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唐芯有些急了,慌忙绕到他正前方,“拖得越久,也许士兵的病情就会变得越重!万一御医没有办法,不就会殃及他们的性命吗?”
连她都明白的道理,不信他想不到!
寡淡的唇线紧抿着,神情淡如月下清池,透着一股令人生寒的凉薄:“那又如何?”
“什……什么?”唐芯呼吸一滞,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冷冰冰的声线再度响起:“没有任何东西抵得过你的安危。”
哪怕是成百上千的人命,亦然!
郁黑的眸子闪烁着决然之色。
他是认真的……
唐芯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五味杂陈。
“可是,”她舔了舔嘴唇,试图游说他,“边关没有足够多的士兵,怎么阻挡得住楚国的兵马?”
“各地皆有兵马屯扎,足以应对边疆之忧。”沈濯日沉声回答道,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
“但他们赶到,需要时日不是吗?”唐芯着急得不停比划,“在援兵赶到前,你难道想看到边关失守?是,你是派了香王的人拖延敌军发兵的时机,可又能拖得到几时?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拖到援兵抵达,弄不清病因,同样的事情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而且,那些人是你的子民,他们是抱着保家卫国的志气投身到军中,是把命抛在了身后!他们相信你是明君,信你是值得信赖,值得拥簇的君王,事到如今,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你就要放弃他们?”
质问铿锵有力,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濯日的心墙上,心绪不由变得絮乱。
“你不是这样的人,”唐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凝眸看着他,说,“你是皇帝,是他们最大的仪仗,你不可以,更不能漠视每一个臣民的生命。”
沈濯日眸色一暗,迎上她坚定到灼人的视线,久久不言。
他没想到,这些大义之言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字字句句,皆尽真挚。
“我或许能救他们,有一丝可能为什么不可以犯险?再说咯,”唐芯缓了缓脸色,咧嘴笑道,“你会让我独自一人上路吗?不管是修容姐姐,还是十三楼的高手,有人护送,我肯定能平安抵达边关,就算你不信我的能耐,也该相信他们的本事吧?再不济,你同我一起回去,反正这里危机重重,边关的危险和这儿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啊。”沈濯日妥协似的叹息一声。
艾玛,这是要同意了呀。
唐芯暗暗欣喜,拉着他的手来回摆动,尾音拖长,甜腻腻的说:“你就答应我吧,虽然我没有武功,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但我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出力的地方,你忍心剥夺吗?”
道理都在她那儿了?
沈濯日略感无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想要答应,可想及这一路的风险,又有几分迟疑。
“好不好嘛。”唐芯撒娇地问道,“求求你了~”
最后一丝犹豫终是在她苦苦相求中消失:“切记万事小心,若遇到危险,当以你的安危为重。”
如果可以,他定会陪着她回去,但楚国帝都如今诡异的局势,以及那封邀约,都叫他难以分身,已经来了,若不彻底解决两国间的隔阂、麻烦,今后将会后患无穷。
“遵命。”唐芯眉飞色舞的冲他行了个军礼,“我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
沈濯日却不见半分喜色,手腕翻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重得好似要搂断她的骨头,将她整个人融入血脉:“朕真希望,你能多任性一点。”
如那些深闺大宅中的寻常女子,不去过问国家大事,全副心思皆放在争宠之上,至少那样,他会心安许多,而非像眼下这般,为她的深明大义,为她的懂事心疼。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道,听着他近乎呢喃的柔情蜜语,唐芯甜甜的笑了,抬手回拥住他的后腰:“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我要是任性了,你可不能怪我。”
“呵。”沈濯日低笑道,“好,朕定不怪你。”
“不许反悔哦。”唐芯嘿嘿笑着,心头充斥着暖暖的甜蜜,“我走了以后,你也要小心,尤其是今晚的邀约,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就走,千万别犹豫,记得要给我报平安,让我知道你这边的进展,还有,你家师兄也得提防一点,反正我瞧他,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哦?”沈濯日微微松开手,垂目凝视她,“前两日是谁与师兄相见恨晚?还欲促膝长谈?”
