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清理干净,除了沙子和石头,我不想看见任何东西。”
负责统筹这场伏击的军官阿比斯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菱形,监工们便扬起鞭子,催促几百个仅缠着裹腰布的黑瘦奴隶清理从河岸至山丘底端的大片土地:砍断树木、拔掉野草、挖出根茎。山姆利朝埃塞河下游望去,伊西及里亚的宫殿、庙宇、楼阁、城墙全部笼罩在一片炫目的血红之中,那颜色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自王城旁流向泪海的埃塞河波光粼粼,平静的水面暗藏杀机。如今只有不会被鳄鱼掀翻的大型货船还能航行,渔船只要一下水便会遭到鳄鱼群的围攻。到了傍晚,这些凶兽连靠近河岸的人也不放过。
鳄鱼不是唯一发疯的动物。山姆利曾听到营地的巡夜看守们说入夜之后鸟类成群结队地飞舞,在空中组成可怕的图案。除此以外,还有王城的老鼠,牧人的山羊,以及夜夜高歌的蛙群……昨天清晨,还有人在仓库屋顶上找到一只死鹰。在伊西人眼里,天地万物皆是诸神,然而眼下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诸神疯狂之相。
阿比斯站在监工旁边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朝山姆利走过来。他是个不到三十的精壮男子,虽不似安格罗那么高,在伊西人中也算得上是身材挺拔。听说他在战车比赛上与城卫军统领阿戈西斯连平九场,最后一轮仅以微弱的差距落败。“希望能有点作用。”他对山姆利说,“说实话,就算杰卡利亚能把沙子和石头给点着,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山姆利抿抿嘴唇。“我能理解,大人。”
“你们赫罗美亚人不信神,”他拿起水袋,拔掉塞子。“也不信魔法?”
“我们相信知识和事出有因。”
阿比斯灌了几口水,没对他的回答发表任何评价。
两人往营地的方向走去,祭司和三个异邦战士在一张硕大的橘红色帆布帐篷底下等他们:饱受信仰崩塌折磨的阿密洛近来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简直像具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尸体;赫尔蜷缩在凳子上打瞌睡,双翼裹着肩膀和手臂,钉头锤放在脚旁;塞斯托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布满刺青的脸庞一如既往地不耐烦;安格罗独自一人站在稍远处,捧着一本还没有巴掌大的《圣典》,见他们到来,便将书收起。圣徒相信圣主是世间所有光辉之主,山姆利不禁好奇这位神色永远波澜不惊的混血青年内心是否也正经受着源自信仰的折磨。
在他们身后,三架弩机矗立于营地中央,宛如三头以硬木和钢铁打造的怪物。此刻两名男子正合力往最大的那一架的凹槽里装填弩箭。约两人长的弩箭由黑铁打造,尾端拖着箭身二分之一长的铁链。无所事事的伊西士兵们围绕着弩机指指点点,彼此低声交谈。若想活过即将到来的一战,这三头怪物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他们精准度如何?”阿比斯问。“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山姆利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就被蛇岛人抢了先:“瞧见那只失魂落魄的鸟儿了吗?昨天他们差点要了他的命,射比他大十倍的东西只会更容易。”
“大的那架,还是小的那架?”
“大的。”山姆利回答,“他们是关键。”
阿比斯回头瞥了一眼缩在自己那对大翅膀里的赫尔,非常轻微地皱了皱眉,示意山姆利等人演示一次给他看。安格罗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在赫尔耳边打了个响指。被搅了瞌睡的鹰人很不情愿地跳下凳子,走出帐篷。他朝三座弩机矗立的方向跑了几步,翅膀扑腾到第四下,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那模样让山姆利想起他第一天来到伊西及里亚时看到的战神荷拉吉斯的侧面像,虽然后者是鹰首人身而非人身生了对老鹰翅膀。
围观的士兵们用伊西语吆喝起来,内容含糊不清。赫尔飞至约一座宫殿那么高时,弩机嘎吱嘎吱地动了。装了铁箭的凹槽慢慢升起,像蛰伏于野草丛里等待时机的狮子那样,跟随着鹰人乘风的动作。只听“蹦”的一声,两人长、圆桶粗的铁箭呼啸而出,仿佛一道割裂血红天空的黑色雷霆,直朝赫尔左肩后方那只羽毛丰盈的鹰翼而去。
山姆利屏住呼吸,生怕鹰人战士躲避不及,可他又不敢把眼睛闭上。好在铁箭即将贯穿翅膀的一刹那,赫尔收起翅膀,头朝下往地面降落,躲过铁箭后的瞬间又再度张开双翼,几度交替振翅与滑翔之后,稳稳落地。伊西士兵们欢呼起来,拿他当英雄,即使他们对他的来历、过往、名号一无所知。
“满意了吧?大人?”赫尔从阿比斯面前经过时撂下这么一句,用的是四大王国的通用语——以为是来当英雄,结果却当了十来天弩手们的活靶子,换成谁都会心有不甘吧。
阿比斯听不懂通用语,便看向山姆利,等他翻译。
“他说弩手们不会失手,”山姆利咽了口唾沫,撒谎实在不是自己的强项,可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新的不愉快。“如,如果目标是龙的话。”
“很好。”阿比斯说,看模样是没起疑。他张开手臂,拥抱了山姆利一下,这是赫罗美亚式的礼节,令他倍感亲切。“无论成功与否,伊西不会忘记你的帮助,学士。”
“我们三个呢?”塞斯托特的声音响起。他的伊西语总是时不时掺进几句卓曼黑话,不过这回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在这破地方吹了好几个星期的土,就为了帮你们那伟大的小国王解围,你们却只记住这个除了画图和唠叨以外什么也没干的胖子?”
