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冰消雪融

黑暗，这本就是可以把人逼入疯狂的东西，而在黑暗中漫漫无期的未知的挣扎，更是让人崩溃，可是她偏偏顶住了这一切。辛洁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其他女生一样，早上和太阳一同上学，晚上和月亮一同放学，日复一日地学习，然后考个大学，在生命中的某个时间邂逅一段爱情，或许不是完美的，也不一定是恒久幸福的，但那一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生一个孩子，相夫教子，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抱个孙子，如果有幸还能再抱个重孙。可是伊拉转世之后的灵魂很难停留在一个身体之中，她必须用自己的法力来维持肉身的不老，她一直都在寻找着年轻的身体，也在寻找着雀神的传人，直到那天夜里，不经意间与车窗里的辛洁打了个照面，让她捕获了辛洁这一天的记忆，成天笑、林梦梦、文晶晶……当这些面孔一个个闪现在她脑海里的时候，辛洁便成了她的下一个目标。而这，也断送了她所有的未来——凡人的生命，之于恶魔，是生是死是折磨，又能如何？

无尽的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好似不见天日的深涧里一滴露水滴落在坚石之上。她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也随之摆动。

“辛洁，是你吗？”成天笑问道。

辛洁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许多天来的折磨让她魂不附体，但还是可以辨别出成天笑的声音。可是辛洁根本没有回答的力气，她试着点点头，却只能把头点下，抬不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童羽注意到了辛洁的动作。

“或许是她。”成天笑说着，就想要走过去，文晶晶一把拉住他：“别！危险！”

成天笑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他轻轻握住文晶晶拉着自己的手：“放心吧，她没那么大能耐了。”

他走到辛洁旁边，辛洁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不住颤抖的身体告诉他“我还活着”。

“辛洁，我们想要救你。”他蹲下身子，温柔地说。

辛洁摇了摇头，但不是很用力，好像是把头稍稍转动一下，然后借着重力和惯性在晃。

“没……”辛洁说出了一个字，声音很轻，很弱，感觉不到声带的震动，只有气流发出近似的声音，“用……的……”

“伊拉在你体内，她已经很虚弱了，我们把她除掉你就得救了。”

“杀……了……我……”辛洁还想说什么，但是只有嘴在动，没有声音。

“我们不能这么做。”

“没……办……”

“不，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辛洁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了，她痛苦地扭曲着脸上的皮肤，眼角撕扯着聚在一起，“我快……控制不住……她……了……杀了我……和她一起……呃……”

“哥！我们快动手吧！”陆东阳在一旁听得有些着急了。

“这……”成天笑把金枪两月戟提高了一些，但是很快就又降了下去。

“快！”辛洁突然喊出了声，接着身体便痛苦地蜷成一团，从座椅上栽了下来，“她……她……她感觉到了，快杀了我……呃啊！快啊！”

还没等成天笑反应过来，辛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对蝠翼从她背后张开。

“师父快躲开！”说时迟那时快，熊倩祎抡起法杖从下而上撩起一个金魔法光波推到成天笑面前，就听“当啷！”一声，光波变成了一面光盾，而辛洁已经站了起来，浸着红魔法的指爪被光盾挡着，她一改之前虚弱的模样，头发长长地披在两肩，一件黑色的紧身皮衣将她纤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胳膊上还能看出肌肉的凹凸，她面色略显深红，两唇发黑，嘴角支出一颗尖利的虎牙。

毋庸置疑地，伊拉在辛洁的体内重生了，而且相比第一战，她的力量暴增百倍，虽然第一次攻击被光盾挡住了，但接下来的一串娴熟的连击轻松击碎了熊倩祎的光盾，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成天笑的反应时间。

眼看锋利的指尖就要刺入成天笑的胸膛，突然，大家耳畔传来一个异样的气流声，仿佛有什么体积极大的东西在空中迅速穿梭，未及反应，就听“咣！”的一声，伊拉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接着，一只圆滚滚的黑色大锤转着圈朝门口飞去。