唐芯有些心虚,脸上一红,却装聋作哑的问:“谁?是谁有这种想法的?”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濯日宠溺地剐了下她的鼻子:“朕将修容、红娘及四名十三楼的护卫调到你身边。”
“这么多人?”唐芯不太同意,“有修容姐姐和红娘姐姐就够了,你这边比我更需要人手。”
见他皱眉,唐芯立马又补上一句:“哎呦,我是要加紧赶路诶,带的人多了,会耽误脚程的,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要么带上他们,要么留下。”沈濯日抛出了两个选择。
小脸顿时鼓成了包子,弱弱地问:“能一个都不选吗?”
黑眸一斜,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说呢?
在讨价还价后,除却修容、红娘二人,唐芯仅带走了两名十三楼的高手,且其身手是同伴中最好的,这也是沈濯日会妥协的原因。
佩戴上人皮面具,送她走出客栈,修容已备好良驹,等候在青石路上。
“夫人,您要返乡啦?”小二哥刚从马厩回来,见唐芯有离去之意,而沈濯日又站在马边,故而,热情地问道。
“嗯,”唐芯笑着点头,“公公身子抱恙,夫君又要忙着挑铺子,只有我代他回乡走上一遭了。”
小二哥不疑有他,小谈几句,便进大堂忙活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纵使两人想要好好说些话,也必须避讳,唐芯翻身上了马背,然后垂下脑袋,欲言又止的看着沈濯日,任谁都能看出,她不想离开的心意。
还未分别,就已想念。
“记得给我送信,不许你忘了。”忍住喉咙的哽咽,红着眼眶,恶声恶气地说道。
一抹微光掠过眼底,修长的双腿往前一迈,没等唐芯想明白他要做什么,胳膊蓦地被人握住,半个身子因惯性发生倾斜。
“你……”她慌忙转头,唇瓣印上了他的薄唇,瞳孔微微放大,眼里心里满满的只有一道影子。
“嘶”,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饶是楚国的民风远比永腾开放,但在大街上做出这等亲密之举,仍叫人瞠目结舌。
半响,沈濯日心满意足的松开手,黑沉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去吧。”
唐芯愣了愣,一咬牙,马鞭凌空挥落,疾驰而去。
不能回头,见到他,她只会更加舍不得!
修容和红娘以及两名护卫即刻拍马跟上,五匹骏马极快消失在长街尽头,直至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沈濯日仍旧孤身挺立在原地。
街角,一间露天的面铺,无人瞧见一抹素白的身影抛下几枚铜板,举步离去。
‘轰’
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打破了长街的寂静,神情呆滞的百姓纷纷转头望向声源传来的地方,只见面铺老板正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粉碎成渣的木桌。
“怎么回事?”
“说不准是木材太劣,坏掉了。”
“还好我今儿没去照顾生意。”
……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余光时不时在出事的铺子以及客栈前久久不离的男子身上转动。
沈濯日收回视线,斜睨了骚乱地一眼,并未上心。
回房后,唤出客栈中留守的十三楼高手,沉声命令道:“跟上去,安全送她抵达军营。”
仅仅是四人相随,他岂能安心?
五名高手当即动身,轻功施展到极致,总算在出城后不远之地,追赶上唐芯的步伐。
修容有所察觉,秀眉一蹙,主子几乎把除了派往湖心亭的人手,通通调来,他那边当真不会有事吗?
“夫人,”红娘夹了下马腹,与唐芯只差半个马头的距离同行,略带复杂的问:“既然不愿离开公子,您又何苦这么固执呢?”
这才刚出城,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帝都距离边关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若当真能解决边疆之难,一来一回的耽误,定然需要数日,这么长的分别,她能熬得住吗?
唐芯抽噎着,有些说不出话。
红娘好心递去一块娟帕:“擦擦吧,叫公子知道,不知得有多心疼。”
“谢……嗝……谢谢。”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我也不想哭,我就是难受。”
想到他一个人待在楚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什么危险,她就忍不住。
“那你不走,留在此处与公子共同进退,不是更好?”红娘很是疑惑,边关的难题自有大夫解决,她执意前去,不是自找苦吃吗?“且公子也是不放心你回去的。”
唐芯抽了抽鼻子,瓮声道:“我知道,但军医毫无办法,别的大夫万一也是一样呢?有些事是我的长处,我能帮得上忙,必须得帮,更何况……”明亮的双眸不自觉放软,“他嘴上虽然没说,可我晓得,如果因为私心,而损失那么多的兵力、将士,他心里是不会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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