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浓雾

林梦梦实在没有勇气去确认这血到底是不是从菜单纸里流出来的了，她草草地在撕下的纸角上写了几笔，然后站起身，故意把纸朝旁边的童羽推了推，引起她的注意。

“去洗手间。”她轻声道，然后迅速离开了饭桌。

旁边的童羽看她离开，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那被撕下的纸角，殷红的血迹清晰地映入眼帘，血腥的味道隔着浓厚的火锅味顺着鼻腔透进脑仁儿。

“咳！”童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视了一眼四周，还好，所有人都只顾着吃自己的。

“怎么了？”熊倩祎压低声音问道，此刻最为忐忑的就是熊倩祎了，因为是她把大家带到这么个地方来的。

童羽没说话，把那带着血迹的纸角推到中间，他们看到，在纸角中央，写着一个大大的“撤”字。

成天笑忙把纸角捏到了手里，警觉地问：“哪儿来的？”

童羽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朝着林梦梦刚才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顺着童羽的视线，成天笑看到了那个还在滴血的撕口，参差不齐的毛边浸满了鲜血。

“我们……”熊倩祎看着成天笑凝重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咳！”成天笑清了清嗓子，对着童绍唯说，“老四啊，那什么，你手机响了，有人找你啊？”

“什么？”童绍唯一愣。

“出去接吧，这里乱。”成天笑没有理会她的表情，继续说道，而话音未落，童羽就站起来给她让路。童绍唯虽然不懂，但是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十分配合地出去了。

“你不去洗手间吗？”他又对童羽问道，“之前你可没少喝水。”

“那我去一趟吧。”童羽显然更加配合，把羽绒服裹紧一些，直接出去了。

餐桌上的几个人开始陷入了沉默，底料煮开的香味阵阵入鼻，放肆地拨弄他们舌尖的味蕾，肚子叽里呱啦地发出抗议，可是他们实在不敢去动筷子，谁也不确定这肉片白菜金针菇里藏了什么毒咒。大概这样沉默了十分钟，成天笑又开口了：“熊姐。”

“啊？”熊倩祎正出神，被他叫了一愣。

“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噢！”熊倩祎站起身，成天笑似乎怕她忘了，将那纸角偷偷展开给她看了一眼。熊倩祎非常明白师父的意思，起身之后，直接从火锅店出去了。

现在饭桌上只剩下陆东阳、蛇神、成天笑和文晶晶了。成天笑朝蛇神抖抖袖口，蛇神便明白了，一拨头化作一条小白蛇，滋溜钻进了他的袖口。

“哥，我们……”

“妮妮，你先走。”成天笑低声打断陆东阳的话，“如果你在外面看不到其他人，就往师父的图书馆去，我会尽快与你汇合。”

“我要和你……”文晶晶显然不想说走就走，可是成天笑用非常坚定的语气打断了她：“这里情况我还没摸透，先出去要紧！”

“那你快点噢。”文晶晶微微起身，但还是不放心地看着成天笑。

“快走，快走。”在成天笑的催促下，文晶晶终于走了出去。

…………

林梦梦推开火锅店的门，寒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和店里相比，外面不只是寒冷，更多的，是冷清。马路两旁的下水井冒出滚滚白气，像是早晨迎着太阳出摊的蒸笼，想到这，她似乎闻到了那股清香的包子味。

不过她很快就把意识收回到眼前，林梦梦回望了一眼头顶的匾额，“北斗火锅”四个字苍劲有力，完全算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可这美感只让她感到头皮发炸，急忙跑到马路对面去了。

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林梦梦并没有靠近对面的店面，而是站在一棵粗壮的杨树旁，树干从与自己齐胸的位置以下都被涂上了一层均匀饱满白石灰，看来也是刚刚涂了不久。不大一会，童绍唯和童羽也推门走了出来，手拉手朝四周张望。

“在这！”林梦梦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实在找自己，于是招呼道。

忽然，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而且行人更是稀少了，不知为什么，林梦梦总觉得那些人似乎不像是走出了自己的视野，而更像是被视野边缘的薄雾吞噬了。

过了一阵子，熊倩祎也出来了，雾也比之前更浓了一些，隔着马路林梦梦也只能依稀地认出那是熊倩祎。

“好大的雾啊！”熊倩祎不禁念叨了一句。

“我试试看能不能吹散它！”说着，林梦梦把双扇飞了出去，两把扇子立刻化作一黑一白两股旋风，浓雾开始是朝着旋风聚集过来，并且随着旋风带动的气流旋转着融入旋风，视野也随之清晰了一些，熊倩祎急忙跑了过来，可是当林梦梦收回双扇的时候，更加浓厚的雾气从四周聚集了过来，眼看着越来越浓，甚至看不见脚下的地面了……

