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唐七,现在越来越深得她心了。
“唐七,将这些银票收入账内,乃为皇家差遣本官办理皇差所拨的银两,以备日后官场之用。”金钱这东西,若运用妥当的话,将会发挥它无穷的作用力。
她现在已经卷入官场是非之中,身边若依旧两袖清风的话,很多事情办起来可就困难多了。不过若是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在身边,那么日后她办起事情来,势必会事半功倍。
“是,大人。”唐七面无表情地将银票收了下去。
凰清歌蓦然心情大好,竟然在房间内,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正在擦拭楼梯扶手,实则被魏简钟派来暗中盯着凰清歌一举一动的阿金。
他听到凰清歌房间里传出来轻快的曲调,不由地,他胡乱快速地擦了擦扶手,赶紧转身下楼去了。
魏府的人接到阿金的回报,当下告知了魏简钟。
躺在藤椅上摇晃着的魏简钟,他闭眸养息,不予理会身侧站着的大一群心腹官员的不满之音。
“大人,这凰远山也太不识趣了,要我们替他办事,他还不出银两,反倒让我们白白送他三十万两银子。大人,我们实在不该替他办事啊。”
被差遣去处理凰清歌所托之事的官员,在魏简钟面前抱怨着。
“你懂什么,瞎嚷嚷什么。”
魏简钟睁开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抱怨的官员。
“明着我们是吃亏了,但是暗中实则我们是赚了。那凰远山是个聪明人,他让咱们这回干白工,那是因为我们必须有求于他。另外,他不识趣,其实也是一种试探,他想要知道本官在渝城一带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如果本官这次事情替他三天之内办成了,那么下一次,就是他有求于我们了。到时候,你们还担心这个——”
魏简钟搓了搓手指。
“本官可以想到,下一次,就是他从腰包之中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了。”
话到这里,他忽而凝思道:“更何况,凰远山的这趟差事还是定王府的那位大人物托付,我们若是答应得不爽快,势必就会得罪定王府。凰远山有一句话是对的,我们都是他人的棋子。但这枚棋子自己要如何行事,过得如鱼得水的话,那就看这棋子平衡各方势力的能耐了。各位,现在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吗?”
众位官员一听,心下领会,忙拱手施礼道:“还是魏大人目光久远,想得比下官等人周全。”
“去吧,三日之内,务必替他办妥了。”
魏简钟将名单轻轻地放在茶桌上,他起身,提着鸟笼子,心情不错地遛鸟去了。
隔日清晨,渝城境内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雨过天晴,红日东升,空气中尚带着泥土散发的微甜气息。
拉开烟雨窗纱,抬头一望,清洗一空的朗朗碧空,流云漂移,洁白如雪,恰如凰清歌此刻的心境。
她忽而内心一动,提笔书案前,在不染一尘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地挥舞狼毫。
门外,出尘少年踏风而来。
他眉眼盈盈,温润如水。
他洁白如莲花,衣袂飞舞,踏步雨中而来,双脚却不曾沾染湿润泥土的气息。
他这样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淡淡而笑的表情,都是来突显他是九仙之地下尘而来。
凰清歌罢了手中的狼毫,搁置一旁的墨砚上,清朗一笑。
“我道是碧空晴天,天朗气清的缘故是从何而来,原来是秋池兄大驾光临渝城之地啊。”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早知道他昨日便已登门拜访过,只是,时候不对。
今日梅秋池再次登门,她已不意外了。
梅秋池凝视着她朗朗而笑的容颜,蓦然想到昨日那一幕,原本明亮若皎皎月光的深黑眼眸,竟然莫名地暗淡下来。
凰清歌一见,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取笑道:“这倒有点凡人的气息了。”
她自然地拉着梅秋池落座,笑言道:“对了,秋池兄这次到渝城可有什么差事要办?”
梅秋池朱唇微动,似有苦笑漾开嘴角。
“凰兄倒是过得越发地得意起来了,每次非得这么挖苦秋池一回才罢休不成?”
