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牺牲的意义 （2）

2.

我自以为已经逃出那片阴暗的天空。

我自以为一切真的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我以为...

...

面前苍老而疲惫不堪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神采。

都是因为我...眼泪吧嗒吧嗒地涌了出来却一滴都没有落在我身上.

因为这只是个用来自我安慰的虚假世界而已啊...

如同一个无关的看客我亲眼看着自己百般嘲弄落魄不已的父亲亲眼看着自己一直以来都信任的将后背互相交付的同伴举起了各式的武器面向自己.

明明都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还是会如此心痛呢...

“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一股熟悉到令人作呕的香风飘来我咬紧双唇止住眼泪狠狠地瞪了过去.

“女孩子就得好好注意下自己的形象灰头土脸还凶巴巴的哪有点淑女的样子.”女人身上缠绕的那些雾霭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像是恶趣味似的她不尽化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外观还苦口婆心地哆嗦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失去了和对方谈判的最后筹码心头的迷茫早就沦为了彻底的绝望.

任她在背后摆弄着我的头发我再次垂下脑袋把目光转向了那已经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还能看见.

天色渐渐黑暗了下来”我”不慌不忙地为父亲点着了屋内的油灯.

“小娜呀~”

“...”

“已经六年了哎怎么就不肯好好听人家的话一次呢~”

已经完全拥有了清醒的神智和鲜明的个性还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取别人身体的控制权这种话从这样的家伙口里说出来就不觉得异常别扭么?

“你还是不太明白呢...”那家伙轻轻捋起了我耳畔的几缕发丝弄得耳朵痒痒的.

“已经六年了...我已经彻彻底底是属于你的一部分了...”

仿佛只是说着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之类的常识言论她继续在我耳畔叨叨着.

“如果把你这一点点可怜的灵魂给赶出去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意思?

我茫然地望着桌子上忽明忽暗的油灯缓慢而迟钝地消化着她的话语.

“小娜呀你觉得...我究竟是谁呢?”

轻轻抚弄着卧室内的落地长镜我看到了背后那个柔美而自信的”我”.

十指相抵镜中的少女笑的无比妩媚动人.

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跪坐在一片紫色天空下空洞而无神的自己.

“没事...我来教你...”

我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女孩子的头发可是得好好保养的随便扎几个辫子就往外面跑像什么样子啊?”

娴熟地捻起了几束自己柔顺的长发左右交叉中间一缕穿过...盘起...

“你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片刻，我散乱的长发已经被打理的整整齐齐，还编起了两根非常精致漂亮的发辫。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我”捧起了自己满是泪痕的脑袋，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因为你的需要，所以‘我’才得以存在...”

“因为你的惧怕，所以‘我’才得以生长...”

“因为你的嫉妒，所以‘我’才得以聪慧...”

“我就是你所不愿看见的自己啊，小白痴——”

“你，还能往哪儿逃呢？”

耳畔的呢喃和窗外的怒吼重叠了，一股危险到了极点的气息正在急速朝我逼来——

不对，是朝着毫无反抗意味的老人逼去——

“你做梦！！！！！！”

手中握住了再熟悉不过的剑柄，望着那已经越过我触及范围的黑影，我毫不犹豫地将大剑以横扫的势态甩了出去。

对方的反应也是快的吓人，他伸手抓住了沙发的靠背，硬生生地在空中转过身来，躲开了呼啸而过的掷击。

“莉莉丝小姐，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想与你大打出手，还请不要干涉此等与你无关的行动。”

男人藏在面纱后的小眼睛闪着晶亮的贼光，而我并没有理睬，只是自顾自地拔起了深深嵌入墙壁的大剑。

“有我在，你休想动主教大人一根汗毛！”

仿佛有一双力量无穷的手扶起了我的胳膊，让我轻松地摆开了进攻的架势——

“不自量力...”

脖子后陡然传来的一阵恶寒，完全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动作，我缩起了脖子，转身带动大剑砸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金属碰撞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完全没有犹豫，推动大剑沿着对方的武器向前滑去——凭借着战士的本能，钳制住对方的武器，拉近与敌人的距离——

同样躲在黑袍里的男人在我近身的刹那松开了刀柄，一个漂亮的后跳跃回了自己的同伴身边。

两个刚入门的小刺客而已，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见站在一块儿的两人，我立刻就给他们判下了结论。

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到了那跃跃欲试的期盼，抬起手中的大剑，就无需再有何焦虑——

进攻——

仅仅两步，夹杂着狂暴的冲击力，我一肘重重地撞在了没能及时闪开的男人胸口上。全身心地投入对战场事态的感知，便如同睁开了背后的第三只眼睛，我微微偏过脑袋，那明显是抹了剧毒的短匕擦着耳畔掠过，与我恰好抬起的大剑相碰——

愚蠢的小刺客竟然就这样用毫无重量的小刀去抵挡蓄势而起的大剑，那自然，既然你不愿意松手，那就将之打断！！！

“喀——”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和他的同伴一样，男人被我一把甩出，重重地砸在了坑坑洼洼的墙壁上。

“想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手中的黑丸，我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银色短剑，无需多加瞄准，旋即将之甩出，如钉钉一般刺穿了那只不怎么老实的手腕。

“说吧，你们的主子。”我也懒得绕什么弯弯了，蹲下身子开门见山地就问了过去。

“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看着同伴被刺穿的手，另外一个男人明显是老实了很多。

“我无所谓，不过是考虑带你们去找他还是我一个人去找他的区别罢了。”

“那你就尽力去找吧，不知死活的傻妞儿——”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男人狰狞的表情看着也是精神污染，我干脆一剑柄把他给砸昏了过去。

“莉莉丝...？”老人颤巍巍的走到了我身后。

...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是你么？莉莉丝？”

我沉默了，双腿不自觉地随着老人的步伐向后退去。

“别过来...”

我眼睛一酸，却咬牙吐出了几个让我都始料不及的字眼。

“离...离我远点...”

老人僵住了。

用致命的武器指着自己口口声声喊着的女儿，朝着她破声痛骂，下手想要把她给炸成碎片，甚至连命都不要也想着把连接着自己性命的东西给毁于一旦——

...

我在想什么？？？

我已经退到了门廊的入口，望着客厅对面挂着的那面镜子，我看见了自己脸上的警觉，扭曲，还有深深的恨意——

这是我么？

...

我闭上了双眼，不愿面对老人眼中逐渐被绝望覆盖的些许希冀。

已经不可能回去了。

耳畔并没有出现那道令我厌恶的声音，但无数破碎的画面仿佛被人细心拼接完整了一般，如瀑布一般在脑海中飞驰而过。

“这就是我...完整的我...”喉咙中拼凑起了些意义不明的词句，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那对面的老人——

“我就是害死所有人的恶鬼...对吗?”

‘我’终是吐出了久久压抑在心底的一股怨气。

“您一直在骗我，我也一直在骗您，其乐融融，是这样，对吗？”

老人干瘪的手掌颤抖愈发剧烈，半晌，它们无力地垂了下来。

“抱歉，公主殿下，是老朽无能，把事情办砸了——”

烽烟四起，不安的钟声在夜空中飘荡开来，轰轰烈烈的闹剧，终于是按捺不住露出了它久久掩藏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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