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心痛地垂了眼帘,所有的耳鬓厮磨都敌不过利益的损失,于他于我都是。
众目睽睽之下,在座的都是商场大佬,不论是阴谋诡计还是揣摩人性,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做我的师父,我年轻的不只是年龄,更是阅历。
我很快调整情绪,抬起眼帘,正经漠然的眼神迎上一个个审视的眸光。
董事继续发问,“小方董,是这样吗?”
我朱唇轻启,淡然道,“我不知道私交是什么意思,我和穆总曾经依托亲戚关系,私下有过公事之外的见面,不过并无亲戚关系之外的往来,也从未公事之外单独见面过,请问这算私交吗?”
话音落,我眼神自然地瞟过左手腕,玫瑰金镶钻手表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他委婉的送我的礼物,应该可以搁置起来了。
我和穆良仁都把我们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董事眸子里的精光几乎要将我看穿扒皮,“小方董和穆总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相信不是空穴来风,穆总和小方董怎么解释?”
我坦然地递过去一个无所谓的眼神,懒得解释一个字。
穆良仁薄唇展开,“没有解释。”
我们的表现出奇一致,事件曝出来至今,我们两个当事人从未做出任何回应,任由流言蜚语漫天飞又无声无息的落下,到了现在,我们依然没有任何言词回应那真实存在又想要抹去的过往。
另一位董事有些不耐烦,“既然没有私交,为什么会签署这么不严谨的合同?为什么没有审核资质就开工了?”董事手指重重地戳着面前的文件,沉闷的声响自他的指尖流溢出来。
我迎着董事犀利的眸光,目露歉意,“抱歉,是我的失职,合同是我拿给穆总签的,开工当天穆总有亲赴现场视察,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哈哈。”董事靠着椅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表情锋利,“这不是私交是什么?!这不是徇私舞弊又是什么?!穆总,你必须给出董事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提议总裁换人!”
穆良仁凝重地双手交叉,方正禹针锋相对,“合同没有任何问题,经得起任何一方的审核,我已经说过了,是项目负责人和下面员工的问题,方正董事会承担失察的责任。”
董事猛的抄起面前的文件朝着方正禹扔了过去,“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推给下面的人担着,要决策者干什么吃的?!”
“据我所知,前期跟进工作是小方董在做,她也亲赴现场,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有发现,不知道小方董对此如何交代?!”又一位董事咄咄逼人。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恳切地点头,“这是我的失职!”
五十来岁虎背熊腰的董事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放在实木办公桌上,杯子里有水渍溅了出来,落到文件上,低吼出声,“我们叫你来,不是让你来承认错误的。”
我迎着吃人的目光,言辞恳切,“我承担责任。”
“我们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
穆良仁面部线条绷着,“我已经发过声明了,此次事故,我负主要责任。”
“董事会不同意!”
“主要责任是百分之多少?各位的损失怎么算?!”
“我要求方正承担90%的责任。”
……
在座的人一个个剑拔弩张,毕竟这一次的损失都是实实在在的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商人重利,无可厚非。
激烈地探讨甚至是争吵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方正禹坚持把罗志泽推出去,并且给了穆氏董事会各项流程都合法合规的证据。
会议不欢而散,结束时,穆军锋喊住我,“小方董,你留一下。”
我又回转身坐在座位上,待人员散尽,我挺直脊背,恭敬道,“穆董,有什么吩咐?”
穆军锋站起身,坐在我身旁的位子,岁月积淀的脸上漾着狐狸般似有似无的笑意,“小方董,良仁年轻,为人处世欠缺,做出来的事情容易引起误会,如果他有什么对不住小方董的,我代他向你道歉,这次的事故,我相信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你一直在说着承担责任,勇气可嘉,良仁也有责任,董事会也有责任,我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望着眼前这张老奸巨猾又诚恳温和的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是他的对手,“多谢穆董夸奖,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会推卸。”
说完这话,我狠狠地心虚了一把。
穆军锋诚恳道,“穆氏委屈你了。”
我算是明白了,他让我留下来,是让我不要再和穆良仁纠缠的,好一个老狐狸,我微微勾唇,“不委屈,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穆董太客气了。”
走出会议室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秘书恭敬地迎上来,“小方董,穆董让我送您。”
车子驶出穆氏大厦,银色镜面大楼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我想我需要做一些事情,算是给我和穆良仁这段不清不白的关系做一个结束。
我给方正禹打去电话,“我准备发声明,方正的责任,由我全权承担,与此同时,我要解押我的股份,以我个人名义贷款,弥补各方的损失。”
“你疯了?!”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到方正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的样子,“记住,你是一个商人,我们要做的不是弥补损失,是交代,给社会交代,给媒体交代,给大众交代,别的单位出了事都可以把临时工推出去,我们只要安抚好伤亡家属,再推出去一个负责人,问题就彻底解决了,至于董事们的损失,那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任何一个项目都不是稳赚不赔的,只是赔钱的方式不同而已。”
我将车子停在路边,“我最后问你一次,为什么要利用我?”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你为什么不说是我在利用他?”
我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方正禹的电话很快又追了过来,“不许发声明,记住,你姓方,我不允许你的身上背负人命,这件事情你不许再插手了,我会给出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我心脏抽搐,紧紧地捂着胸口,“人命”两个字刺痛了我的神经,正是因为出了人命,我才不敢自作主张的发声明。
挂断电话,我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每一座城市的繁华都透着阴暗的肮脏,一个个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车辆行人,说不定就隐藏着诡异的人心。
我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家,我去了保龄球馆,我需要发泄,直到饿的昏天暗地没有力气打球,我才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继续打球,直到球馆关门,我才大汗淋漓的走出来。
体力宣泄的淋漓尽致,我连开车的手都有些虚浮,勉强将车子开到家,我没有卸妆没有洗脸,就这样钻进了被子里,后来又觉得身上的衣服是负累,我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浑身轻松的倒头就睡,或许只有累极,我才能很快睡去,不然又会像昨夜一样失眠。
穆氏终于发声:穆良仁和董事会同时对此次事故负责,穆良仁暂停总裁一职。
方正也发声了:方正董事会对此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定严惩责任人。
负责?都在义正言辞的说着负责,却一个个都把责任像皮球一样推来推去。我也不敢站出来说出全权负责的话。
迟吉涛打来关切电话,“锦夕,你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无奈地揉着眉心,“不用,我很好。”
咿哈公司的经营发展也不可怠慢,我消极了两天,就马不停蹄的回公司工作了,这才是我未来的人生主战场。
方正禹说的对,我们都是商人,那些男男女女的情事和方正禹强烈要求我不要插手的事故,怎比的上我自己的发展来的重要,纵然我对穆良仁有愧,可是我知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己。
三天后,一条新闻如同一枚炸弹在我的心里炸开:方正集团项目负责人,罗志洋在公司办公室留下遗书自杀。
方正禹一定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却没有通知我,不只是他,没有任何一个董事告诉我这件事,事故发生两个小时后,消息爆出来,我才从网上得知。
罗志洋,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遗书的内容也以图片的形式曝了出来,罗志洋在遗书里写明了他偷梁换柱吃回扣等等各项罪名,连底下员工对工地材料监守自盗的失察之名都担了下来。
罗志洋用死亡的方式承担了所有的罪名,我不寒而栗。
在罗志洋自杀的当晚,方正禹召我回集团开会,董事们的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是啊,罗志洋已经代替我们背负了罪名,代替我们承担了我们不敢承担的责任,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办公室纵身一跃,解决了在座的各位最头疼的问题,当然也包括我。
PS:还有一更,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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