文晶晶推门的时候注意到玻璃上白茫茫的，但她只当是室内和室外的温差形成的哈气，可是推开门之后，呈现在她眼前的，便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浓的雾，浓到伸直了胳膊就看不清指尖了。

“熊姐？梦梦？”文晶晶朝着浓雾轻喊道，“你们在哪？”

“师娘？”浓雾中传来熊倩祎的声音。

“你们在哪？雾太大我看不见你们！”文晶晶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声源的方向挪蹭。

“师父出来了么？”熊倩祎问道。

“还没。”

“那你不要乱走。”熊倩祎忙说道，“这雾太浓了，一定有问题！我们几个在一起呢，你最好呆在原地等师父出来！”

“噢，好。”文晶晶对着银汤一般的白雾点了点头，“对了梦梦！”

“怎么了？”

文晶晶没有继续说，她能听出林梦梦的位置大概就在马路对面。

“等下，我听出来了，你们别动，我过去找你们！”文晶晶伏下身子，把波涛双刃拿在手中，小心地侧步向前。此时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不用想都知道这雾有问题，而且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身后的这家“北斗火锅”。

雾比刚才更大了，倘若之前的视野距离在一臂范围，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半臂了，她尽可能地把身子向前探，好看清脚前的路，这里就算再熟悉，也难免会出现什么异样，比如谁家的车停在这里了，谁在这倒了一盆水结成了冰，或者谁趁没人注意，偷偷撬走了井盖，虽然小小的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人杰地灵，人们的品行也还是良莠不齐。

文晶晶很快便探到了马路边缘的台阶，小心地迈下去，镂空的井盖就在旁边，没被撬走，接着，她便加快了脚步，毕竟她不确定这里究竟是重塑的另一个视界还是真的没有人，倘若是前者，那么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雾汤”中出来一辆车撞上自己。马路不宽，大概十来步就踢到了对面的马路牙子。

“梦梦，你们在这吗？”文晶晶问了一声来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走错。

“这边，很近了！我好像看到你了。”虽然雾很浓，但是林梦梦还是能够看到一个黑影从对面快步过来，停在了左手边的路旁。而紧接着，就从那黑影的位置传来了文晶晶的声音。

文晶晶急忙走过来，就见四个徒弟正围着一棵大树站着，虽然有所准备，但她们忽然从浓雾中冒出来，还是把文晶晶吓了一跳。同样的，四个徒弟也被一脸白霜的师娘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到这了？”文晶晶问道，童羽则把手缩进袖子，帮文晶晶擦去脸上雾水结成的白霜。

“我们怕那火锅店会出来什么东西，就跑到对面来等着。”林梦梦解释道，“刚开始还没有雾的，从童羽出来之后就越来越浓。”

“我刚才想问，你的黑白风影扇不是可以变成旋风嘛，何不让它们把这雾吹散一些。”

“试过了。”熊倩祎说，“这雾越吹越浓。不吹的时候也就是浓一些怪一些，吹完之后直接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你的扇子是什么魔法？”文晶晶问道。

“应该算是黑魔法吧。”林梦梦用手指在耳根挠了挠。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在观察，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文晶晶一边说，一边朝着四周望，虽然只能看到半臂范围内的“白汤”，“如果是真的所有人都回了家，这么大雾，路灯应该亮着，家家户户也该有点灯的，可是没有，而且车也没有，总之就是一座空城，恐怕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的话，一定还会回到原地。”

“这说明什么？”童绍唯听得有些害怕了，紧张地看着文晶晶。

“说明这是结界，而且是魔力能被黑魔法助长的结界。”

“我懂了！”熊倩祎恍然大悟地说，“我们从进了火锅店的时候，就已经在结界里了，而现在我们虽然走出了火锅店，却没有走出这个结界！”

“我的天！”童绍唯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怎么办？”

