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醒过来吗。”
“……”
“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可要挪开身子了哦。”
我没有过这种经验,叫靠着自己身子熟睡的女孩子醒来这种事情做起来还真是困难啊。我并不是想真的趁她熟睡时挪开身子,从而让她摔倒,但如果她继续这样睡下去的话,情况会变得很尴尬的,没办法,我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呜……”
她微微颤了一下身子,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其他的乘客都已经走光了,这里是终点站,所以列车不会立刻关门开走,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在工作人员过来清人前离开。
“这里是哪……”
“终点站啊,大小姐。”
她揉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然后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原本以为她醒了后发现倚靠在我身上会有什么反应,结果我还是太小瞧她那随性的性格了。
幸运的是我们还是在站台的工作人员到来之前离开了车厢。
她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离开车站的时候一直都在打哈气伸懒腰,让我想起了自己以前养过的一只布偶猫,刚睡醒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出了车站后的景象是一个完全陌生、我从未来过的地方,因为是暑假,天气本来就很炎热,看着这与城市景色完全不同的郊外,我的心里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我现在很想问问她,假设交了男朋友的话,也会在没事的时候抓他来这种地方吗。
她看起来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起码从穿着打扮上来说,这里似乎并不是她梦中的圣地。
我站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号令,她站在台阶上环视了车站外面的景色一圈后,敞开双臂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仰着头,过了几秒钟又呼出了这口气。
“走吧。”
她对我说了一声,我没有多问便跟了上去。
她很熟练地和那边树荫下乘凉的一位大叔搭上了话,出乎我的意料,她对这里貌似还是有些了解的。和大叔谈了半天后,对方好像是答应可以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了,之后的交谈都是关于路费价格的问题。
那是一辆三轮车,而且是封闭式的,我记得这是我小时候的东西了,现在在市内已经完全见不到这玩意了,真没想到居然还存在着。
在我的记忆力这种三轮车的空间非常狭窄,除去司机的位置外就没剩多少地方了。
而上了车后我更是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们两个人挤在后面,我不得不蜷着身子,包也只能是抱在怀里,她的个头比我要矮一些,倒不至于和我这般狼狈,可身子也是几乎和我贴靠在了一起,没有什么活动的地方。
我是不介意什么,可却十分害怕她有什么不满或是误会的想法,也不敢看她,一路上都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里虽然是郊区,可是和农村的景色还不一样,在我看来这里比农村要更贴近自然,人烟十分稀少,公路上也见不到什么车,路边也只是偶尔才能见到几栋建筑物。感觉就像是完全没有开发过的地区。
“要走一段路才能进入稍微热闹点的地方呢。”她突然间对我说道。“不过我们在中途就下车了,别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们到时候会回不去吗。
开过了一段路程后,三轮车拐到了一条林间小路上,茂密的树林遮蔽了刺眼的阳光,从视觉上为我们增添了一丝凉爽的气息。
沿着这条路开了没多久,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她对司机师傅喊道:“师傅,在这里停就好了。”
伴随着车子的急刹,我的身子向前倾了过去。
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立刻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蜷了半天的身子,肩膀的骨头“嘎嘎”作响。而她也在付完了车费后下了车,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了引擎的声音,那小三轮车没过多一会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我们到了哦。”
“这里是哪啊,也太偏僻了吧。”
的确,这里相当偏僻,我们虽然没有走多久,大约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这景色与车站前看到的景色完全是另一片天地,周围的一切都是绿茵茵的,散发着一股自然的草木清香,完全没有了车站前那土黄色的荒凉感。
“这里可是没什么人知道呢,也算是我的秘密吧。”她背着手笑着对我说道。
“那是因为一般人不会没事往这里跑吧。”
“跟我来。”她一把拉起了我的手,接着就不知道把我往哪里拽。
我没有反抗,被她随意拉着跑,我们穿过了小路一侧的树林,那里有一条隐约像是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可是不太明显。
顺着这痕迹一路往前穿,周遭都是灌木丛,我看着她的背影担心地问道:“你穿的这么……清凉,小心别被树丛刮伤了啊,这里虫蚊也不少吧。”
“没关系没关系的。”
穿过了这段密林,映入眼帘的是淡青色的清澈湖泊,靠近岸边的这里是草丛空地,就和那条不明显的小路一样,这里似乎偶尔也会有人来,所以像是为了方便,岸边这里的一块被收拾出了一片可供人休息的空地区域。
“怎么样,很棒吧,这里。”
“真叫人吃惊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片湖泊,虽然和我们周围的景色很贴切,但是考虑到这个郊区的整体氛围,违和感便涌上来了。
她从我这里拿过了那个黑色的背包,打开后我才发现是之前买的那些美术用具,她一个不落地全都带过来了。
“原来你是打算来这里写生啊。”
她笑着哼了一声,整齐地把那些画具都摆在了地上,然后又从书包的另一个夹层中掏出了一块折叠整齐的野餐垫打开后铺在了空地上。
“来吧,请坐。”
“真是客气啊。”
我坐下后,她却在继续忙乎着,一个人弯着腰开始摆弄起了那些画具。
“我说啊,你真打算在这里画画吗?”
