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的很清凉,很适合“野餐”这个主题。
纤瘦的身躯上裹了一件纯白色的无袖连衣裙,露着白净的肩膀和纤细的手臂,头上戴了一顶淡黄色的大沿帽,小巧的双脚踩着像是流行款式的白色凉鞋。
本来就是个乖巧温和的女孩,外貌上再稍稍打扮一点,刻板印象中的那种女孩单纯的美好便会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我并不是一个完全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外貌的重要性是不可忽略的,只看外貌或者只看内在都是一件不可能且愚蠢的事情,而恰巧,她的外貌和内在都让我感到了一丝平和。
听起来有些轻浮呢,毕竟我们也才认识不久就突然说这种话什么的。
然而这却是我的真实感受,刻意隐藏反而显得有些做作。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从她身上能够找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仿佛一丝暖意渗透进了我混沌的灵魂之中,让我不禁怀疑,我们难道以前见过吗?
虽然有些纳闷这样的感受来自哪里,但我是绝对不可能去问她的,说什么“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呢”,这样问的话只会被当做是拙劣的搭讪。
下了楼后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只好跟在她的身后,她那清凉的打扮引得不少人都回过头来看上几眼,而我则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淡的表情和不一致的步伐就像是在告诉人们,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目光有的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了,有的也许只是好奇。
而至于说为什么好奇的话……
她穿的虽然很讲究,但是让任何人都会感觉有些不搭的是,除了她手中提着的篮子外,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为什么要背那个双肩包,难道不能挎一个小的手提包之类的吗?
说到这里我相信人们都能理解为什么我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了,因为实在是有些丢人。
不,说丢人可能说重了,总之就是挺别扭的吧。
我望着她的背影,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路人投来的目光,依旧保持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着。
真是个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傻孩子啊。
我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上前和她并排而行,走到她的身旁后,她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而我只能以半睁着眼的无奈回应她的笑容。
“给我。”
“嗯?”她歪了歪头。
“我说背包啊,把背包给我。”
“嘘,小点声。”她把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压在了嘴唇上,然后小声对我说道。“你想做这种事情的话最好小点声。”
“做什么啊……”
“抢劫呀。”
“我很像强盗吗。”
“唔……”
“这个时候别犹豫啊……”
她那心不在焉的态度让我实在是难以把这种交流进行下去,无论说什么话题都会跑偏,最后变得天马行空,不知道转到了什么地方。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或反复出现,我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对她说道:“明明穿的那么可爱,为什么要背这样的包。”
“诶,你觉得我今天穿的可爱吗?”她轻轻踮起右脚的脚尖,轻轻晃了晃身子,让裙摆微微飘动了起来。“谢谢你呢。”
“是很可爱,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那个背包和你的穿着完全不搭啊。”
我强行把话题稳定在了正轨上,但可惜的是,我的抱怨并没有激起她的任何羞耻心一类的感情。原本我觉得是她可能属于那种比较天然的女孩,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然后在我告诉她后,她会先愣一下,然后呆呆地问我我说的话是真的吗之类的。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我所预料的那种反应,她只是看着我“咯咯”地笑着,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越是着急反而越会惹人发笑。
我的脸颊有些发热。这句话有一半只是形容比喻,我实际上是感受到了尴尬和害羞,不自觉地把头转到了一旁,挠了挠脸颊,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很高兴。”当我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后,身旁的她忽然又这样对我说道。“你能这样在乎我,我很高兴。”
“说在乎什么的言重了,观察你也是我的任务,况且你这样不和谐的打扮谁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吧。”
“不和谐吗。”
“是的,不和谐,就像是用了错误的和弦来伴奏主旋律一样,不和谐。”
对,这是一个完美的比喻,那个黑色的背包就是伴奏的和旋,和身为主旋律的她完全不搭。
我无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我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把背包给我,她只要这样做就好了,不需要掺杂太多的思考,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义务,但是不是因为我是男生,而是因为我背着那个背包比较“和谐”一些。
“所以,把包给我。”
“又来了哦,这样奇怪的发言呢。”
不过这一次我们没有再反复争夺什么,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强硬制止了她随性的发言,最终她还是缴械投降,把背包交给了我,在递给我的同时她还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对我道了声谢。
明明刚才总是一副调侃我的样子,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正经起来了呢。
虽说我不讨厌这样的女孩子就是了。
背包并不是很重,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稍微晃晃便会有些叮铃桄榔的响声,我随口问了她一句,可她没有回答,只是告诉我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的好奇心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重,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我们先坐地铁来到了离我家挺远的轻轨站那边,到了这里后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她能向我解释些什么,坐轻轨的话就意味着要到什么郊区一类的地方?