“我来的不算晚吧？”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天女站在门口，长发随着刚才的气流向一侧飘动，身后的翅膀静静地洒下淡紫色的光芒。她从容地接住飞回来的大锤，走到大家中间。

花骨乱纹金丝锤，陆东阳在幻境里见过，那是水瓶宫宫主的武器。

“姐？”陆东阳脱口而出。

“什么？”也许是距离太远，成天笑并没有一眼认出这大天女的身份，而当表弟喊出“姐”的时候，他也目瞪口呆了，“姐你这是……你这……”

“稍后再叙，先把她搞定！”木子欣拎着双锤走过来。

成天笑把伊拉翻了过来，此时她已经恢复了辛洁的意识，还是那般虚弱。

“你怎么样？”成天笑问道。

“杀了我……趁她还没苏醒……”辛洁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绝望地眨了一下眼睛。

“天笑，快动手吧。”木子欣劝道。

“不，我还有一个办法。”说着，成天笑把辛洁放在了地上，两腿盘定，正襟危坐。

“你要做什么啊？”文晶晶见状紧张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前世斯图雅特为封印魔王而死的事情。

“我可是命运之神，我要——”成天笑看了辛洁一眼，“改写她的命运。”

文晶晶听了不免又有些吃醋了，可是毕竟是一条命，一个活生生的同学的命，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讲，都应该珍惜生命。

她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周围人见状也一同向后退去。

成天笑闭着眼睛，也闭着嘴，稍顷，安静的四周渐渐出现了一些低语声，除了蛇神谁也没有当回事，大家还以为是长时间劳累出现了幻听，但是进而这低语声越来越大，“幻听”也越来越真实。

“这是‘腹咒’！”蛇神道，“当年……当年在反攻兹华蒂利亚的时候，天瓮关第一战就是羊神霍玛利安用了腹咒，直接把翼龙神念死在阵前！”

“腹咒”的传说，文晶晶听说过一些，木子欣也知道，但是都只是传说，从没有真正见过，而现在成天笑就坐在这里念起腹咒——谁也想不到，一个冰河之战让成天笑强大了这么多。

突然，成天笑跳将起来，抡起金枪两月戟大喝一声重重地刺进了辛洁的胸膛。

辛洁的背后又一次生出双翼，但是很快，这双翼扑腾着，在空中化为了碎片——伊拉死了，和辛洁一起。

“你成功了么？”文晶晶问道。

“我不知道。”成天笑抹下辛洁的眼睑，“如果成功了，她很快就会出生在某个地方了，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与今天，与我们，再无瓜葛了。”

“讨厌，又是为了别的女生。”文晶晶娇嗔地撅起嘴，仰面依偎在他的胳膊上。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生命。”他稍稍探头，直接亲在她的樱桃小嘴上，“但是这个，是因为爱，无论生死的那种。”

“喔——”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大家笑着开始起了哄。

…………

木子欣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解开最后的永冻封印，法术仍旧很简单，毕竟封印的源头已经被除掉了，就像成天笑在冰墙上戳小孔一样，她也用手指戳了一下被冰封的同学，瞬间便开始冰消雪融了。

“你……”这第一个被救的同学暴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

“嘘——”木子欣笑着，急忙捏住这同学的嘴，“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

说完，木子欣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北方的天空中。

木子欣走后，成天笑一行还留在冰河之塔里。

“接下来我们要做点什么？”熊倩祎问道。

“回家吧。”文晶晶说，“不过回去之前，我们应该一起去吃点像样的东西。”

说起吃的，大家就兴奋起来了，林梦梦也变回穿校服的模样，女生们手拉着手，男生们肩并着肩，蛇神化作一条小蛇藏进成天笑的袖子里，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冰河之塔。

“诶？话说我们不拆了这塔么？”文晶晶突然问道。

“拆它作甚？”成天笑不以为然地说，“留做纪念呗，这观山海之地本就靠旅游撑着呢，有了它，开发商们又能大赚一笔了。”

才刚走到校门，就听见晴天霹雳般的一声喊：“梦梦！”