“要不然呢?”她头也没回一下地问道。
这里的确是不错的画画的地方,很像是那种能够诞生出灵感的地方,我也在暗暗想着,说不定在这里我也会生出什么关于曲子的灵感呢。
那些画具的包装都不在了,看起来她那天买完画具回到家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兴奋地把这些都拆开了,但是看起来还一点没有用过。
“对了,你刚起床,还没吃早饭吧。”
“什么刚起床啊……这都起床多久了,被你一路拖到了这里来。”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已经都十点了啊,那还是刚起床啊。”
“总之,你还没吃饭吧。”
“是这样没错。”
“三明治,你要吃吗。”她又拿起了那边的野餐篮筐递到了我面前。
“这是中午吃的吧……”我看着那个小篮筐说道。
她像是没听懂我的话,歪了歪头,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现在不是快中午了吗?”
“一会刚起床,一会快中午了,小姐,你的生物钟很有问题啊。”
“嘿嘿……”
“我不是在夸你啊。”
我只好接过了篮筐,她空出手来后又立刻去摆弄那些画具去了。
在我看来她可是精力充沛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呢。
捧着小篮筐,我望着她的背影,我才发觉到,自己还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呢。
虽然觉得这种话题不太好开口,可是……总觉得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既然她说她快死了,可是我却不知道她要为什么而死,这是不是有些太荒诞了。
“那个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就一个问题吗?如果是要写安魂曲的话,多问我一些问题也是可以的。”
“不是啊,我那个……就是想问一下,呃……”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呢。
听着我支支吾吾的,夜沫歆也回过身来望了我一眼。
“有什么直接问就好了,就算是隐私也没关系,如果不想回答,我会不说的。”
“倒也不是……隐私什么的,就是我想问问你,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她的忙乎着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屏息凝气看着她。
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她转过了身来,我们两个对视着,我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问出这个问题了。
过了几秒钟,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想问这个问题多久了?”
“刚想到。”
“那就是该说你很迟钝呢。”
“是有些迟钝,这是该早就注意到的问题。”
“我还以为你是一直出于……礼貌才没有问我。”
这样说,她是觉得问了的话就很不礼貌吗。虽然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好就是了。
“但是对不起呢,莫扎特同学,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
“诶?”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很在意我的病吗。”
“当然在意啊,不过……不是过分的好奇心,只是单纯地……就是那个……你懂得。”
“什么啊。”
她眨了眨眼睛,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就是说一个女孩子突然跟我说她要死了,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有句话我说不太出口,我在意的不是病,而是你。但这句话怎么能说出来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她的情况,可我也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我现在说的人都意识到这话不太对了。
“谢谢你。”她说道。“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把我看作是一个纯粹的,马上就要死了的人,而不是因为某种病而要死了的人。”
“这又是为什么?”