可还没等我开口就看到那娇小的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融入了排队买票的人群当中。
因为她实在是太瘦弱了,其他买票的人都不忍心和她挤,还刻意拉开了些距离。而她自己还浑然不知地不断翘着脚向前张望着。
不过说起来要野餐什么的,在城市里肯定办不到吧,就算是公园的,这又不是赏花的季节,没有谁会闲得无聊在公园的草坪上野餐吧,那只会破坏花草和被人当成白痴的。
这样一来,的确就只剩下城外的郊区还能为野餐这样的活动提供一丝自然的氛围了。
我不会怪罪现代的社会把我们逼成了这个样子,连自然都接触不到什么的,仿佛这是一种属于现代世界的原罪。
就算是以前的时代,像帕格尼尼和贝多芬这样的音乐大师,在作曲或者演出的时候也都会离开城市,到郊外静谧的自然中去寻觅灵感与安宁。
与自然是接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为了音乐创作的一环,为了远离尘世喧嚣,仔细聆听上帝的话语,从最自然的原始中探索音乐的真谛。
可是,什么是音乐呢,音乐的作用是什么呢,虽然说得有些玄乎,好像音乐总是能和灵魂扯上关系,但音乐难道是为了表达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旨意而存在的东西吗。
我倒是觉得,就像贝多芬说过的那样;难道军乐也能释放灵魂吗,人们听到军乐会行军,听到圆舞曲会跳舞,听到弥撒曲会与上帝交流,音乐,是引导人们进入作曲者的内心的途径。
那么也就是说,作曲者想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意志,从自然中寻找灵感,并不是因为音乐需要自然,而是作曲家自身厌倦了城市的喧闹,想要探求心灵的慰藉,继而自然的环境成为了音乐家们寻找灵感的圣地。
可是,我的音乐想表达什么呢。
我能表达出什么呢……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时候,我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我梦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场景,那天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突然拜托我说让我帮她写一曲安魂曲,突然要我……演奏出她的灵魂。
现在想想,我也依然是觉得莫名其妙的。
我该怎么演奏出她的灵魂呢,那么就只有进入她的内心,探索她的意志,尝试着用音乐为她做一幅画。
可这样一来,那首安魂曲究竟是我的音乐还是她的音乐呢,当我们接近自然的时候,我从自然中获得的感悟,是我对自然的感受,还是我眼中的她对自然的感受呢。
我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困难了,要演奏出一个人的灵魂什么的。
“怎么了,你好像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
我猛地颤了一下身子,回过神来,只见她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两张票在我面前晃悠着。
“票已经买好了哦。”
“啊,那个……”
“嗯?”
“钱,多少钱?”
我一边问着一边去掏钱包。明明都不知道目的地,却打算不差分毫地把票钱还给她。
“不用啦,也没有多贵。”
“这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问题。”
人们有的时候总喜欢抢着请客买单什么的,而在男女约会的时候这样的现象更是普遍和固化,似乎男性买单成为了一种义务。
姑且不说这样的义务的性质是什么,但我绝不是出于这样的情感和道德观念而选择给她票钱的,绝不是,这和我的所谓的“男性自尊”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是单纯地不想亏欠任何人而已。
她貌似也看透了我这一点,知道如果继续表现没什么意义的“大方”会触犯我的原则性,因此也就没有继续和我玩那种“推搡”的把戏,而是很老实地把票钱的数目告诉了我,并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钱。
我们上到了二楼的站台上,周围的人并不是很多,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这个点已经不是上班的高峰期了,而往郊区那边方向去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偌大的站台上看着有些空空荡荡的,没有挤车的压力让我松了口气。
等车的时候她站在离站台边缘不远的地方,双手提着篮筐望着前方。我一只手揣着兜里,另一只手随意耷拉着,左右望了一眼后,我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往后点站。”
“嗯?怎么了吗?”她好奇地问道。
“不,没什么,你站的有些太近了,一会车过来的时候太危险了。”
这样的轻轨站都是很久以前建的,站台和轨道之间没有安全隔离门,所以稍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摔下去。
“是呢,谢谢提醒。”说着,她和我一同向后倒退了几步。
不过,让我真正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她会摔下去什么的,从她的眼神里我也能够隐约感受到,她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了,只是出于安全的正当性她没有反驳我。
但我相信她没有意识到的是,一会列车驶入站台的时候带起的气流对穿着裙子的女孩可是相当不友好的,而她双手提着篮筐又不可能压着裙子什么的,我可不希望在这站台上,在我眼前发生什么让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当然了,安全问题也是很重要的,对于这种没有隔离门的站台我一直都是有点害怕的,小时候在日本电影里看到的有人利用轨道轻生的景象真是让我永生难忘。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了列车行驶的声音。
正如我所料的那样,当列车从远处驶来快速地进入车站的时候,周围的气流都被以风的形式带动了起来,哪怕是我们后退了些距离,她头上的那顶淡黄色的大沿帽仍然差点被吹了起来,裙摆的边角微微在乱旋的气流中摆动着。
列车停稳后,我们随着其他人走进了车内。
车厢里也没有多少人,上了车后我环视了一圈周围,带着她在没有什么人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人真少呢。”她看着车厢轻声说了一句。
“毕竟是这种时候,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很正常吧。”