这三架弩机可都是我的心血,山姆利暗自嘀咕,你这个连四边形内角和是多少度都不知道的家伙。当然,抱怨也就说给自己听听,从现在开始,这场谋杀,抑或这场伟大的冒险,其结局就要交付给这些舞刀弄剑和操控法术的人了。
“伊西也不会忘记你们,”阿比斯略微笑了笑,显然这表情不是出自情愿。“来自蛇岛的朋友,以及这两位来自泪海北岸的朋友。”
塞斯托特那张满是刺青的脸诡异地扭动了一下,山姆利不确定他是笑了还是做了个鬼脸。“够啦,要论客套话,你可没图卡说得好。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吧,我们三个大老远从白城来到这儿,可不是为了看戏的。”
赫尔拾起他的钉头锤,挂在腰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阿比斯。安格罗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褪色的黑粗布斗篷从肩头一直垂到脚腕,圣剑“晨曦”金白交织的剑柄从腰际的位置露出来。山姆利识相地退开,一直退到自从红日出现便失魂落魄的阿密洛旁边。千万别吵架,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打架。
阿比斯打量了塞斯托特几眼,“等到河岸清理完,我的人会把这三架弩机按照计划摆放就位。大祭司的两名高徒,会跟你后面那位一起负责不让杰卡利亚第一时间看到它们。要是这三根弩箭真能叫他身负重伤,动弹不得,就到诸位勇士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塞斯托特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赫尔却歪了歪脑袋,说了句刚学会没几天的伊西话:“没有军队?”
“这五百人由我统领。”阿比斯回答。
“他是问杰卡利亚。”塞斯托特替同伴解释,“听说他来伊西时,从蛇岛带了三百人过来。”
伊西军官稍微想了想。“我得到的消息是不会。他会跟那位假面公主一道坐船来,图卡大人告诉我他出门不喜欢带护卫,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变得自负了,山姆利心想,眼睛盯着阿比斯、塞斯托特和赫尔三人脚底下被日光染红的沙土。然而只有超出理智的自信才能称得上是自负,如今杰卡利亚究竟有多大本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也许他已经变得同他姐姐一样可怕,只是还没有那么几场足够骇人听闻的屠杀来让世人有所意识而已。老师啊,我们意图消灭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他回想着洛尔温的脸,感觉老师仿佛变成了环绕着自己的清冷秋风。学者当龙是一种拥有**两种形态的特殊生物,可世上其他地方的人当龙是一种神灵。龙焰并非寻常的火,龙的法术也并非寻常的法术。
“图卡大人还说他会在船上安排人手,负责把他逼出来,绝对不会错过伏击的地点。”
阿密洛忽然起身,好像从坟墓里复生的死尸似的。“怎么逼他出来?阿芙洛狄亚公主也在那艘船上,难道他们要把船给凿沉?”
“这我可不知道,祭司大人,”阿比斯礼貌地回答,即使阿密洛只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亚麻布袍,“不过要是杰卡利亚现出真身,那船十有八九是要沉的。”
“图卡大人不管公主的死活吗?船上的其他人呢?也都不管?”