“妈？”林梦梦循声望去，只见林梦梦的妈妈正疯了似的飞奔过来，而爸爸则慢慢跟在后面。就像瞬间回到了家里似的，林梦梦一把扑进了妈妈的怀抱。而她的爸爸一边走着，一边偷偷抹了把眼泪。

紧接着，熊倩祎、童羽、童绍唯的父母们也都来了。

“真好。”文晶晶微笑着，羡慕着，靠在成天笑的肩上。

“或许吧。”成天笑看着他们，脑海中一遍遍重现着自己父母的种种，他们或许严厉，或许苛刻，或许好心，或许无理，或许爱，“妮妮，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嗯！”文晶晶抿着嘴，看着她们从“阔别已久”的父母们身边依依不舍地走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成天笑问道。

“我们不是说好去吃点像样的东西么？”熊倩祎说，“我把刚才的经过都说了一遍，现在可以放心地一起去吃好吃的了！”

“吃点什么呢？”文晶晶问道。

“吃火锅吧！”陆东阳说。

“这个好！我喜欢！”熊倩祎拍着手说。

“没异议的话，那就这个了？”成天笑问道。

“饿成这样，是吃的就得了，挑什么挑！”蛇神从成天笑的袖子里探出头来吼道。

“我知道一家，我带路！”说着，大家在熊倩祎的带领下，朝着她所说的火锅店“进军”。

在这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冬日里最受欢迎的美食就要数火锅了，一到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到市场上买来现成的肉片，这种肉片不是直接从动物身体上切下来的，而是把肉经过冷冻加工成圆柱状，然后放进专门的切片机，顺着圆面一层一层地切成仅有两毫米厚的肉片。一锅水烧开，半根大葱，几片生姜，再放一袋小卖部里两三块钱的香辣底料，如果觉得味道不够浓，还可以加些桂皮、枸杞、八角、麻椒等等，直到调出自己喜好的口味为止，有的时候一桌人口味不一，锅里就可以焊一个铁片，把左右汤底隔开，一般都是半边清汤半边麻辣。然后夹起一枚肉片，放进滚开的锅汤里涮一涮，就可以吃了，至于味道，有香喷喷的底料便足矣，倘若是清汤底则颇显寡淡，还可以蘸一点麻酱熬制的蘸料。

拐出敞开的校门，成天笑无意间瞥见两个人，他们穿的并不很体面，一看就是匆忙间胡乱穿的，旁边女人的靴口还能看见不同颜色的袜子，他们小心地朝校园里巴望着，偶尔踮脚，偶尔翘首，女人屈着眉，极力地辨认每一个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一阵希望，一阵失落，又一阵希望，又一阵失落，她的眼角泛着红肿的痕迹，蓬乱干枯的头发半卷着散在寒风中。担忧二字，满满地从头写到脚。

“天笑，你怎么了？”文晶晶拉了他一下。

“噢，没事，你们先过去，我有点事情。”成天笑回过神来。

文晶晶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两个人，她似乎猜到了天笑所谓的“有点事情”：“那你快些追上我们噢，来晚了就没吃的了哦！”

“放心。”他摸摸文晶晶的头，笑着安慰道，“我会遵守以后的每个约定！”

文晶晶走后，成天笑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即使唠叨，即使不解，即使压抑、不快乐，即使每天所谓的家，都形同樊笼，他还是愿意回到他们身边，他怎么忍心看着最爱的人，守在寒冬里，任凭凛风凄凉了眼角的泪。

他轻轻走到他们身后，不知为何，鼻子忽然有些泛酸了，即使这么近，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尤其是母亲，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川流不息的同学们。

“妈！”他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更多话了。

她触电般转过身，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刹那，百感积压的心头一个颤抖，全身都泄了劲，在泪水泉涌的瞬间，就要瘫坐在地上，幸好父亲在旁边，急忙把她扶住。

“你可急死我了！”她踉踉跄跄地冲过来，然而平日挨打的条件反射让他下意识地向后撤了半步，却还是被母亲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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