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文晶晶的老柳树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安静的楼道里出现了滴答的脚步声，接着，脚步声开始频繁了起来，同时还有一些窃窃私语，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风吹过门口，绕着圈子在教室里嬉戏，很快就飘到了童羽和文晶晶的耳侧，这时，外面不知是哪班的同学没有把门关上，风带着门重重地砸响了整个楼道。

童羽从梦中惊醒过来，文晶晶还在一旁熟睡着。

“居然能睡这么香，熬夜来着么？”童羽嘀咕了一声，看着成天笑的桌面，这一尺见方的桌面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书立占去了，而且刚好能挡住讲台位置的视野，同时书立没有完全阻断正前方，可以从低矮的书本所构成的缺口处看到前门的动静，不得不说，这是成天笑自制的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在这“堡垒”的保护之下，似乎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安全感。

没过多久，楼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些肆无忌惮的说笑，伴着满楼的回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又有一些杂乱的脚步声稀里哗啦地传来，像海浪一波接一波。童羽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理论上讲是没有午自习一说的，下午第一节课是两点半开始，如果某个同学在两点二十九到班里的话，也不算迟到，然而从上预科班开始就一直以两点为迟到点，而且同学们也都极其准时地在一点五十左右出现。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重新趴在了桌子上，享受着这“天然的”安全感，可是非常不幸的是，接二连三地开始有同学回到了教室，清一色的板寸和短发，清一色的夏季校服，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唯一可以显摆的就是鞋了，如果谁连续三天穿同一双鞋，就会很快地被认识了。

忽然，一团阴影从前面绕了个圈子盖过来，直觉告诉她——成天笑来了。

她抬起头，果不其然，成天笑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座位——或者说文晶晶——的旁边。

“这谁？”成天笑小声地问道。

“嘘——”童羽把食指抵在唇上，让他小点声，接着轻轻拍了拍文晶晶的胳膊。

“嗯？”文晶晶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头发已经被压得彻底变了形，脸上也被印出红红的几道衣服的褶皱，“几点了？”

“没事没事，还早，让她再睡会吧。”成天笑说着，直接坐到了前面童绍唯的座位上。

成天笑的动作如此迅速，让旁边的童羽来不及反应，原本打算借着上课前的这会工夫谈谈中午送林梦梦回家的事情，看来现在是不行了，正在这时，成天笑转过身来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寡人的宝座舒服不？”

“哼——”童羽没好气地把头扭到一边趴下去不说话，可是心里涌起一番按捺不住的激动。

书立的存在掩盖了童羽扭过头之后的表情，成天笑摇摇头转回身去，随便从童绍唯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笔记本，从凌乱的字迹和凌乱的知识点中推测出这是政治课的笔记本，他还能回忆起政治老师那高亢而甜嫩的嗓音，只是这嗓音无法与容貌匹配到一起。他还记得童羽在见到政治老师的第一眼就叫出了那个外号“小白猪”。

在他看着笔记本上的字唏嘘不已的时候，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门口经过，教室里也渐渐喧闹了起来。突然，笔记本被一个力量猛地抽走，吓得他浑身一颤。

“哎妈呀，吓我一跳。”他的手还保持着拿着笔记本的姿势。

“谁让你坐我这的？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我位置被占了……”

“那你就一边站着去！”童绍唯打断他的话。

她的声音很大，文晶晶也睡不下去了，坐起来整理好变形的头发。

“你看，把人家吵醒了吧。”

“吵醒了也不怪我，谁让你坐我这的。”童绍唯见他不动地方，抬起手来拧在他的肩头，“快起来！”

“我起我起我起！”成天笑捂着肩膀站起来，“我又不能一直坐到上课，急啥。”

后边的文晶晶也静静地站起身来，低着头，眼珠挑起眼皮瞟了成天笑一眼，很意外地与成天笑四目相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文晶晶有些不知所措，于是随便找搭了那么一句。

“对不起噢。”

“多大个事儿。”成天笑摆摆手，“快回去吧，一会老杨该来了。”

文晶晶轻轻点了一下头，侧过身从他身边挤过去，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当成天笑也侧过身子之后，留给她通过的空间竟然绰绰有余。

“你好瘦啊。”文晶晶不禁感叹了一声。

“不爱吃饭就这样。”成天笑随口回答道。他看着文晶晶走回去，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童羽已经站到外面给他让开了路。