“或许他们另有安排。明天一早,大祭司的另外两位高徒会在河岸与我们会合,你可以问问你的兄弟,虽然我不认为他们会知道些什么。”说完,军官转向山姆利,“学士,请你回住处收拾一下你的物品,我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你回城。图卡大人会在他的府上等你。”
阿密洛重新坐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山姆利听不清。可怜人,想必是在惦记他那个有着一双漂亮褐色眼睛的恋人吧。他隐约记得有什么人跟自己说过那女孩是阿芙洛狄亚身边的侍女。
山姆利又看了一眼阿比斯,他仍在和塞斯托特交谈,鹰人武士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发问。他站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道个别,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怎么礼貌地打断他们的交谈,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往住处走。
这是一间简陋通风的低矮石屋,一根木梁撑起屋顶,底下是他的工作台——一张厚橡木板和两块大灰石搭成,旁边是一张吃饭用的小桌和勉强容得下他臀部的椅子。紧靠着唯一一面完整的墙的床铺皱巴巴的,枕头前几天被老鼠咬了一个洞,幸好负责照料他的年轻奴隶每天都很负责地帮他把稻草塞回去,然后用一块布把破洞缝起来,即使第二天早晨这一块补丁肯定会脱落。图卡大人府上的床再糟也比这像样,他琢磨着,可一想到再过两天就是屠龙的日子,便觉得即使床垫枕头被子全都是塞满了天鹅绒的丝绸,自己也不可能睡个安生觉。
他将所有手卷、图纸、研究笔记和其他说不上有用没用的东西通通收拾好,塞进一个大包裹里。放进去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洛尔温老师生前尚未完成的一本无名手稿,里面提到了一些山姆利尚未听闻过的古代历史轶事。若将来能以功成名就的身份重返奎拉提斯,无性命之忧,他一定要回到图书馆好好参照这本手稿深读一遍相关文献。不知道这些零散的历史或传说究竟与龙有几成联系,因为粗略阅读的结果是似乎并不相关,但师徒两人当初匆忙离开风声鹤唳的奎拉提斯时,老师从他成堆的书籍和手稿中带了这一本,证明它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价值。
收拾完毕,他出了门,坐上阿比斯给他安排的平板马车,和一堆盛过洋葱的木条筐子一起晃晃荡荡地前往伊西及里亚。临走之前,他还没忘给那个帮他收拾屋子、打点三餐、清洗衣物的年轻奴隶一枚银币表示感谢。那是一枚有些年头的赫罗美亚银币,正面是一把宝剑,反面是磨得无法辨认的男子头像。先前在白城那一个月,他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幸好在这儿一切都由伊西人出钱。
穿过伊西及里亚城门时天色已晚。山姆利看着伊西人泣血的主神缓缓沉向地底世界,永恒的黑暗伴随着令人宽慰的点点星光再一次降临。平板马车穿过大街小巷,途径之路到处都是巡逻的城卫军,身着黄铜、精钢与亚麻布的衣装,手执伊西短剑,其中有几个戴着鹰首头盔,其余的包着头巾或是直接赤着光溜溜的脑袋。太阳的殷红光辉彻底消失时,马车在一栋豪宅的后门停了下来。没有图卡的身影,等候他的是那个光头男子,图卡的亲信。
“大人晚些时候才会回来。”领山姆利进屋时男子这么说道。主人不在家就前来坐客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张比他想象中更舒适的大床让他很快把这种诞生自礼节而非身体的不自在给抛到了脑后。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担忧难以入睡,可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梦中他回到了奎拉提斯,回到了那间他度过整个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头两年的学院:一个面朝大海的庭院,一棵挺拔的橄榄树,洛尔温就在那棵树下给他和众学徒们传授古老的知识。海风时常越过围墙,带着盐的气息。有时候风向变了,从码头那边吹过来,便是腌鱼、香料、皮毛等各种货物交织混杂的味道……
记忆中的平和景象如清晨的迷雾一般消散。山姆利睁开眼睛,一道星辉自窗帘缝隙洒进屋子,照亮一把红木雕纹椅子的扶手和铜盆边缘,终止在他的床尾。
有个人站在那里。
白城那晚的回忆瞬间涌现,山姆利浑身发冷。难道又是杀手?他紧紧攥着被子,想出声叫人,喉咙却被恐惧紧紧扼住。
“别紧张,是我。”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翻身下床。“阿密洛?”双眼适应黑暗之后,看到的果然是祭司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孔。对方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别惊动宅邸内的其他人,然后丢给山姆利一条伊西人常穿的浅褐亚麻布袍。“我们去外面谈。”
待他穿好衣服,祭司便拉住他的手腕。他只觉眼前一花,脚下一晃,再眨眨眼,竟然已经穿过后院,到了来时下马车的那个街角。图卡家的一名护卫仍看守着后门,完全没有觉察。
“神奇。”
山姆利称赞道,然而阿密洛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好转。
“听我说,这很重要。”
“什么?我不明白……”
祭司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伊西及里亚海港以西五里的地方有艘船,叫‘月桂号’,后天午夜出发,经过玉岛前往高伦。这恐怕是冬季来临前最后一艘横穿泪海的船了,我们必须坐上,否则就没机会了。”
山姆利皱起眉头。“为什么?后天不是开战的日子吗?”