我们两个人又回归到了无言的状态中,但未觉任何尴尬,奇怪的是,整节车厢里那为数不多的乘客们无一例外地目光都聚焦在闪烁着荧光的屏幕上,可唯独我和她,手机都是老老实实地放在兜里,没有一点打算掏出来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是和女孩子一起出来,却心不在焉地看手机什么的,是相当无礼的行为,所以我不会做。
不只是女孩子,在我看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看什么都行,可一旦是和其他人结伴而行,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便不再只涉及到自己。
对我而言,和同伴在一起时,不看手机是最起码的礼貌。
列车慢慢动起来后,车厢内响起了用标准的普通话录制的报站名的声音,我看了一眼车门上方的线路表,接着便转过头看向了她。
“我们要去哪?”
“唔,差不多是终点站那边吧。”
“终点站?那么远吗,我可是从来没去过那里啊。“
“是呀,那里人很少的,很适合野餐的。”
“怎么,你去过那里吗?”
“以前离家出走的时候去过。”
“离家出走?!”
我惊了一跳,因为在我眼中,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和“离家出走”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呢?
她面对我的反应倒是很不以为然,摆了摆手说道:“别那么惊讶嘛,我也有我的原因。”她耸了耸肩。“我的事情就别管了,就当是单纯的出去游玩吧。”
“不管你的事情不行吧……”
我没有太激动,看着她轻松的模样,我的内心其实也很平静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和谁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而目的还是如此的浪漫。啊,这种浪漫指的只是一种单纯的富有情怀的感受,而不是什么做作的低俗感情。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从我们的出发点到终点站差不多要三四十分钟的样子,真是不禁让我怀念起了小学时光,此刻的心境有些莫名的与那时春游的感受相似。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柔情的绿荫在相对迅猛的列车速度之下竟然显得是那般野蛮,渐渐地,我的眼中只有那融汇成了抽象事物的单纯颜色,树木、花丛,水泥石台,全都融汇在了一起,分不清了彼此,全都,融汇在了一起。
双眼望着窗外,我的记忆,再一次被拉回到了那意犹未尽,仿佛仍未结束的梦境之中。
我之前梦到的……和她相遇的那一天。
对于她拜托我写一首安魂曲的这个请求,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让我提不起一点戒心,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可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面对焦急的我,她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是我刚才看到的她那样,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微笑着,拜托我演奏出她的灵魂,当我紧张地质问她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说,或者说,她的答案太宽泛了,我完全没有听懂。
她说,她懂我的音乐,那是天籁般的声音。
我有些慌张,又有些愤怒,哪怕是再可爱的女孩子,我也不喜欢任何人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地谈论压根就不存在的东西。
她怎么可能懂我的音乐,她怎么可能听过我的演奏,我压根就没见过她。
虽然我很久以前也参加过什么表演比赛之类的活动,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紧张到发挥失常,从来没有取得过什么好成绩。
我虽然不喜欢人们刻板地评论我的音乐,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在我参加过的比赛和演出中,我从未演奏出过能令自己或其他人感到满意的音乐。
甚至有一次,也是最令我感到痛苦和失落的一次,高中的时候,在比赛的几天前,当指导我的老师听了我的演奏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言叫我放弃,说我就算参加了比赛,也只会被人看笑话。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誓不会再演奏给任何人听或是参加任何音乐活动。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懂我的音乐和我在这个领域中的孤独感。
我的音乐,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自娱自乐,不可能为除了我以外的人,带来任何快乐。
那么,她怎么可能知道,我的音乐是否为“天籁”呢。
可当我把这些质疑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后,她却没有理会,而是转移了话题。
如果她把话题转移到什么不相干的地方去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可是,接下去她对我说的,却是她的“死亡原因”。
她告诉了我,她马上就要死去了的缘由。
我从她那里得知,她得了一种病,根据现状来看,治好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不存在了,虽然治疗还在继续,可是医生已经通知了她和她的家里人,嘱咐说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根据医生的说法,最好的情况,寿命也不过就只剩下三个月了。
三个月,短暂的三个月,也就是说,还有一百天不到,这位少女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相当的……不真实,就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再有不到一百天的功夫,就要被烧成灰了,当我想起这一点,我就感觉到自己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扭曲了。
我有些不信,可是没有怀疑她的理由和证据,而同时又很生气。
不是生她的气,而是生医生的气,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音乐指导老师。
明明根本就不了解我,有什么资格自说自话的啊。
“就算是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就对吧!而且不是还说了吗,几乎不存在治好的可能性,但‘几乎’不等于百分之百,不是吗?”
