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选择

“卡德尔同学……”栗发少女轻轻拨了拨自己的长发，面露愠色，“我有说过了吧，我讨厌总是纠缠不清的男人！”

这里是另一边的露台。

因为和烟火表演方向相反，今夜这里没有人，周围的房间也空荡荡的。

“啊，你是有说过。”卡德尔事不关己地说，“可这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小队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算学院有其他命令，抵达艾森伯格之后再和学院联系。这是我作为队长的决定。就算你要离队，还要由我批准。”

这当然完全都是装傻托辞。

“芙兰狄娅希望我们与她同行，赛蕾娜也觉得没问题。其他人也都同意了，你要是有什么意见的话……”

回答卡德尔的是一声叹息。

“卡德尔同学真的很喜欢这一套呢……你觉得装傻充愣很有趣吗？”

“啊？还好吧。”

“哎呀……卡德尔同学，我就再说的直白一点吧，你给我听好！这是我的人生，嫁给谁，去哪里，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哪怕这个未来并不美好，但我也选择接受……我现在很后悔相信你，之前向你透露了那么多——求你了，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个啊……我们只是去你老家执行任务而已，有什么关系吗？如果你想要离队，等到了艾森伯格，再和我们分开好了。”卡德尔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特丽斯死死地瞪着卡德尔，可这似乎对少年毫无作用。

她很确信，只要自己不在，卡德尔会把结婚的事告知全队，这些正义感过剩的同伴们一定会义愤填膺地行动起来。

卡德尔要是把他们带到了艾森伯格，那么公然违法冲击婚礼的事情，他们也完全能做得出来……

凭借他作为队长的身份，肆意妄为。

特丽斯的责难也好，恳求也好，都无视一般地敷衍着。

少女忽然有些愤怒了：“卡德尔·卡塔罗尼亚·李，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

特丽斯这一次直呼着卡德尔的全名，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我从未……”

“别天真了！”特丽斯露出了极少见的冷笑和嫌恶的表情，“哪怕获得了皇家花剑勋章，你也不过是个穷酸骑士而已！荣誉？哼，说起来好听，可有一官半职？连伯爵爵位也没有——而且出身的家族只是个不知名的边境伯爵而已！”

“嗯，你说的对……”卡德尔毫不避讳地点头。

这样的反应让特丽斯呼吸一滞。

可随即她发现卡德尔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于是更加恼怒地瞪着他。

“啊啦，看来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呢，真是太好了。”

这原本就全是事实。

少女瞄着卡德尔的脸色，顿了一下，用缓和一点的口气说：

“我的未婚夫，他或许不是个善人，但他可在艾森伯格一手遮天，权势骇人。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

“看样子，你对你的未婚夫还算满意？”

“没错！虽然他只比我父亲小几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很富有，强大，又是我家的亲戚。而且，他比卡德尔你更强，他可是二十多岁就拥有了大骑士的实力！现在已经接近圣骑士壁垒了……至少他能保护我，不至于像你，要用寻死的办法，总让女孩子担惊受怕，不是吗？”少女柔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讥讽。

你已经很努力了，卡德尔心想，但这样简陋的伪装毫无意义。

卡德尔的沉默倒让特丽斯不安起来。

她抿抿嘴说：“或许艾丽或者米莉尔同学那样满脑子浪漫的小女孩子会对你有好感——她们出身高贵，也的确有这样的自由，可以选择浪漫。可我不是……我是个现实又庸俗的女人。”

沉默回荡在两人之间。

“所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吗……”

卡德尔脸上表情微变。

考虑了一会，他开口说：“可是，作为队长，我没办法放着你这样不管。”

“哈，哈哈……又说这样的话了，”特丽斯笑声，听起来像是哭，“我再重复一遍——我讨厌你！请不要来打搅我好吗？！结婚是女孩子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你忍心要毁掉我的人生和幸福吗？”

她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厌烦。

“哦？幸福啊……”卡德尔也轻声感慨起来。

“究竟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卡德尔却摇摇头：“这话不该对我说吧？”

“诶？”

“特丽斯，他在威胁你吧？”