…………

“好面熟啊。”成天笑回想着刚才坐在童羽位置的女生，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谁面熟啊？”童羽小声问了一句，同时不忘瞥一眼讲台上的老师。

“就是刚才坐在你这的那个，好像在哪见过。”成天笑回答着，视线越过一张又一张面孔，跳到文晶晶的脸上。

“她叫文晶晶，你认识？”

“文晶晶？”成天笑的思绪一下被拉到了那条喧闹的街，那棵砍不掉的歪脖树，以及那个骑着电动车转瞬即逝的女生，“原来是她！”

“怎么了又？”童羽担忧地看着他，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了，一个林梦梦还不够，半路又杀出个文晶晶，而且俩人名字都是用了叠字，好像自己这辈子遇见叠字的都是克星似的。

“没事没事。”成天笑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似的，把视线收回来，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书——虽然书是合上的。

文晶晶走回到座位上之后，班主任就出现在门口了，她下意识地侧过脸瞥了一眼成天笑，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手，想要去把他抓过来，她还记得从上预科班的时候开始，成天笑就总与辛洁逗闹，大部分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他自己在寻开心，偶尔闹过火了辛洁会和他发脾气，一连四五天都对他爱答不理，可他还是贱兮兮地去哄辛洁开心。文晶晶问过他身后的熊倩祎和林梦梦，也问过童绍唯，据说成天笑喜欢辛洁，可是以文晶晶自己的审美，怎么也看不上这样一个女生，小眼睛小嘴，眼深眉高，鼻子还很长，虽说圆脸蛋有点可爱相，但整体看上去就是透着一股奸邪的气息。

“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文晶晶在心里念叨了一声，抬头假装看了一眼黑板，然后视线顺着黑板滑落到童绍唯和辛洁的身后，落到成天笑的脸上，偏巧看到成天笑正望着自己，吓得她一个激灵把目光收了回来。

几乎是从自己睁开眼睛看到小区外面的世界开始，文晶晶就能看到路口拐角的那棵木炭一般黑的老柳树，但是夏天里它长出的树叶格外青翠，而且树荫极大，可以从马路这边盖到马路对面，她经常和小区的小伙伴在树下吃着冰棍乘凉，每一个蝉鸣的夏季，如果某个倒霉的知了碰巧栖息在这棵树上，那么很快就会成为文晶晶和她的伙伴们的玩物。然而令她感到困惑的是，这棵树是歪着长的，一棵柳树，黑漆漆的树干上顶着翠绿的树冠，越看越像是不祥之物，渐渐地，开始有附近的店面老板只要有些不如意的事就发泄在这黑柳树上，演变到后来市政动用工人来砍掉这棵树，然而连挖掘机的机械臂都被它折断了也没能撼动它丝毫，它在风中朝着远去的工程队挥手，留下一地骄傲的落叶。

之后它就这样歪在马路边，一直歪到了今天，虽然不好看，但也不影响交通，文晶晶每天都要经过这棵树，而这棵树也看着文晶晶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长成了今天的黄花大闺女。除此之外，一直伴随她的，还有一个传闻，那就是关于她与这个歪脖树的事，无论是隔壁还是对门，都说自从有了文晶晶，这棵树就开始往歪了长，而且不是一天天地长歪，而是前脚文晶晶降生，后脚这棵树就歪过去了，好像有一只手把这树掰过去似的。

文晶晶不知道这棵树与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么？或者有其他和自己同时降生的人，是其中的某一个影响着这棵树，而非自己。尽管有诸多疑问，文晶晶还是很爱护这棵树，小时候每天会拿自己的杯子给老柳树浇一杯水，后来渐渐长大了，杯子也大了，到现在每周末她都会找上一桶水，直接浇在这树下。

…………

“老柳树啊老柳树，你为什么会歪成这个样子？”文晶晶停在老柳树下，抚摸着漆黑的树干，仿佛那黑色会染在指尖一般，她的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滑动，依然干干净净，没有沾到半点尘埃。风吹过树干，没有带来半点清凉的涟漪，盛夏的夜晚被柳枝遮挡得严严实实，沙沙的响动是老柳树唯一的声音。

“文晶晶？”一个声音从背后喊她。

“啊？”文晶晶回过神来，只见成天笑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真的是你啊，我就觉得好像在这见过你似的。”成天笑兴奋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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