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航的感觉很好,大概和早上喝一杯咖啡的感觉一样好,出海时常有的微凉潮湿的空气弥漫在身边。在我的身后,陆地上的天空因为一场酝酿中的风雨而拥挤着层层叠叠的乌云,深紫色发黑的乌云让米迦勒的雕像白得更加耀眼,手中的剑如同握着一道闪电。
我靠在栏杆上,脚下是洁净的甲板,甲板上有两列双层的遮阳伞,伞下是铺着雪白桌布的桌子,椅子上有柔软的坐垫。这是夜雨的船,宽敞,干净,还提供一定程度的舒适的享受。
我和米涅是在军区的一家餐厅遇到她的。她兴奋的对我招手,然后强烈建议我乘她的船回去。
“你看,司令官小姐,你宁愿坐那些肮脏,摇晃的老旧邮轮吗?噩梦会乘着那些船永远洗不干净的机油味,每夜坐在你们的胸口。”她歪着头说。“这不适合蜜月里的情侣。”
“我们不是度蜜月。”我笑着回答。
“不是吗?可是米涅小姐可不是这么想的。恋爱中的女孩子,恨不得把一切都放在脸上夸耀。”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夜雨小姐。”米涅说。
“真的吗?”夜雨笑着盯着米涅,直到后者微微红着脸偏过头去。
“好吧,我们‘假装’你们不是在度蜜月。”夜雨加重了假装两个字的读音。“我正好也要去司令官小姐的地盘,就当做顺路吧。”
“去我的地盘?”我微微一惊,上次的事情我记忆犹新。“这次不会还是要我陪你一起冒险吧。”
“安啦,放心啦。这次是要送给您一件礼物,礼物就在船上。”她扬起睫毛,红宝石似的眼睛在灯下发光。“司令官小姐还忍心拒绝这样善解人意的小人物的邀请吗。”
我看了看米涅,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就要什么都听她的,以后该怎么办呢。”夜雨叹息着说。
“那么,你想送我什么礼物呢?我可爱的小伙计”在踏上舷梯的时候,我轻声问她。
“司令官小姐,你知道拆盒子人的心情吗?那种满满的期待,那种对种种可能的猜想……你为什么不想多延长下这种美妙的感觉呢?”
“好吧。只是我大概会好奇的睡不着觉了。”
“蜜月的时候谁还想睡觉。”她严肃的说。“睡不着才会让她更开心。”
“我们不是在度蜜月,再说一次。”我苦笑着说。
“那我可能会减少一点愧疚,毕竟这礼物司令官小姐可能很喜欢,但是对米涅小姐来说就不一定了。也许会让你们之间……诶,我到底是个稚嫩的小人物,有时候总会好心做错事。”
“你说自己稚嫩?”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很嫩。”夜雨说,把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伸到我面前。“嫩得一掐就能掐出水儿来。”
船已经驶出了港湾,对于一艘船来说,航行永远是它的本质,如同海鸥即是飞翔,鱼即是游泳。而夜雨的船做得的确不错,一进入宽广的外海,它立刻无声的加速,平稳但迅疾的滑行在海面上,就像一滴滚过墨绿色玻璃的水银。
海面很平静,似乎内陆即将到来的风雨对它不过是一声低缓的叹息。虽然我能看见铅灰色的云层也在遥远的天边聚集,不时亮起的闪电为乌云镶上发光的边缘,虚弱的阳光洒落在我们身后,我泡了杯咖啡,看着夜空。看起来我们要在海上经过一个颠簸嘈杂的夜晚了。
米涅走到我身旁,对我微笑,我伸出手臂揽住她,我就这样半拖半抱地把她拉向一张椅子,她顺从的依偎在我的怀里,任海风纠结着她粉红色的头发。
“蜜月游艇觉得怎么样。”我问她。
“你说过我们不是在度蜜月。”米涅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她看了我很久,直到我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我问她。“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米涅脸上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喜悦,她的嘴唇发抖,眼睛里带着一丝阴郁,脸颊上有两酡微微的嫣红。
“也许这种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她缓缓的说,低下头去,很快又仰起脸,带着坚定和决然看着我。
“司令,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抑制了身体的颤抖。“以前的我,在看那些漫画,小说的时候,总会笑起来,笑那些陷入恋爱中的女孩子,她们的患得患失,她们的失魂落魄。可是我现在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我从来没体会的感觉,爱人和被人爱。”