他温和地望着凰清歌,浅笑浮唇。
“在下此次来渝城,没有任何差事要办。上次在定王府,秋池因公务缠身,未能来送行凰兄,一直过意不去。所以这次来,一来只是想来看看凰兄,看看你在渝城过得如何。二来嘛,也是为了上次未能送行凰兄而来道歉的。”
凰清歌一听,心中暖和。
在这勾心斗角的官场之中,还有如此一个清透纯真之人,对你表示关怀的话,她若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感动的话,那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了。
“其实秋池兄大可不必如此的。皇上时常需要秋池兄在身侧辅佐,秋池兄要是不在京都的话,皇上找不到人,岂非要寻在下的麻烦?”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开玩笑道。
梅秋池一听,波光微转,神情间看似有些落寞。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皇上现在长大了,很快就可以亲政自理了,到时候,也未必就需要秋池了。”
凰清歌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梅秋池起身了。
他随意走动,忽而走至书案之前,视线淡淡落在案台之上,落在摊放着凰清歌墨迹的宣纸之上。
其字笔走游龙,笔画如钩,立透纸背,行文之间,深刻道出了人生一种对事对物、对名对利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淡泊情操。
他不由地望着,望着,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凰清歌眼见梅秋池盯着她随意书写的一段感悟,她不由地心下微顿,那是母亲云若跟她所言的《菜根谭》一书中,她最为喜欢的一段话。
宠辱莫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生亦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牵挂。
她当时看到这段话的时候,特别向往这样的心境,这样的人生。
可是——
无论她身在父母身侧也好,还是现在她代替别人当着钦差大臣也罢,她的生活跟这段话是远远背离的。
以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清心寡淡,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只能在步步维艰的坎坷仕途上,脚尖钉钢钉一样地行走着。
所以,当梅秋池盯着这段话看得失神的时候,她其实是羞愧满怀的。
“秋池兄,随意之作,无聊之笔,难登风雅之堂,让秋池兄见笑了。”
凰清歌卷起宣纸,匆忙收拾着书案。
她不敢让梅秋池多看一眼,生怕被他发现蛛丝马迹,从而被他怀疑上她的真实身份。
梅秋池却期盼地望着凰清歌,他握着凰清歌卷了一半的书墨,淡淡一笑。
“不知道凰兄介意不介意将这幅书墨赠送给秋池。”
他一眼就喜欢上这幅书墨,也很喜欢这书墨字里行间透出的人生道理。
凰清歌尴尬地笑了笑,她脸色微红。
“这个,这个——”这些人生大道理,并非出自她的笔下,而是一位高人所作。
至于高人是谁,母亲也未曾跟她提起过。
这万一要是流传出去,那《菜根谭》的作者不是要易主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岂非太对不起那位作者了。
想到这里,凰清歌踌躇不定,她心情有些矛盾。
不送梅秋池吧,他倒是谦谦君子,曾经两次救她性命,她若是连区区一副书墨都吝啬给予的话,那太说不过去了。
送了梅秋池吧,怕就怕万一书墨外传出去,她就愧对那位《菜根谭》的作者了。
思前想后,凰清歌犹豫再三,却始终没有说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梅秋池眼见凰清歌迟疑不决,神情似很为难,当下不便要求,淡笑道:“凰兄还是赶紧收拾好吧,秋池刚才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还望凰兄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他宽慰凰清歌,不想让她为难。
凰清歌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了,她将书墨卷好,轻柔地放在梅秋池的掌心之上。
“算了,既然秋池兄那么欣赏在下的书墨,在下也管不了出丑不出丑了,就送给秋池兄权当一笑置之,消遣着看吧。”
梅秋池温和一笑。
“这幅书墨自然是极好的,书法好,内容也好,在下在想,不是凰兄谦虚过头的话,怕只怕凰兄是舍不得吧。”
凰清歌听罢,毫不客气地抬手,拍了梅秋池肩膀狠狠一巴掌。
“好你个秋池兄,在你的眼里,原来在下是那么小气吝啬的人啊。莫说这区区一副书墨了,要是秋池兄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便是,在下要是皱一皱眉头的话,那便不是凰远山,如何?”凰清歌拍下胸口,信誓旦旦道。
梅秋池听了,不由地失笑出声。
他摇摇头,握紧手中的书墨。
“凰兄都说到这地步了,在下要是再不收下,估计你都要跟在下闹脾气了。”
他望向她眉眼盈盈之处,娇笑嫣然。
听着她一脸心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莫名地,压在胸口上的那股闷气,慢慢地消退而去。
忍不住,脑海中想起那个邪气魅惑的绝美男子,一向并不喜欢逗人的梅秋池,此刻竟然有了戏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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