狠挠了挠地面。
“嗷呜!”
雪尔夫大惊失色地向后仰去,他脸上的怒气被拧了出来,从每一个毛孔中泄气。然后他站定了,深吸了两口气,从他的吁气声中我能听出愤恨在他呼出的气体里浮动着,飘散在空气中。他两只手绞在一起,挤出一个奸邪的微笑,然后微笑着咬牙切齿道:
“这条狗,好像有点易怒呢。”
教父先生迈着略显急促的步子走了过来,但是他的脸上仍然没有失去那翩翩的笑意,只是那莞尔中多出了几分尴尬。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他的目光扎疼我了。
我瞬间俯下身子呜咽着,教父绝不是好惹的对象。
饲养员曾经在帮我配置狗粮餐点的时候,曾经反复向我强调一句话。
“做狗也好,做人也好,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尽管我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揭示了他对牛弹琴的成效,但是他总是那样,锲而不舍地企图想和我交流,尝试灌输我一些重复的语句想让我明白。
不过在我听来,只是些温柔轻快的声响,只因为是饲养员发出来的,所以我才不会厌恶。
也许,我也能听懂一些人类的话语。至少不能言传,也可以意会。
“放轻松啦,警长。你制服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一只小狗又有什么威胁呢。”
“啊啦啦,这可不是小狗,是条巨大的恶犬呢。”
他们无意义的俏皮音调缓和了气氛。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是我知道,他们通过这样的行为达成了和解。
“你看看他的鬼样子,不都说狗会通人性吗?他好像一点样子都没有呢。”
我猛地又一次直起身子,警长向后接连倒退了两步。
我不禁抽动了我的耳朵。他的话语早已钻了进去,沿着神经抵达了我的脑海,然后不息回响着。
我听不懂,但是我感知到了那迎面而来的歧视感。他眯起的眼睛里充盈着自傲,他把手指冲着我上下指点着,微微上扬的嘴角勾画出了轻藐的弧度。那感觉就像陌生人胡乱地摸着捏着我的肚子一样,又像投入水中的石子会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又激起了波澜。
我燃起了无来由的怒火,遵从自己的本能想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拥有人性的狗,会创造什么故事呢?他会决定想捍卫自己的人性吗?”
我撕咬着他的腿,血腥味在我的牙间绽放开。我的牙齿并不十分锋利,但是用强劲的力道撕扯着雪尔夫肌肉,仍然能让他皮开肉绽。惨叫声回荡我的耳畔,血腥味钻入鼻腔,这景象挑逗我的气息,激发了我更深的杀戮欲,我啃食着他那白皙的脚踝。我的脸被染上了血色,我的牙被染上了血色,他的脚踝被染上了血色,他的脸失去了血色。
“啊—————”
雪尔夫疼痛得张开了嘴,然后张开了臂膀,抽搐着。扭曲的身形,怪异的姿态,经久不息的惨叫。这是我的宣誓,这是我的反抗。他的表情里挤满了痛楚。他用颤抖的手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那是能夺走生物魂魄的武器,我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物件剥离了人的灵魂。
出乎预料地,教父先开了枪。
针样的东西射到了我的身上,死死地扎了进去,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愤怒的嘴。身体的力量被一丝一丝抽走,眼前的景象在一点一点变黑,但我没松口,直到牙齿嵌入他的肉里,鲜血洒在我的脸上,我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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