我当即就对她说出了这一番话,听起来有些愤慨,但实际上,我只是很讨厌那种态度罢了,医生也好老师也好,凭什么就这样随意的给别人的人生下定义啊!
虽然我也清楚……二者的性质不同,医生的话也不是乱说的,但是,我就是很不爽就是了,这是一种不讲理的宣泄。
这是否就是我答应她的原因呢。
答应她,要为她创作一首安魂曲。
突然间,我的肩膀感受到了一股轻柔的冲力,转过头一看,发现是她倒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列车刚刚到了一站,貌似是惯性让她倚靠了过来。
“喂,你没事……”
我收住了声,本来想问问她还好吧,可是凑过去才发现她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轻轻呼着气,没有了一点反应。
是太累了吗,也是,毕竟来找我的时候是七点半,那么说明她起床的时间更早,还要准备三明治什么的,可真是辛苦她了。
我松了口气,朝她那边挪了挪身子,想要让她靠的更牢靠一些,别等着之后的惯性又让她摔倒了之类的。
我的耳边再次传来了源自意识的记忆中那平和的声音。
那是她的愿望。
她当时是这样跟我说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我替她写一首安魂曲,用我的方式来表达出我眼中的她,来演奏出她的灵魂。
那是她的愿望。
没错,少女就是这样和我说的。
然而,我却犹豫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让我演奏出你的灵魂什么的,太强人所难了,凭我的实力……恐怕办不到,你太高估我了。”
我没有拒绝她,但也没有接受,只是怯懦地向对方示弱,把选择权又推给了她。而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里的那份感情。
畏惧。
这不是接受与否的问题,而是我是否能做到的问题,我是个热心而又富有激情的人,但我同样也是个有自知之明而不会自我意识过剩的人。
不过她看起来就像是预料到了我会这样说,没有慌张,也没有失落,而是继续平淡地对我说着话。
“肖斯同学的音乐,很棒呢。”
“别说了,你根本都没有听过我的音乐,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
“那你说,你在哪听过我的音乐?”
“……”
“看吧。”我失望地耸了耸肩。“别开这种没意义的玩笑。”
“肖斯同学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吗?”
“别玩这些文字游戏,和意义什么的……都无关,就是一句话,我办不到,你也知道,我连音乐学院的学生都不是,真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找我做这种事情。”
我其实有些假谦虚了,这不符合我的风格,尽管我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但是在音乐的领域,我不觉得我会比音乐学院的学生差。
可让我没有进音乐学院的原因,同样也是让我不免想要推辞这份工作的原因。
我根本无法把自己的音乐演奏给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听,从高中那次放弃比赛的选择时起,我就决定了,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演奏和表达我的音乐了。
“虽然很抱歉,我也感到很……对不起你,但是……”
我本以为说的这份上,她那不知道从哪来的冲动也许会收敛一些,可就在这时,她却突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这句话,像是一阵微风一般,从我的耳边拂过,浸透了我的意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暖。
我想探清这股暖意的真面目,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我只知道,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她。
当然,这期间我也继续表示着自己的“无能”,例如我对她说:“我没有这个自信能让你满意,也许你会很失望的。”
失望,就像我高中的指导老师说的那样。
可她却笑着回答道:“反正是写给死人的,我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
还有比如我对她说:“我的水平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可她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回答道:“只要你尽力了就好了。”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能以很轻松的方式来回答,争论了半天,最终她居然让我无话可说。
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我已经因为没有了任何拒绝的理由而答应了她。
现在想想,当时有什么理由让我必须答应她吗?
