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

太阳的位置已经接近正午。

在坐下的战马快速奔驰时，迎面吹来的春风也带着暖意。

但特丽丝心中却在发冷。

伯恩斯特曼离开后，马队收拾行装出发赶路。她现在再度被捆缚起来，放在凯特琳的马背后面。而芙兰狄娅作为重要人质，也交由法师们监视。

这近百人的队伍里骑士和法师太多，周围又是一览无余的草原。而且，特丽丝无奈地想起凯特琳击败她的那一拳。伯恩斯特曼说的没错，逃跑是不可能的。

太强了。

利用自己刀剑切断枷锁的流畅动作仿佛魔术。

中阶防御战技强化，还穿着盔甲，却依然挡不住她简单的一拳。

特丽丝作为学生骑士的战斗力也可以排到学院中上，但终日在生死之际和强敌魔兽搏杀的凯特琳远比她强。

只要凯特琳在，她的一切异想都是徒劳。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凯特琳没有堵住特丽丝的嘴。这个沉默的女战士自始至终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直挺挺地立在马上，像尊青铜武士像。

两人便一直这样沉默着。

“凯特琳小姐。”

没有回应，但凯特琳却微微偏头。

想了想，特丽丝还是吐露出了悬在心底的问题。

“你很厉害，凯特琳小姐。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凯特琳似乎思考了一瞬间。

“那个杀手，很强，你的队长，我不了解。”

她的话很少，似乎无意进一步解释。

“这样啊……”特丽丝柔美脸庞上的阴霾更深了。

你死我亡的决斗。

虽然卡德尔很强，以特丽丝的眼光甚至难以理解他的强悍。力量、速度、战技使用、剑技，甚至在实战经验上也极为丰富。

银色鸢尾花徽章的持有者，让她第一次确证了结社中天才和精英的实力。

可伯恩斯特曼同样是“埋葬者”机关现役的上位刺客。

虽然他亲口承认，曾经输给了卡德尔，但却敢于一人袭击包括卡德尔、艾琳娜和米莉尔在内的三人。

还有她亲身感受过的那种不协调和压迫感……伯恩斯特曼离去时，他的每一个动作和呼吸中都透着绝决的杀意。

仿佛势在必得。

“双方都有胜机，不过，结果可以大概预料。”凯特琳忽然说。

“诶？！”栗发少女顿时心跳加速，“凯特琳小姐，你是说……”

“嗯。谁赢的机会更大，是很明显的事。”

卡德尔的剑简单地横在胸前。

整个人的动作也僵硬笨拙，看起来消极中还带着害怕和惊慌。

单手持剑的防御，又如何能抵御力量丰沛无匹的一击呢？

伯恩斯特曼充血的紫色眼眸中一瞬间闪过失望。

他充血膨胀的肌肉，怒张的青黑色血脉，在战技威能和大气摩擦中发烫的武器，脚下振起的砂石又在卡德尔眼中纤毫毕现，每一丝变化和细节都收入眼中。

可周身的世界却诡异地沉默了。

咆哮声，剑刃撕裂空气的鸣动声，魔导装置在过高功率下的金属摩擦声——一切声音随着厚重的激波远去，甩在伯恩斯特曼的身后，完全传不到卡德尔耳中。

爆发的傀儡武士带着毁灭的威能咆哮而来，可是整个世界却寂静无声，竟只剩下风声和草叶吹拂的轻响。

在卡德尔眼中，一瞬间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

动感又的世界也无比奇妙。

寂静的屠杀。杀意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卡德尔忽然笑了。

可笑，荒唐……

一个杀手想要忘记身为骑士的那个自己，当他真的快要忘记，身心在那个老人的蹂躏和训练中彻底适应黑暗的时候，却必须要戴上骑士的假面，去在他人眼中饰演一名光荣道德的骑士。

他是整个帝国通缉的秘密结社的杀手，是老人豢养调教出的肮脏爪牙。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救人？

为了救可怜女人和孩子横越整个草原，单枪匹马地袭击自己的同类，这是一个杀手的角色吗？

说的没错，入戏太深了。他有时候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他人眼中斩获胜利和荣光，拯救弱者的骑士了。

和几年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呢？

哦，是的，那时候他还年幼，十三岁的他在那个老人的攻击下丧尽了尊严，动摇了意志，唯一的凭恃就是剑。

那时候他想起祖辈的武技，要用塔隆家族的剑技来捍卫心中最后的信念。

可现在信念早就磨灭了，在那个老人手下的几年里，他一边在众人眼里扮演着虚伪的同学、学生、朋友，一边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挥动武器，学习阴暗和歹毒的技巧。

伯恩斯特曼说的是事实。

老人也说的是事实。

自己不是骑士，成为不了骑士，哪怕是骑士，也只是贵族和皇帝手中的杀人工具……所谓的守护弱者的骑士道德也只是好听的漂亮话而已——这正是老人几年来不断灌输给他的观念。

就算对他们刀剑相向，就能改变什么吗？

如今的时代，甚至任何时代，强者吞噬奴役弱者，强大者活下来，弱小者死去。

比起守护什么，百战百胜的骑士用敌人的头颅堆成小山，更能夸耀自己的勇武；

所谓的骑士的荣耀和尊严也根本无关紧要，皇帝和诸侯们一纸命令，荣耀环身的英雄就可能死于屠刀，身败名裂。

——说到底，骑士只是工具罢了，和杀手一样。

就算挥出父辈们传承下的剑技，斩杀了眼前的敌人……又能证明什么呢？

尽是徒劳罢了！

还剩一步的时候，卡德尔的动作变了。

那柄横在胸前的剑不稳地颤抖，在对方剑刃的威能和激波中摇摆，竟然被气流吹动！

然后，剑锋一闪。

临界咏唱。

耀眼的战环一瞬间将卡德尔的脚下映得灿烂。

高阶·巨熊之力，高阶·军神之威……全是力量强化！

那柄剑上也高亢地鸣动着雷电的威能，青白色的电光在零距离充盈了剑刃，映出了傀儡武士满是血污的惊讶面孔。

被狂风吹动的战剑凝滞了一瞬，然后竟在单手拖动下撕裂激波之墙，绕开刺来的剑刃！

切开紊乱碰撞的激流大破了世界完美的寂静。

杀招将出。

完美的诱导，卡德尔用最后的力气拖动剑刃旋身飞斩！

八重力量战技耦合，大骑士巅峰的威能高亢鸣动，他旋斩的剑刃上凝结了他能做出的最强攻击。

以守护为理念的剑技，最嗜杀猛烈的一剑却隐藏在最消极的防御动作之中。

唯一没有后势的决死一剑，落空即是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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