“没用的。”阿密洛苦笑着摇头,“杰卡利亚死不了。预言已经应验,他就是‘黑暗之主’,凡人的法术跟刀剑杀不了他。”
山姆利使劲拍了一下额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只有阿塔门神庙的祭司们才知道。在千柱厅底下有一块黄金雕版……”
听完预言,学士的脑袋一阵发晕。
“这恐怕是伊西的末日。”阿密洛继续说道,“我的老师,他除了孤注一掷,没有别的选择。国王和大臣们也铁了心要赌一把,还要拿阿芙洛狄亚公主去当诱饵——她自己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却心甘情愿,但我不能让莎米恩陪她主子冒这个险。我不能让她上那艘船。无论杰卡利亚最后怎样,我们两个人必然有一个会……总之,我必须带她走。”
“可你是个祭司啊,你要为了一个姑娘抛弃你的神?”
“我不是祭司,我以前是,在蛇岛,但我没能守住那座神庙,老师剥夺了我的祭司袍。如果我能与你们一并除掉杰卡利亚,他会把我的职位还给我,诸神也会宽恕我,但这事已经不可能了。莎米恩……我不能看着她去死。救救我们吧,学士,也救救你自己,去找一辆马车,然后到图书馆东边那条街上等我,我会把她从王宫里偷出来——”
“等等,等等!”山姆利按住俊美青年的肩膀,“我不能这样离开,你也不能。三架弩机,三个祭司,你不能走,少了你不行。”
“大祭司的徒弟不止三个,会有人顶替我的位置。你也没必要留下来。”
“我有必要。我的老师,他咽气的时候眼睛还睁着。照理说我该好好安葬他,可我没机会。安格罗要我跟他道别,然后抓紧离开。我只能帮他阖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会完成他的夙愿。即使‘屠龙者’学派只剩我一人,我也得坚持,直到胜利或是再也没有一丝希望为止。我得留在这儿。”
阿密洛看着他,仿佛山姆利用的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尽管学士的伊西语已经大有长进。他一扭肩膀,甩开山姆利肉呼呼的小手。“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三个不一样!赫尔和塞斯托特只想成为世人传颂的英雄,安格罗嘴上不说,心里想的跟他们两个肯定差不多。你也不过是为了给你的老师复仇,给你的学派正名。如果你们不来,说不定——”
“可我们还是来了,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屠龙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我不知道大祭司有多少弟子,可他毕竟选择了你,证明他相信你。他不是神的传话人吗?他选择了你,就等于伊西诸神选择了你啊。”
“伊西诸神正在死去,难道你看不见?”
“我不确定,”山姆利回答,“若真是如此,也许现在轮到你来守护他们了。”
在对方沉默不语的那么一小会儿,他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然而当阿密洛再度开口,依然是那一句话:“我必须带她走。”
“那就走吧。”他难掩自己的失望。大祭司最优秀的弟子,数个星期以来仅凭一人之力将整个工场藏于无形之中的人,最后信念却被红日、发狂的动物和一个预言给击垮了。“我还是不能帮你。如果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战场上的位置,那么你就是判了我,还有他们所有人的死刑。”
街角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哈哈,山姆利,说得好,不愧是赫罗美亚学士。”
不知何时,图卡已经站在了那里——显然他全都听见了。那名光头男子跟在他身后,一手撑火炬,另一只手提着一根长矛。
阿密洛脸色大变,转身欲逃。光头男子手臂一挥,长矛破空而出,不偏不倚地刺穿祭司的左腿,将他钉在地上。年轻祭司哀嚎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小腿直往下淌。
“你要把他怎样?”
山姆利看向图卡,期待能从对方脸上寻到一丝怜悯。这位新上任的外交大臣笑了笑。
“还能怎样?交给国王陛下处置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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