“等天笑他们出来的吧，蛇神手里有军队，或许可以帮上忙。”文晶晶朝着大概是火锅店的方向眯着眼睛望了望。

…………

看着文晶晶走远，成天笑开始观察店里的食客，很明显，“吃”并不是这些人的目的，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朝着自己这边看，无论是夹菜还是涮肉，只要角度允许，就会朝自己瞄一眼。成天笑用余光观察着每个人，有的脑满肠肥，有的面黄肌瘦，有的皱纹纵横，有的圆润如青，可虽然外貌各异，表情却几乎相同——每个人的眉心都略微吊起，挤出若隐若现的抬头纹，双目枯涩，仿佛整日以泪洗面一般地带着血红的颜色，眼角下垂，有的年龄小的，可以看到微青的眼袋，他们的嘴角都有些下垂，仿佛有一种苦涩藏在心头。“无奈”——这是成天笑从这些食客的表情上读到的心情。

“东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监视我们。”成天笑装作和调料的样子，提起筷子在碗里划弄。陆东阳虽然听得懂，但是完全无法对哥哥的这一推论做出任何回答。这时，蛇神偷偷从袖子里探出头来：“这火锅店似乎不属于这个时间。”

“什么？”成天笑一愣。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曾经有个地方，叫白风筝王国。”

“白风筝王国？”成天笑闭上眼，这个名字一定来自前世，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记得有那么一个传说，传说在沙漠的东北方，有一座白色的城堡，依山而建，顺山而起，而且，那里有通往亡者国度的大门。

“其实记不记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觉得这里的人，穿的衣服跟咱们不一样吗？”蛇神提醒道。

成天笑不听还好，这一听，心头不由得忽地一颤，鸡皮疙瘩顺着后脊梁涌上头顶，他定睛细看，只见这些人里面，男的个个七分大裙、宽袖短褐，女的则绫罗绸缎色彩纷呈，在如此古典的室内装潢的衬托下，成天笑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这是白风筝王国的服装？”他低声问道，“我没去过那地方。”

“我想……应该是有谁想要让我们帮什么忙，只是迫于某些原因，才要采取这种方式。”

就在这时，门开了。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做的成天笑和陆东阳吓得一激灵。

她穿着平日里那般朴素的羽绒服，轻轻坐在成天笑的对面。

“姐？你不是回去了么？”成天笑惊讶地问。

“回去？”木子欣不以为意地翘起二郎腿，“我就是跟你大姨交代一声，然后就赶紧回来了——怎么？有好吃的不欢迎我啊？”

“那倒不是，只是这里的情况有些棘手，这火锅店好像是……”成天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不说了，用眼睛朝四周转动，意在提醒木子欣。

“我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木子欣没有朝左右看，似乎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她看到垫在桌子上的，那被林梦梦撕去一角的菜单，参差的毛边断口已经流了巴掌大的一摊血，结痂的血渍将菜单牢牢地粘在了桌面上，“白风筝王国还存在，就在我家北面。这事就交给我吧，你们要多提防双子，他们随时都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我们没费多大周折就杀了室女宫主，可她毕竟被虫神削去了法力，又被辛洁的意志压制。而双子可以说是黄道宫主们的堕落之源，师父也已经走了，能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经过姐姐这么一说，成天笑似乎不太忌惮火锅店里这诡异的现象了。

“那我出去把徒弟们叫进来。”成天笑站起身。

“叫进来？我没看见她们啊？她们是去买饮料了吗？”木子欣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糟了！”成天笑一拍大腿，从空气中拽出金枪两月戟“噔！噔！噔！”冲到门口。

“哥，等会我！”陆东阳也抡起千钧万仞扇跟了上去，就在成天笑推开门的时候，白汤一般的浓雾呼地涌进店来。

“嚯！好大雾！”成天笑一边喊一边扇动手臂。

“天笑！”浓雾里传来文晶晶的声音，“我在马路对面！这雾太大了！”

在成天笑看来，这已经不是雾了，除了温度低以外，其他的，像极了澡堂子蒸房开到最大时候的样子，迎面都能感觉到水珠成片成片地糊在脸上。

“全都给我散开！”陆东阳冲出门，张开千钧万仞扇，横臂扇开，扇尾的火焰冲入雾中，很快就被潮湿的雾气熄灭了。

但是令他高兴的是，浓雾被扇出的气流冲淡了。

“有效！继续！”成天笑紧紧抱着双臂，将金枪两月戟夹在胸前，两只脚不停地原地踏步，同时上下牙哆哆嗦嗦地“嗒嗒”打架，“真冷啊，快点快点，冻死我了！”

听哥哥这么说，陆东阳猛地扇过去一团火，虽然很快就被雾气熄灭了，但残留的热量足以让成天笑暖活过来了。

“哎呦！暖和！烤脸啊！”他还是把双臂抱在胸前，但牙齿不再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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