现在轮到我摆出那副困惑的神情了。
“也算是想要你的安魂曲能纯洁一些吧。”
我觉得她是个很适合浪漫主义的女孩,说的话都像是童话里的诗歌一样,言语间也总是不经意地表现出向往浪漫情怀的念头。
“这和安魂曲有关系吗。”
“有啊,就像一个因为抽了太多的烟得了肺癌的人,和一个因为先天性遗传的心脏病而死去的人,从感觉上,是不是会不一样,稍稍有些觉得,抽烟的人是咎由自取,而那个因为遗传病而死掉的人,真是倒霉啊……这样的想法。”
虽然我没有太强烈的这方面的感觉,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说的话。一些疾病却是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她是为了不让我抱有什么偏见才这样做的吧。
不想让我可怜她,也不想让我漠视她。
“嗯,我明白了。”我点了一头,决定不再提及这方面的事情。“我不会再问了。”
她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后,又继续在那里弄着画画的工具,我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抱着篮筐观察着这一切。
准备好了画板和纸张,到湖泊旁打上了一桶水,把颜料也都调好后,她准备开始大干一场了。
“你不是要画油画吗,怎么又改成水彩了?”
我突然发现,她带的不是油画的工具,而是水彩画的工具。
“因为油画好像准备起来就很困难的样子,所以就稍微折中了一下。“
“什么折中啊,你这算是放弃了吧。”
“才不是放弃呢,我这不是好好地拉着你到这里来了吗。”
“你也知道我是被你拉过来的啊。”
“你就没有这种时候吗,因为觉得什么乐器太麻烦了,所以换了个乐器。”
“不要强行找类比啊,我可从来没有这种时候,除了一些难以搬运的乐器外,哪种乐器都算不上麻烦吧……啊,架子鼓感觉挺麻烦的。”
“那架子鼓就算是乐器中的油画咯?”
“我总觉得你好像同时得罪了两样东西。”
“嘿嘿嘿……”
“所以说我不是在夸你啊,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
我挺好奇她会画出什么样的画的,她看起来是个精力旺盛的少女,虽然表面很单纯,但也总想着自己得做些什么,这就是人死前的模样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会这样轻松地享受每一天吗。
我不知道,因为“死亡“这个词,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觉得,离我太遥远了。
她调好了颜料,好像是打算开始画了,可是过了几秒钟,她突然间愣了一下,接着左顾右盼了起来。
“怎么了吗,是忘带东西了吗?”我半躺在垫子上对她问道。
慢慢回过神来,我吓了一跳,她脸上的笑容不知在哪个瞬间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是一片茫然。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才像是个将死之人的表情。
“怎么办啊……肖斯同学……”
“什么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我也立刻改变了自己那随性的坐姿,慢慢站了起来。
“忘带了。”
“忘带什么了?”
“画架……”
“画……”
我抿着嘴唇用鼻子呼了口气。
“你在开玩笑吗,一个画架而已,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这就是大事呀!”
“这算什么大事啊,不过是忘带了画架而已,坐着画不就好了吗,况且啊,那么大的东西你就算记着,你能怎么带啊。”
“我打算扛过来来着……”
“带我们来的小三轮根本装不下吧。”
“可以绑在车顶上……”
我拍了一下脑门,想着这简直和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似的,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有话等着我,明知道她的话有问题,可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所以我又一次选择了投降。
“是是,你说得对,可现在的现实就是,你没带画架来。”
收到了刺激的她像河豚一样鼓起了腮帮子。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转过身去打算继续坐在那里看她怎么解决这个困境。
“那个。”
她喊住了我。
“啊?”
“你能帮我一下吗。”
“帮你什么。”
“画架。”
“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我帮你去弄个画架吗?”
她像是难为情似的低下了头,双手拽着裙摆的一角,扭捏地说道:“我想……让你当画架。”
我感觉被耍了一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我当画架时可能表现出来的呆板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要因为害羞而死了。
“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我耸了耸肩,想就这样无视她。
可是……
“喂喂,等一下啊……你怎么好像要哭了似的。”
一直都很开朗的她,此刻脸上却布满了灰蒙蒙乌云,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像是小动物似的“呜呜”声,感觉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就是画架吗,你至于吗。”
“可是……我想要画架……”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突然这么任性啊。”
“因为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却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什么的……”
这方面我和她倒是一样,与其说是一种自尊心,不如说是一种……满足的心态,好不容易做些什么事情,结果还只能凑合着做,那我觉得还不如不做呢。
我挠了挠头发,叹了口气,再次回过了身子说道:“我知道了行吧,别难受了,来吧……画架就画架吧。”
见我同意了,她脸上又立刻恢复了爽朗的笑容。
难道说她刚才的难过都是装出来的吗,这转换的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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