特丽斯的脸色一瞬间却变得煞白。

平时的恬淡笑容早就不见踪影。

而少女精心准备了许久的面具，刻意装出的抗拒，借口都在这一击下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化作齑粉！

“究竟你从哪里……”

卡德尔的眼神让少女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仿佛一支箭般射穿了她的心。

“特丽斯你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母也都在艾森伯格。那个叫安德烈的，他既然是艾森伯格的流氓头子，自然会用这种手段逼你就范了。”

“你……竟然背着我去调查我家里的情况，卡德尔！”特丽斯难以置信地说。

“嗯，我拜托基德把他家搜集到的商业情报交给我。艾伦菲儿家的事，我全部都知道了。”卡德尔毫不隐晦地少女对视。

反倒是特丽斯先胆怯地错开了目光，害怕似的向后退缩：“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然而这样的责备，用嗫嚅无力的语气说出来，早已不再是责备。

少女慌乱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幅为难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让卡德尔都觉得心痛。

可是，正因为如此……

“你的弟弟妹妹，就和芙兰狄娅差不多年纪吧——你一定很喜欢他们？所以才会不得不在那个男人的威胁下就范，听任对方处置。”

他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情感，像是在讲述和特丽斯都毫无关系的事实。

“可，可他是我的亲戚，只是威胁罢了——我照做，他就会放过他们……”少女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似的抵抗着。

但卡德尔笑了。

这笑容让特丽斯更加慌乱。

“哦？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说，你只要一切乖乖听他的，嫁给了那个男人，他或许会对你好——别做梦了！特丽斯·艾伦菲儿！”卡德尔忽然大吼起来，震得特丽斯瑟瑟发抖，面露惊恐。

她就像落入了猎人陷阱的小兽一般仓皇。

“看看这个吧！”

卡德尔从怀里拿出一捆纸张，甩向特丽斯。

白色的纸张立刻在两人之间的半空散开，雪片一样飞洒。

“这是什么……”特丽斯拿起飘落在面前的一张纸。

上面是一张年轻女孩的画像，还有关于她失踪的线索陈述，调查经过。

其余四散的纸张也都是同样的制式。

“这些艾森伯格这两年失踪女性案件调查报告副本。其中大半的女孩都有目击和传言证实，和安德烈有过交往，但后来她们大半是作为尸体被找到，身上遍布伤痕，或者完全失踪了。艾森伯格的冒险者协会和警局都摄于他在当地的影响力不敢深入介入调查——这些报告是布兰杰家为了搜集商业情报，找出安德烈的丑闻而私下调查搜集的，实际结果却让他们也吓一跳。”

卡德尔说着，却发现栗发少女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震惊地看着手中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报告书。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年纪小的不过十四五岁，都是安德烈的情人——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和他交往了。

可她们却都……

如果说之前只是传闻，她还将信将疑，可现在确凿的证据就摆在眼前。

“那些事，果然真的吗……”少女本能地自言自语，纸从她的指尖滑落。

并不是要卡德尔回答的问题，只是本能地抗拒罢了。

但卡德尔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他要把眼前的少女真正地逼入死角。

他盯着少女游移不定的漂亮双眸：“你在艾森伯格生活，而且你的家族一直和安德烈有接触，这些传言内容的真伪，你比我更清楚，对吗？”

特丽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没错，那些事都是真的。

“这样下去，特丽斯你会死的，那个男人会玩弄摧残你的身体和心，最后像丢弃破布一样把你丢掉——如果他没有直接凌虐杀掉你的话。这也都没关系吗……”

“我……”

是的，她并非不知道。

那个男人的凶恶本质，不择手段的性格，还有他对待女孩的那些恐怖传闻。

只是还留有一丝幻想。

为了说服自己的内心。

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毫不留情地把这幻想粉碎，然后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

可又能如何呢？

安德烈盘踞在北方行省首府，权势滔天的事实不会变，随时能威胁她父母和弟弟妹妹性命的事实，同样不会改变。

如果她不屈从那个男人，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啊，我又能……”少女对上了卡德尔的眼神。

是的，还有一个选择。

一直被她逃避、推脱、抗拒的选择，如今却强硬地塞到了面前，强迫她接受……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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