貌似也没有太确切的理由,可是,相反地,我其实也没有太强力的能拒绝她的理由不是吗。
虽然我可以单纯以自己的“心情”为由来拒绝她,但是,我恰恰是从心情上而言不想拒绝她。起码从道德层面而言,作为一个人,我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一个将死的女孩的请求。
如果说这是道德绑架,那我也愿意被绑架。虽然我无法向世人表达自己的音乐,但假设有一天我的音乐能够让谁心满意足,那便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只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所以我怕我会让她失望。
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表示“死人又不会说话,所以再烂也没有关系”这样的态度。
而抛开自身的因素,我就没有任何想要拒绝她的想法了。
毕竟一个认识我的女孩找过来,告诉我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而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替她写一首安魂曲。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怎么拒绝的了呢,我不需要一个与我个人利益息息相关的理由来强迫我答应她,我只是作为一个人,在听了她的事情后,想要帮助她而已,就这么简单。
至于,她怎么会找到我,又为什么了解我,我们之间有关系什么的,我也问了她,但她只说我们是高中同学,曾经见过面,其余的也没有透露太多。
我一点印象没有了,可从她那里已经套不出更多的话了。
也许她有什么秘密,不过我觉得,只要不涉及到现实的利益问题,那么隐藏些什么也无妨。
之后,她又向我表示说她会付我钱,但是被我拒绝了。
对了,说起理由,如果偏要找理由,也许也能找出很多。
比如她很漂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这个理由有些肤浅,可却真实,我为即将要凋零的花朵感到了悲伤,也为自己能在这朵花凋零前做些什么而感到满足。
其次,我也有幻想,比如美好的恋爱邂逅什么的,我也幻想过,可是,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做是浪漫的恋爱邂逅,而是当做了一种“恩赐”的邂逅来看待。
之后我也想了许多,如果我的音乐能够表现出一个人的生命,那么我就再也不需要其他人的肯定了,因为我的音乐和能力,已经得到了更加崇高事物的肯定。
虽然我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真的办得到吗,希望不是自我意识过剩所做出的莽撞决定。
这彷如一种来自于世界某个角落的难得一见的机遇,让我有些迷茫。
其他的,怜悯之情什么的也不是玩笑话。
总而言之,和她掰扯了半天,到最后我才发觉,我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来迫使我帮助她完成这个愿望,可是我却又一堆理由让自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最后我只能是对她表示:“我会尽力的,但是如果不满意,可千万不要怪罪我。”
而她却笑着回答说:“只要是发自内心想安慰我的灵魂,那就没问题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列车即将到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呜呜呜……”
随着车内广播的再次响起,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嘟囔着说起了叫人不明所以的梦话,靠在我的身上,细嫩的小手搭在我的胸前,让我的心脏难免跳的比平时更加激烈一些。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还好这节车厢里没有什么人,没有谁注意到了我们这边,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忍耐不住这种紧张而不得不唤醒她。
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离我这么近,这种感觉可真是微妙啊。
我不会占她的便宜,一旦她真的在恍惚的睡梦间和我的接触太过亲密了,我会叫醒她的。
“睡得还真是香啊……看来昨晚是忙到很晚啊。”我小声嘟囔着,想着如果这么累的话为什么还要一大早就找我出去野餐什么的呢。
三个月。
这是我在答应她的请求后,她给出的期限。
因为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最多就只能活三个月,而我也必须要在这三个月内把安魂曲创作出来。
现在正值暑假,所以时间还来得及,虽然最后一个月得上学,但只要在前两个月把曲子的大框作完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此刻坐在列车上,而清秀单纯的少女靠在我身上小酣着的原因。
为了能够演奏出她的灵魂,创作出符合她灵魂的安魂曲,我答应她,这三个月内都尽量和她待在一起,为的是能够更好地观察她,去了解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越是这样,越是观察她,我就越感到惋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三个月都是个令人唏嘘的期限。
虽然我和她接触的时间还很短,可是,就我现在了解到的而言,无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起码,她都不是一个应该去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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