“这不是很好。”我说,寻找她的嘴唇,米涅却扭过头去,躲开了我的亲吻。
“是很好,可是我突然很害怕。”她用手抓着椅垫,无意识的扯着垂下来的小绒球。
“你怕我会离开你?”我低声问她。
“不,我并不怕。只要爱过就不会失去,就算那个人离开了我,她的情感,我的记忆依旧永远存在。”她颤声说。“所以我才害怕,因为我知道,您爱过……”
我沉默不语,她也一样。海风停止了吹动,在这海上风云变色前的宁静中,我们静静感受彼此的真实存在。
“别说了。”我哑着嗓子说。“我们去休息一会。”
“我得说。”她开始急促地呼吸,仿佛在用尽意志力在忍耐着什么。“我不是说我不喜欢您,而是突然觉得茫然,我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也许只是虚幻,我在做什么?我在追寻什么?我只是以一个死……不,一具埋葬在土地里的尸体作为目标吗?我用什么去和一个亡魂对抗?赢了或是输了又如何?她会消失,可是您对她的记忆会消失吗?”米涅笑了笑,眼泪终于滴了下来。
“当我冲进一个房间,那里却早被永不会磨灭的一位亡魂填满,我占领那里又有什么意义?一旦想到这些,我就会觉得疼痛,从心里一直疼到指尖。”米涅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细腻而缠绵,“我知道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深沉,那么,您对彦,是不是同样或者更加深沉。”
我无法回答,只好轻轻抚摸她的脊背。米涅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挣脱了我的怀抱。
“我希望,不,我恳求司令给我们两个人都多一点时间,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她顿了顿,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眼角不断滴落。
“您也说过,就算是所有人都同样重要,其中也有特别重要的。”米涅勉强笑了笑。“我想我只是特别重要,而非最重要的那一个。但我没有任何责怪您的意思,感情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也不会公平,因为它不是得失的计较或交易。”
“我想,我们已经相处,等待了很久,应该不会觉得再多一点时间是浪费。”她最后说,转身走下了甲板,风起时轻柔的呻吟在她背后掠过平静的海面。
我呆坐在甲板上,如同被天边的闪电击中。手臂里还有米涅的香味和温暖,心中久违的微微的刺痛又涌了上来。我就那样坐在那里,直到雷声在头上隆隆作响,瓢泼而下的雨点打在伞盖上,仿佛要敲碎船身一样噼啪作响,闪电亮起,海水和雨丝在电光中变得银光耀眼。船开始摆动,上下跳跃。我只好走下甲板,却突然忘记了米涅住在哪一间舱房。
有一间舱房的门没有关紧,黄色的灯光流泻在走廊上,对于刚经历外面耀眼电光的我来说,灯光显得异常温暖。我跌跌撞撞的推开门,随着船微微摇动的灯光让屋子里本就缤纷的颜色更加令人眼花缭乱。
淡紫或金色的头发,湛蓝或鲜红的眼眸,女孩子们轻薄飘逸的衣服,还有那些被灯光映照成蜂蜜色的白皙的肌肤,摇曳的阴影让这些显得美丽和不真实。这是属于她们的世界,我是一个懵懂的外来者。半躺在床上的娜晨撑起身子,略带惊讶和欢喜地看着我,她的脸蛋比平时苍白,淡紫色的长发铺开在雪白的枕头上。而我的注意力,却被门边的女子所吸引。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米迦勒,不是凝固的石像,而是充满生气和活力的真正的米迦勒。她明亮的眼睛带着咄咄逼人的,挑战般的神采,配着略略扬起的小巧的下巴,显得果决勇敢。她瀑布一样浓密的金发编成长辫,顺滑的倾泻下来。她看起是如此灿烂高贵,犹如一头金色鬃毛的狮子。
“您走错房间了。”她说,她比我要高出一点,于是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就有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诶,节日还没到,司令官小姐非要这么着急拆开礼物包吗?”夜雨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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